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夜雪-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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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扣住她的胳膊,不让她逃脱,“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肯乖乖跟你回来,不知道我为什么老是缠着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揭穿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万俟兮拼命想甩开他,然而那箍在胳膊上的手就像大铁圈一样牢牢扣住她,不让她有丝毫可以闪躲的机会。
“那就让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万俟兮,我——”
万俟兮大急,迅速出指,想阻止他说出下面的话,然而,指尖刚触及对方的肌肤,就被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于是,下半句话就以那样一种完全无可抗拒的姿态异常清晰地飘入了耳中——
“我喜欢你!万俟兮,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许你逃。”
时间静止了。
万物都不复存在。
天色沉沉,世界堕入无边暗境。
万俟兮呆滞地望着沈狐,分明是熟悉的五官,却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陌生与恍惚,仿佛一切都不过是幻觉,只要再眨一下眼睛,就会消失掉。
他……是谁?
眼前这个表情凝重,眼睛明锐得像把刀,慢慢地、温柔地、凌迟着她的心脏的……这个少年,是谁?
在身体里隐藏已久的秘密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挖掘出来,曝露在天空之下,而她只能那样僵硬地站着,任由它破茧而出。
依稀间,仿佛又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喊:“你走开!你不是他!你不是万俟兮!你不是万俟兮……”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慢慢地抚摩着自己的眉眼鼻子和嘴唇——这张脸清贵优雅,星眸璀璨,丰美如玉。
然而,却不是她。
也不是……他。
想到这点后,万俟兮再次抬起眼睛,视线自沈狐的脚,一路向上,看到他的眼睛,表情忽然变得不胜悲哀。她伸出一只手摸上沈狐的脸庞,抚过他的眉毛、脸颊、落到肩上,最后轻轻一笑,恍若叹息。
“是么?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能怪我了啊……”
柔婉的语音呢喃着消失在风中,搭在沈狐肩上的那只手猛地按了下去——
沈狐,死吧!
◇。◇欢◇迎访◇问◇
第40节:第六章 蓝颜知己幸相惜(1)
第六章 蓝颜知己幸相惜
◇理之亏欠◇
一片银光突掠而来。
万俟兮瞬间后退,直掠上树,然后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半空,冷冷地望着那出刀之人。
握刀的手修长、干净,每个指甲都修剪地很整齐,沉稳地没有丝毫晃动。手的主人,有着与刀一样的脸。
——沈迦蓝。
果然不愧是最出色的影子,平时仿如不存在,但在关键时候,从不失手。若非他那一刀,此刻的沈狐已经死了。
然而,沈狐脸上半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沉下脸冷冷道:“我说过不许你跟来。”
沈迦蓝垂头,没有答话。
“我也没有叫你出手。”
沈迦蓝默立半晌,终于开口道:“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是我的职责。”
沈狐勾起一丝冷笑,眼中尽是厌恶之色道:“那么,真是谢谢你的职责了。”说完脚尖一点,借力飞起,一把抓住树上万俟兮的手臂,极为严肃地说道:“再说一次,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你,莫再跟来。”
不等沈迦蓝回答,他拉着万俟兮飞速离开。而万俟兮也许是太过震惊,也许是因为其他,竟完全没有抵抗的就被拉下树,然后被一路拖着前飞。
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大雪依旧在下,寒意沁入五脏六腑间,逼人的冷。
然而,手上却传来与之截然相反的感觉,温暖,坚定,充满力量,好像只要被这只手抓住了,就永远都不会放开。
这种感觉,让人心悸的同时,又……莫名的心安。
万俟兮的睫毛开始轻颤,手也开始发抖,于是沈狐握得更紧了些。他不说去哪,她也不问,两个人就这样御风而行,穿过佛堂,穿过中心湖,穿过庭院……
就在万俟兮以为会一直这样跑下去时,沈狐停下了。
他们的前方,是她初见宓妃色的那个花厅。
万俟兮略带迷惑地看向沈狐,沈狐推开其中一扇门,拉着她走了进去。
门关起,室内充盈着天竺竹的香味,清澄淡雅,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她忽然想起,当日见宓妃色时,三个房间,其中一间花厅,一间书房,而现在这个,就是最后一间。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一间竟是女子的闺房。房中红罗锦帐,玉镶牙床,描花妆台,龙凤铜镜,窗边的墙上还挂了一把云弓……每件物事都精美考究到了极点,看来此处原先的主人,必定是个心思细腻、品位脱俗的女子。
沈狐熟练地掀起织花云帘,带她往里走,里面临窗摆了一张贵妃榻,榻上的转心莲丝被看得出已有很长的年代,尽管被保养得极好,但仍是泛出了淡淡的灰黄。而榻旁那面三丈余宽的墙上,则绘满了画。
与书房一样,画里或站、或坐、或拈花微笑、或披衣慵懒……的都是同一人。然而,这个人,却不是书房画里的那个人。
沈沐的妾室,清一色弱质纤纤、眉目婉约,长得很像屈锦,唯独此人例外。她一身红衣,眉长入鬓,带着几分英气,笑起来时唇角弯弯,又显得有几分慧黠。看着这抹熟悉的微笑,万俟兮忽然醒悟过来——这是云毕姜!
也就是,沈狐的生母。
原来这是他母亲的房间……
沈狐拉着她走到墙前,忽转头朝她诡异一笑,正当万俟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时,沈狐已开口对画上的人朗声道:“母亲,我今天带了个人来看您。请好好地、仔细地看看她,因为,她就是您今后的儿媳。”
“什么?”万俟兮直觉地就想甩开他的手,然而却被他扣得更紧了些。
“母亲,我向您发誓,如果娶不到她,我就一辈子当光棍算了。”
“你疯了!”
“我没疯。”沈狐朝她嘻嘻一笑,一如以往很多次,他微笑时,先是眉毛轻柔地舒展开,眼角轻扬,眼睛一闪一闪,唇角弯弯,带着三分惬意三分淘气三分得意再勾勒出一份邪美,“好,就这么说定了。”
万俟兮终于恼了,厉声道:“什么叫就这么说定了!请不要自说自话,没人答应你!你头脑发热要做傻事没关系,但请不要扯上我。我要走了,放手!”
“不放。”
“放手!”
“不。”
“啪!”爆破音异常清脆地响起,绽放在空中。
万俟兮看着自己刚扇了沈狐一耳光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但很快的,愤怒之情还是战胜了愧疚,瞪着沈狐道:“沈大公子,沈四少,请你看清楚,好好地看清楚——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个男人!即使他是女儿身,但在外界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男人!他十岁时名扬天下,十四岁时继承家族神判之名,十七岁时掌权,往返于官宦宫廷之间,承蒙帝王恩宠,是个风光无人能及的得意少年!你要毁了他吗?只是因为你的喜欢,所以要让他以欺君之罪身败名裂?你所谓的喜欢,就只是这样子而已吗?”
“这恰恰正是我最想知道的一点——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万俟家没有那种必须男儿才能继承家业的规矩,一开始以女子之貌出现不就好了吗,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话如雷电,一记记地劈入心间。万俟兮的眼神开始迷离,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为什么要撒这弥天大谎?为什么要任由自己的生活变得隐晦扭曲、充满秘密?
追溯这一切事由的开始,竟全是暗红色的血光、银灰色的大雪。
§虹§桥§书§吧§。
第41节:第六章 蓝颜知己幸相惜(2)
依稀间又想起——她的惧血症,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很短一段时间,但于她而言,却如千年般漫长,她听见一个喑哑得可怕的声音很慢很慢地说道:“我不是万俟兮。”
我不是万俟兮——
我不是万俟兮——
这句话不停地回旋着,直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沈狐整个人一震,这回,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她,眼神一片空洞,用木然的声音继续没有起伏地陈述事实:“真正的万俟兮,已经死了。七年前,为了救我,死了。”
*** ***
“兮儿怎么会死的?这里发生了什么?先帝的金匾为什么会掉下来?你说啊!你说啊!你哑巴了?说啊!”那女子发了疯般地冲过来,声音刺耳得可怕,在鼓膜上狠狠刮过,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会变聋。
如果真的变聋了,就好了,就不必接下去听那些可怕的咒骂与斥责。而事实是,她只能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麻木地听着母亲以世界上最狠毒最寒彻人心的话骂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是兮儿?你死一千次都没有关系,但为什么偏偏死的会是兮儿呢?我的兮儿……我的兮儿……”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呢?
为什么她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去祭祖堂呢?
为什么那块牌匾会在那个时候因年代长久绳子断裂而掉下来呢?
为什么当她抬头看见它砸下来时,就吓傻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呢?
然后,就是那一双手,温暖的一双手,用力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地向前奔出好几步,然后摔在地上。身后有重物坠地的嘶裂声,她回过头,就看见十三岁少年血肉模糊的脸……
万俟兮就是那样死的。
当时他才十三岁,虽然已经聪慧得可以破解名案,但是却没有足够的武功可以救人并自保。所以他被砸死了。
最最讽刺的是,他竟是被代表着万俟一族无上荣誉的金匾给砸死的。
*** ***
回忆到这里,万俟兮抬起自己的右手,仿佛可以看见鲜血不断地从指缝里渗出来,滴滴答答往下流。
擅骑者,坠于马;擅泳者,溺于水;擅剑者,噬于剑。
而善心术者,终有一天会死于自己的心魇。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万俟兮以手盖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几不成音的叹息。
恍惚间,熟悉的感觉重新折回,她听见一个声音对她说:“你知道人身上,什么部位是最脆弱的吗?”
分明不在梦中,却看见血红的门在眼前款款推开,金色的夕阳中,那个倚坐在栏杆上的少年,如神祗般高贵、优雅,轻轻一笑间,若红尘流转,灿烂无边。
她看见自己变回到十岁时的模样,站在少年面前茫然摇头。
少年从银匣里夹出蜜饯喂她,声线如在水晶盘中滑动的细银,好听得无以复加,“是心。人身上,心是最脆弱的。手脚不去碰它,不会受伤;脑袋不去撞它,不会疼痛;唯独心,轻轻一句话都能令其错乱扭曲,痛不欲生。所以,百刑之中,以虐心为最。”
“拥有一颗坚强的心的人是最难对付的吗?”她如此问他。
少年摇头,轻轻地笑了,“不。其实他们还不是最难对付的,因为面对他们,你最多是找不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