胡笳四奏-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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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过了月余,丘长生自觉体内真气不似之前那般冲荡,有时禁不住正光的催促,便提气使练起燃木刀法来,使了数十招,又感气闷欲呕,当下也不敢强练。
过了几日,正相命弟子来传丘长生,要他到戒律院去。正光喜道:“正相师兄定是要考查我教的怎么样,然后再伺机传你拳法和掌法绝技,呵,哈哈,他想不到你早已经学会了。你见到我师兄之后,先使出七星拳,再耍一套千叶手,保管他惊得合不拢嘴。”丘长生笑道:“那是一定吃惊不小。”正光得意畅笑,连连挥手道:“你快去,快去!”
丘长生跟着那名僧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座森严的殿堂,走过里头的院落,在一条走廊尽端停下,右侧是一间房舍。那僧人进去通报,不一刻转身出来,合十道:“师叔祖有请。”
入得房内,见正相坐在当中一个蒲团上,于是躬身说道:“晚辈拜见大师!”正相站起身来,说道:“一月不见,少侠气色好了很多,真是可喜可贺。”丘长生道:“都是几位大师的功德。”正相点头道:“我那师弟虽是童心不化,但在武学上的造诣,却不在老衲之下,少侠资质甚佳,想来已有所悟。”丘长生道:“大师过奖了。”正相道:“指法、擒拿手和身法三类绝技,少侠都学了哪些?”丘长生道:“指法是拈花指、擒拿手是……”正相微微一笑,道:“拈花擒拿手,还有蜻蜓点水提纵术是不是?”丘长生微感惊愕,道:“是,大师明鉴。”
正相道:“以师弟的性格,我猜想他多半是教的这三种。少侠可否将这几项绝技演试一遭,老衲想看看少侠到了怎样的境地。”丘长生道:“是。”当即从拈花指起,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待使到拈花擒拿手中的‘拈花提壶’一招时,正相忽然道:“且慢!”
丘长生停下手来,不解问道:“这一招……可是练错了?”正相低头沉吟,来回踱步数次,忽然转身问道:“你这一招看似‘拈花提壶’,但左手反掌时,却隐含了大慈大悲千叶手的‘渡劫涅槃’,而右手拇指、食指和中间拈拢之前这么一划,又像是燃木刀法中的‘横断秦岭’,难道……难道我师弟已将这两样绝技传给了你?”丘长生大为惊服,原来他刚才练到这一招时,脑海中确实闪过了千叶手和燃木刀法的招式,手上不自觉地就使了出来,想不到这一细微的变化,竟能被正相察觉出来,当下也不敢隐瞒,将正光所教的七样绝技说了出来。
正相摇头说道:“胡闹,胡闹。”他虽是这么说,脸上也并无愠色,过了一会又道:“既是如此,少侠不妨将其余几样绝技也演练一遍,只是这燃木刀法过于刚猛,你此刻还不宜修习,这样罢,这一路刀法你只使招式,不动内力。”
丘长生道:“是。”将偏花七星拳等一一练了出来,待练到燃木刀法时,便以手掌代刀,比划那八十一式凌厉刀法。正相看毕露出喜色,说道:“很好,很好。少侠内伤在气,所谓气顺百顺,万法随心。方丈师兄要你修炼诸般绝技,旨在让少侠明白运息之道,你能不拘泥外在招式,懂得变通,那是好得很。”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师弟更在意招式的妙趣,其中有些内在要诀,可能未详加点明,就由老衲再叨唠一番。”丘长生拜道:“恭听大师教诲。”盘膝坐下,静听正相点教。
这一晃又是过了五日,丘长生对运气的法门,悟识更加精进一步。正相说道:“老衲所知的要领,已全数说与了少侠听,至于内家功绝技,本寺中要属方丈师兄修为最深,少侠请随老衲来。”引着丘长生,再次来到了正德的石室。正相合十道:“方丈师兄,丘少侠已明习指、掌、拳等诸项绝技,颇得调气周理,余下的最后一道关卡,请师兄代为指点。”
正德道:“少侠请坐,待老衲探一探脉息。”丘长生依言在他身旁坐下,伸出左手。正德三指搭上,探了片刻,说道:“柔气已趋平缓,罡气时隐时现,想来少侠这些时日习练的,是诸如拈花指、拈花擒拿手等宽柔绝技,而非大力金刚手、大摔碑手那般至刚至猛的招数,所以对刚阳真气的运用,还未明其中窍道。”
丘长生惊想:“方丈大师果然了不起,他一搭脉搏,便能推想出我练了哪些功夫,并且说的分毫不差,可见他的修为见识,实乃世所罕见。”说出了正光、正相两位大师传授的七样绝技。
正德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老衲就教你一门纯阳内功心法,叫做心意气混元功,又称‘少阳神功’。这门内功跟《八脉通体经》相比,或许尚有不及,但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其中的根本要旨,亦无多大分别,更何况这两者系出一源,少侠只需明白这中间的种种呼吸、运气、吐纳、搬运之法,然后加以调节自身体内的阳气,便可功德圆满。”
丘长生道:“是,请大师指教。”当下正德将心意气混元功慢慢念了出来,那口诀也不长,还不足千字,却是博大精深,非同小可,每一字寓意深奥。正德先要他用心记住,然后再一句句剖析解释,又点出如何嫁接至其它内功心法。丘长生悟性原是极高,但正德说的每一句,却仍是教他思索上大半天,往往是废寝忘食,朝夕不分。他感悟越多,越觉其中奥妙无穷,好似一个身怀巨资、偏偏又懵懂无知的人,突然发现了黄金的妙处,令他欣喜抓狂,欲罢不能。
这一日行功完毕,自感丹田似盈似虚,八脉若暖若凉,说不出的舒服享用,忍不住大喝一声,左右手同时化掌,呼呼呼练了一套燃木刀法,收掌伫立,体内并无半分不畅,更让他奇怪的是,原先蓬蓬欲胀的真气,此时竟是悄然无息,几乎难以捕捉,寻思道:“方丈大师曾说过,一人内功的高低,可从他眸子的精光、太阳穴的凹鼓、鼻息的长短轻重判断出来,但九九终会归一,如若他内功真是练到极致,自是能将内息隐藏于诸穴之中、精华收敛在璞质之后,外表看来,就跟常人无二,这便是返璞归真,难道……难道我……”心头怦怦乱跳,几乎要破胸而出。
忽听得南首‘咚咚咚’大响,显然是有人在撞钟,丘长生在寺中呆了有两个多月,寺僧早晚功课的钟声,早已听过不知多少遍,自是熟悉异常,但此刻传来的声音,却跟平素里的钟声有些不同,不像以前那般缓和,而是紧密急凑,连续不断。丘长生心想:“莫非寺中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好奇心立起,循着钟声方向行去。
一路上见到许多僧人,都是神情严肃,相互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疾步往南而去。丘长生正感奇怪,忽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旁风声一响,转身看时,那人已转到了另一侧。他大惊之下,左手向后劈出一掌,以防对方欺近身前,腰身顺势扭转过来,右手翻腕外扣,使得是拈花擒拿手的‘拈花封雨’,封住身前三尺范围。却见那人右手忽上忽下,绕过左侧,直拍向自己胸前。丘长生一惊,脱口叫道:“乘风破浪!”这一招却是大慈大悲千叶手里的招式,两人一来一回,只不过是瞬间的事,丘长生往后跃退数步,这才看清那人是谁,笑道:“正光大师,你好啊。”
这人正是童心未老的正光,他伸了伸懒腰,笑嘻嘻道:“很久没跟人过招了,小朋友,你这拈花擒拿手的功夫练得不错,来,咱哥俩再拆它千儿八百招,让我过过瘾。”卷起衣袖,作长久之战的架式。丘长生摇手道:“大师要考量我的武功,那可先不忙,这钟声……”正光‘哎呀’跳了起来,说道:“是啊,险些忘了大事,方丈师兄要我们过去,这可耽误不得。你站在这里别动,我一会就回来找你比划……”‘比划’两字还未落,他已窜在了远处。
丘长生恍然:“原来是方丈大师在召集寺众,不知是为了甚么,左右无事,去瞧瞧热闹也好。”于是跟在众寺僧的身后,走过一座座房舍殿堂,来到了大雄宝殿前。
寺中殿堂极多,各自供奉的佛像也不尽相同,譬如天王殿供奉的是弥勒菩萨,观音殿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地藏殿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而大雄宝殿作为佛寺中的正殿,集佛尊释迦牟尼师徒、十八罗汉、三大士像于一堂,是整座寺院最为庄森肃穆之处。丘长生跟到殿门前,不敢擅自进去,朝里头望去,只见殿上已集了将近千人,兀自不断有僧人走进去,各人按辈分年纪排站,人数虽多,却没人发出半点响声,此时钟声已经止歇,尤显得寂静异常。
殿内靠外侧一人忽然叫道:“丘恩公,可见到你老了。”跳出来一个白须老翁,须发蓬乱,左眼老大一块淤青,似乎刚被人打了一拳。丘长生凝神看了看,认出他是有七位如花似玉的‘蔡老爷’,曾在壶关的酒楼上见过。他已是步入古稀之年,比自己少说也大了四五十岁,此时骤然听他叫自己‘恩公’,又说‘你老’,倒是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蔡老爷这一声叫唤,立刻又有数十人抢了出来,将他围在中间,也是‘恩公’长,‘大侠’短的倒拜。丘长生一一看去,辨得他们都是当日在酒楼上参与斗内力的人,‘洛烟客’赵老三、‘纵横一十九’古道人、头陀、乞丐、酸秀才,还有那山东郎中华二佗等等,豁然都在其中,却不见鲁不醉和杜老酸二人。这些人身上都挂了彩,有的脸上高高肿起,有的拄着树杖,单脚着地,另一脚却高高抬起,还有的用外衣裹在胸前,衣衫上兀自不断有鲜血渗出,显然受了利器之尚,而且伤了才没多久。
丘长生见他们虽然有伤在身,但看到自己后,却人人脸色兴奋,热情激动不已,决然是出于一片真诚,当下抱拳向众人招呼,心下却暗自奇道:“这些人武功都不弱,谁有这么大能耐,居然能连着伤了他们?这可令人费解,啊,难道又是他们自己相互厮斗了一番?”
只听得正德大师道:“丘少侠来了,很好,请入殿内详谈。”丘长生道了声‘是’,在众人的拥护之下,走了进去。
殿堂上首坐着两人,分别是正德和正相,丘长生向二人行完礼,忽听得正光大师在右侧叫道:“小朋友,快来看,快来看!这两人有趣的很。”扭头看去,却见他笑的合不拢嘴,仿佛见到了一件极为稀奇古怪的事,右手不断向自己挥摇,左手指着身旁躺着的两人。
那两人头顶向外,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其中一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此时正值仲夏时分,即便是一朝一晚,也是处处透着暑气,热得令人心烦意燥,但这人却好像全然体会不到丝毫热气,不但将身子卷缩在被子里,就连头部也钻进去一大半,只露出一对眼睛在外,饶是如此,他还冷得直发抖;另一人却截然相反,似乎置身在火盆之中,上身打着赤膊,裤腿高高卷起,蒲扇大的巴掌无力地上下挥动,汗水如井泉一般,从他身上渗了出来,流淌到地面上,浇湿了一大片。这两人身旁各自有一名般若堂的僧人,看情形是在给他们查找病因。
被窝里那人道:“你奶奶的,巴掌扇来……扇去,想冻死某……某家不成?”声音轻微虚弱,牙关却咯咯大响。丘长生吃了一惊,听出这人分明是鲁不醉。赤膊那人道:“冻死总比热……热死好,你是生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