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既無心 我便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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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大娘接過曼疏手中的食籃,對青容笑道:“自打曼疏來了之後,我就算徹底失寵了。”
青容莞爾,也來幫忙布菜。
曼疏做菜的手藝雖然不及桑大娘,但是卻多變化。往往將後世的菜品加以變動,同這裏的菜融合,味道新奇,每每讓人驚喜。
雖然都是樸實的家常菜,但幾個人和樂融融,興致一來,桑大娘甚至把珍藏的流香都拿了出來。
席間,曼疏並不太搭話,只是照顧桑桑吃飯,含笑的聽著他們笑語。
桑大娘比青容大了十幾歲,青容剛入門時還是個和桑桑差不多大的孩子,幾乎是被桑大娘一手帶大的,因此他們名分是師姐弟,卻有著近乎母子的感情。
多年不見,當年貼心的師弟越發的溫潤如玉,欣慰之余,桑大娘也不免心生感歎。
年華似水,究竟是——追不回。
吃過飯,曼疏把桑桑帶回房間去玩,讓桑大娘他們可以單獨說話。
桑桑玩得累了,揉著眼睛靠進她懷裏。
抱著桑桑,輕輕的拍撫,低低的哼唱著年幼時媽媽哼給她聽過的柔軟曲眨逅朊摺
孩子很快就睡了,圓圓的小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睡得那麼天真,那麼惹人憐愛。
曾經的曾經,她也這樣睡在父母的懷裏,珍寶一樣的被寶愛。
即使後來那麼多的痛苦折磨,那樣堅強有力的臂膀始終護在她的身後,那樣溫暖愛惜的眼神從來不曾離開過她。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父母曾經為她流過多少淚水。
因為在她面前,他們從來都是笑著的——笑著幫她一次又一次的從死神的手裏逃脫,笑著迎接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回人世。
很多醫治過她的醫生都說她是個奇跡,那麼嚴重的缺陷,她竟然能夠熬到可以接受多次大型的手術治療,並讓身體恢復到接近常人,簡直就是難以想像。
他們錯了。
那不是什麼奇跡。
這個世界上根本洠в衅孥E。
天助自助者。
她之所以能熬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關頭,完全是懀膱棠睢
得到的愛那麼深刻,讓她對生存有著無比的執念。
她是那麼的愛著這個人世。
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不能吃媽媽做的菜
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不能和爸爸學刺繡
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看不到他們的笑容
如果不能活下去,就再也不能報答他們的淚水————
淚水燒傷了曼疏的眼眶,那紛紛落下的,是她心裏的殷紅的傷。
苦澀而冰涼的液體,慢慢的打濕了懷裏孩子的臉龐。
她能懷抱著愛憐的孩子,但是她的父母的呢?
他們心上的孩子在哪里——
把臉深深埋進孩子的肩窩。
這一刻,思念和愧疚像瘋狂的刀斧,斬碎了她這顆完好的心臟——
一雙溫柔的手輕柔的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迷蒙中,桑大娘悲憫的看著她。
“要聽聽我的故事嗎?”那個總是笑得溫柔的女子神色如傷。
兩個人,一壇酒。
雨後的屋頂冰冷濕滑。
月亮潔淨白皙,像一面巨大的鏡子,低低的垂掛在天幕上。
“喝酒吧,不要看月亮。這裏的月亮太亮,會把心裏的那些等著爛掉的枺鳎颊諅一清二楚。”
曼疏接過酒壇灌了一口。
不是綿甜的流香,火熱辛辣的酒水順著食管落進胃裏,繼而又涼的讓人從心裏冷起來。
“這酒叫錯認水,清澈似水,但後勁極大。剛來這裏的那些日子,桑桑還是個剛滿月的嬰孩,時刻不能撒手,又要開店稚媸且宋野霔l命。但是就算再累,每個晚上,我也還是要靠這個才能換得片刻睡眠。”
“青容剛進師門那會兒,和桑桑現在差不多大,也不愛說話,但是粉妝玉琢,可愛的不得了,誰都喜愛他,偏偏他只和我投緣。我那時也只有十七歲,卻不知為什麼總是把自己當成他的娘親,事事都放不下的愛惜他。
大師兄取笑我,他說,等我們成親有了孩子,你要是有疼青容的一半那麼疼他,他都是這世上最命好的孩子。”
桑大娘的臉上帶著酡紅,不知是醉了,還是因為那些遙遠的回憶。
“我上面只有一個大師兄,都是從小就在師門的,一起長大,感情很好,我十五歲及笄的時候,師傅給我們定了親。大師兄對我很好,那時我以為,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親人和愛人。”
接過曼疏遞來的酒,仰頭喝了一大口,桑大娘椋狭搜劬Α
“十八歲那年,我們成了親。那時候真是快活。月華門本是醫家,也洠颤N江湖紛爭,我們整日裏種藥曬藥,漫山遍野的采藥,埋在一堆古書裏整理藥方,夫唱婦隨,神仙眷屬也不過如此。但是,也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年。一年以後,師兄奉了師傅之命下山去給一個江湖上有名的耆宿治病,從此,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天我送他下山,他答應我很快就會趕回來,然後一起給青容過生辰。那天的陽光那麼明亮,金子一樣的光,穿過山間的樹枝落在師兄身上,他那麼英姿俊朗,那麼溫柔。還洠в蟹蛛x,我就開始思念了。那時候我不知道,那個屬於我的大師兄,再也不會回來了。”
十 《君既無心 我便休》芙蓉三變 ˇ十ˇ
“他給病家治完了病,在往回趕的路上,被病家的仇人伏擊,人雖然洠в兴溃瑓s受了重傷。被那病家救了回去。醒來之後,竟然失去了記憶。病家有個女兒,對大師兄本已仰慕,衣不解帶的服侍左右。大師兄傷癒之後,在那耆老的主持下,與那小姐成了親。”
“我在師門苦等數月,等不到大師兄,卻等來了這樣一個消息,驚怒之下昏厥倒地。醒來以後,師傅告訴我,我已經懷有身孕。為了這孩子,也為了我自己,我決心下山去找師兄。師傅並洠в凶钄r我,只是歎息著和我說,無論發生什麼,一定要回去。”
“我從來都洠в须x開過師門,又身懷有孕,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那耆老家,正見到師兄陪那小姐進香回來。我激動之下動了胎氣,痛昏了過去,居然是師兄把我救了回去。他還是那麼溫柔,卻那樣陌生的看著我,問我家在哪里。我幾乎要咬碎了牙,我告訴他我是流浪至此尋找丈夫的,無家可歸。他和那小姐商量,把我留在了府裏。”
“那簡直是一生之中最苦難的日子,我日日見他們夫妻恩愛,又要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所有的血淚都生生的咽下去,那樣的痛苦,我下輩子都不想再來一次。終於,那一天,小姐有了喜。我死了心,笑著給他們道賀,還做了雙虎頭鞋做賀禮。我的手藝很好,他妻子喜歡得不得了。然後,我回了師門。”
“師傅在山門接我,師弟妹們都抱著我哭,可是我一滴眼淚也洠в辛鳌K械难獪I都已經流盡,我再也洠в醒蹨I可以為他流了。師妹問我為什麼不把一切都告訴他。我搖頭。有什麼好說呢,如果他是不得已,我怪不了他。如果他幸福,我說了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徒增煩惱。他有這世上最好的理由,我看得出,他愛他妻子。那麼,他就已經不再是我的丈夫,不再和我有任何關係。”
“青容那時還小,但是已經很懂事。他抓著我的手,跟我說,他會照顧我的孩子,會照顧我,他要我好好的。我怎麼能不好好的?我一定要好好的,才對得起這麼多為我而流的眼淚,為我而生的傷心。”
“不久,我生了個兒子。很健康,我教他醫術,教他武功。看著他慢慢長大,從一個野猴子,長成英俊的少年,看他成親,看他生子。我想,就這樣平靜的過一輩子,也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可是,這樣小的心願,也洠в袑崿F。”
“兒子和兒媳都是藥癡,那天,藥房的丹爐炸了,他們就這樣,連個可以念想的屍首都洠Я粝碌模チ恕!
“我洠в修k法再留在師門,那太痛苦了。於是,我帶著才剛出生不久的桑桑一路漂泊,最後留在了這裏。”
桑大娘微微揚起嘴角,把酒遞給曼疏,“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了,洠氲剑嗳輥砹耍f那人恢復了記憶,想要見我一面。”
“其實還見什麼呢?大家都是醫者,有什麼不清楚。失去的記憶要找回來,不是那麼容易。或者此生都不會再想起來,或者腦中浮光掠影的滑過些片斷,然後在某一刻全部回想起來。既然能夠恢復記憶,必然早有徵兆,更何況他妻子本是知道他底細的,就算耄Рm,以他的心思,不會看不出端倪。”
“這麼多年都洠в谢貛熼T求證過,現在才來,無非是,他出了什麼事情,要死了,臨終追悔罷了。其實有什麼好悔的呢,那些陳年舊事,從我回到師門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若是青容不提,我也不會再想起。就當少喝了碗轉魂湯,還記得,卻再也洠П匾ブ环拧!
曼疏冷冷的一笑,烈酒入喉,割裂了心上的封印。
“無人不冤,有情皆孽。傷心的壞事,可以讓它爛在心裏,化在風裏。那些溫暖的好事,才最是傷心。你是恍如隔世,我卻是實實在在的死過一次。記憶是毒。欠我的我可以不要,但我欠的,要怎麼才能還!”
“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無人不冤,有情皆孽。”桑大娘喃喃的重眩鋈桓呗暤溃骸昂茫靡粋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當浮一大白!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是是非非,就留著死了以後再說吧!”
————喝
大醉一場。
把心裏的苦和酸,甜和澀,統統用酒醃起來。
然後就著這些枺鳎^完這一生——
十一 《君既無心 我便休》芙蓉三變 ˇ十一ˇ
迳獰o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耍锶张裆鸁煛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莊周夢蝶。
究竟誰是那做夢的人,誰又是那夢裏的蝴蝶。
我是自一場大夢中醒來,還是醉在一場大夢中,醒不過來。
醉了。
桑大娘醉了。
醉的忍不住被深深凍結在心底的眼淚。那些晶瑩苦澀的液體流淌著,襯著蒼白的月色,化作滿面霜華。
曼疏醉了。
醉的深陷在溫暖灼熱又激烈似毒火的前塵往事之中。兩個人,兩段塵世。那些交錯混亂的記憶,讓她幾欲瘋狂。
現在,她終於可以瘋狂,再也不需要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她有了一顆完好的心臟,有了健康的身體。 的67c6a1e7ce56d3d6fa748ab6d9af3fd7
可以大哭大笑,可以承受一切身為女人需要承受的事情。
無論是結婚,還是生子。
她不會再因為冷漠和身體的缺陷而被人拋棄。
她不會再因為發病而虛弱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人因為嫉妒而謿ⅰ
她可以做到一切了——
但是,有什麼用呢?
她的身體完整了。
可是她的臁辏瑓s永遠的殘缺了。
她被那不能逾越的命咔懈钏榱眩松耸溃恢背翜S在這無盡的思念的地獄裏——每日每夜,無盡的煎熬……
醉吧——
整個世界都醉了,她又為什麼要醒著?
如果醉了,能讓她的臁暧衅痰陌蚕ⅲ屈N,她願長醉,不願醒。
兩個女人爛醉如泥。
在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