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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金鳞开-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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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戴着“宪”字臂箍的军法官,多半就是宪兵吧。

刘老四心中暗道。他正想着,突然前面的人走得慢了起来。

走在刘老四前面的队侧身抬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刘老四慢下来。刘老四往前又缓缓蹭了两步,停住脚,身后也陆续传来停步后的轻微杂声。谁都不知道在往哪里走,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停,只是数月的纪律训练让他们坚定地服从了命令。

很快前面便有人从两队中间走了下来,往两侧的兵士手中塞了干粮。刘老四努力睁大眼睛,借着隐隐变成青紫色的天光,看清了那人原来是营中的民夫。

民夫一边发了干粮,一边干硬地说着:“趁热吃。”话音还没飘出两步远,人已经往前又走了。

刘老四轻轻捏了捏发给自己的炊饼,已经凉了,好在还没发硬,只是不知道“趁热吃”的“热”在哪里。他取下鞓带上的椰瓢,取下塞子,大大咬了一口炊饼,灌进一口凉水。冷食冷水让他精神一振,赶路时尚存的三分困意也顿时烟消云散。

原地休息了片刻,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了,天色渐渐由浓黑转变为青紫,继而露出了死鱼肚子一样白光。夜露早就打湿了衣裤,如今天光一现,才发现整个天地之间都有一团团浓浓白雾。

——这么浓的雾。就算生火造饭都没人能看见。

刘老四对于“趁热吃”的冷食仍旧有些耿耿于怀,心中腹诽一声。

在这浓雾之中,前面的队伍很快又动了起来,终于又要走了。

……

“各局队应该到位了。”佘安站在司总大帐前,身上的鱼鳞甲上挂着露珠,轻轻一抖便沙沙落了一地。

他从下令夜行军便站在外面。拿着族中长辈赐下的千里镜,努力地想看到自家部队的东向。然而黑夜彻底吞没了部队行径的痕迹,这让他在失望之余又有些欣慰——自家人都看不到,更何况敌军呢。

“把总,夜间行军还是有些冒险了吧。”训导官低声问道。

“走都走到这一步了,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佘安硬生生顶了回去。

训导官乍看有些监军的味道,但实际上权力极小。就如黔之驴的故事一般,各队主官开始时十分敬畏这些“监军”,时间久了便发现这些人不过是虚有阉人的名声。并无权宦的威能,后来便理所当然视作下属,毫无最先那般拘谨。

那训导官见主官心中不爽利,连忙赔笑:“卑职也就是那么一说,将军用兵如神,定然不会有错的。”

佘安皱了皱眉头:“我只是个做决断的,这具体计划也是参谋们的主意。”人在危险环境中必然要抱团。参谋制度正是为这些从未打过仗的军官提供了抱团的机会,用集思广益来弥补经验不足的缺陷。

训导官和军法官都要列席军议。只是不发表意见。见佘安今天不甚好说话,这宦官也不多言。只是看着对面的山坡上。

那面山坡正对闯贼大营的侧翼,若是两军对战正酣,有一支奇兵从山上杀下来,从侧面撕裂闯贼阵营,闯贼必然崩溃。

不光是闯贼,佘安绝不相信在这样的夹击中还有能够稳住阵脚的精悍强兵。问题就在于这小山岗上也有闯贼设下的一个百十人的寨子。绝不会白白让给官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夜里发兵绕到这座小山背后,在大军正面攻击敌营大寨的时候,山上的奇兵杀出,先拔了敌军的小寨子,然后整队从山上杀下来。

若是战况不利。此举便能扭转乾坤。若是战况顺利,此举便能更快击溃闯贼,甚至可以直接越过敌军营寨,截断这支闯贼的后路。

虽然也有参谋提出这种战术不应该是先锋的任务。本司的任务只是与敌军交战,探明虚实,为大军提供战斗力数据,好进行推演。否则空口白牙说一个东宫侍卫可以打十个闯贼,谁信?诚如太子一直说,掌握信息才是制胜关键,当前这一战正是为了取得足够的信息,而非单纯取胜。

佘安作为军事主官,只要点头签了军令,第五司上下谁都不能违抗。参谋的意见终究只是意见,并不能取代主官的角色。这些书吏、亲兵出身的参谋,更难理解佘安对这次战功的渴望。

只有堂堂正正打赢这一战,先锋司才能名至实归,才不会有人在背后说怪话!

——不过就是三百对一千,有什么好怕的!

佘安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具体到了这个数字上,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原本他就是以少战多,凭借着过硬的军事训练,能够在接触之后全身而退,获得敌军战斗力数据,这就已经不容易了。但他却不甘于此,偏要以少胜多,兵行险招,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这回分兵出去的一个局非但要连夜赶路,还得以最快速度攻下一个小寨子,任务不轻。而剩下的两个局还要承担正面主攻的任务,起码保证在奇兵出现之前顶住四倍于己的敌人。

——唉,萧陌把甄飞宇调出去也就罢了,大战在即竟然让他负责接应……不是应该让他回归第五司建制么!

佘安曾与甄飞宇是在锦衣卫时的好友,入了东宫侍卫营之后也是同级的百总。只是后来佘安顶了第五司把总的位置,而甄飞宇仍旧是带局百总。到汝阳之后,萧陌调走了甄飞宇,第五司的战兵局便只有三个了。结果这次发动攻击,甄飞宇部也是以独立姿态接应先锋第五司,并没有回归编制。

佘安现在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个,怎能不耿耿于怀。

“这么大雾,放烟放火恐怕都看不见吧?”训导官低声嘀咕着,心中忐忑。他没有军事经验,但也知道分兵的目的是合击,既然是合击就得有个约定信号。一般而言,晚上放火白天放烟,都是比较普遍的远程通讯方式,但也受天气的影响。

万幸的是虽然雾大,但好歹两天没下雨了。

“我们不用烟火为号。”佘安的心情突然好转起来,转身指了指帐篷里的大座钟:“我们用那个。”

“泰西铁钟?”训导官一愣,转而惊讶道:“把总的意思,咱们跟山上那局商量好了时辰,各打各的?”

佘安点了点头。

训导官的惊诧之中多了一丝惶恐:“这黑灯瞎火赶路哪能有个准?把总忘了萨尔浒之战么?”

萨尔浒之战是明金实力强弱的转折点,此战之后,大明在辽镇的优势全失,而努尔哈赤终于借此战立稳脚跟,开始跟庞大的皇明展开野狼撕咬大象的漫长战争。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年,但只要看过兵书的明人都不会忘记这个惨痛教训。

佘安斜眼看了一眼训导官,自信道:“你知道萨尔浒,那你可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讲说这一战的?”

训导官一愣,转而想起营中军官都曾陪太子读过兵书。虽说是陪太子读书,但实际上却是太子对过往战事的个人看法。无论太子说得是否正确,作为一名阉人出身的训导官,如果敢质疑太子,那就是绝对的不正确!

“我们能赢,看着吧!”佘安缓缓说道。既安慰了训导官,也安慰了自己。

轰!

一声炮响,碾碎了平凡早晨的清静。

佘安几乎是听到炮声的瞬间便举起了千里镜,望向预定位置的山头,旋即发现自己脑袋已经懵了:派出去的那个局并没有带火炮,所有虎蹲和弗朗机都留在了司部集中使用。

而且炮声的方向也不对。

佘安转向了战场东侧,同时问道:“现在几点?”

训导官飞快地跑进大帐,又飞快地跑了出来,捂着头上的官帽急冲冲道:“论小时是六点三刻。”

总攻时间是早上七点整!

第五司的三座座钟,一座派给了奇兵局,一座在主攻局,还有一座在大帐。分发之前再三核对,决不至于误差足足一刻钟光阴!

“那里是谁!”佘安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脑中飞快闪过各司局的防线部署……是甄飞宇!

“军法官呢!军法官怎么不砍他脑袋!”佘安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尚存一丝清明,知道千里镜来之不易千金难求,真恨不得重重摔在地上泄恨!

东宫侍卫营首战之功,竟然被人活生生抢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训导官满脸焦虑,腮帮肉都甩了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般乱来?”

“等等……”佘安怒到了极处,心中反倒清明起来:萧陌让他接应我部,所以把他安排在了侧翼。他这么一动手,岂不是会把贼兵都引过去?以他一个局的兵力,能吃掉敌营上千人么?是他胆大妄为,还是萧陌另有安排?

佘安旋即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萧陌是此战的总指挥使,无论谁立功都是他的功劳,有什么必要行此小人之举?甄飞宇胆子发毛,竟然做出这种事,就算赢了也讨不到功劳。否则军议定下来的事都当屁放,以后谁还怕军法官?

退一万步讲,甄飞宇那一局仍旧是第五司的战兵局,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抢的?

ps:这回有三千了!

一二一男儿赌胜马蹄下(七)

谁都不知道,甄飞宇听到炮响时已经掌心发汗了。

那炮声就像是在他耳边打了个响雷。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局的兵力配属,是典型的步营配置。每队两支鸟铳,属于次级训练科目,只要兵士会用就算合格。至于火炮这种大东西,只有五门虎蹲炮,放在局直属卫兵队。

而且这五门虎蹲炮都是身长二尺、三十六斤重的小虎蹲炮。此炮由熟铁制成,每次用火药七八两,可发射五钱重的铅弹一百枚,为了防止子小口大,散出无力的弊端,还要用重三十两的大铅子或大石块慢慢筑入炮口……这样可以适量射程,但也绝对打不到闯贼的营寨——否则哪里还需要等到现在发炮。

佘安今日要进行总攻的安排十分机密,但中高层军官之间还是瞒不过的。光是粮食调运,军法官安排,各种准备物资的前期准备,都不可能密不透风。而且严格来说东宫侍卫营的军官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大家对于各种动作都心中有数。

虽然闯贼不至于就此打过来,但肯定要进行防御调动,提高警惕。佘安苦心安排的奇袭战,极可能就随着这一声炮响而彻底葬送了。

如果不是虎蹲,那就只有中军火器局的弗朗机了。

甄飞宇心头一松。

火器局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之前甚至还有传言说要将火器局升成火器营,全营都用火器。指挥使萧陌照理说应该更清楚火器的重要性,但仍旧将其分成了三部,扼守重要关卡。其中为了接应佘安,也分了一门弗朗机过来,名义上是归甄飞宇统辖。实际上却有些若即若离。

那个队长屁大点事都要向自家百总传报候命,根本不将甄飞宇放在眼里,早就让甄百总心中不爽了。如今见他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自觉中竟然有些快意。

不过这层快意很快就消退了。

因为眼前的麻烦已经烧到了眉毛。

刘宗敏留下的一千中权亲卫连同辅兵、民夫总数也在三五千上下。如今的闯贼早不是当年见着官军要躲要逃的流寇了,现在他们自己也有军功激励和军法约束,听到炮响。第一反应自然是敌袭,各部将领急匆匆寻找自己的义子、部下,着实乱了一阵。

在斩下几颗人头之后,这股骚乱总算是被压制下去了,并没有造成更大的营啸。领兵的威武将军很不理解为什么官兵放了炮却没有进攻,不过他也没有这份好奇心去求证,只是让人列阵以待,准备以逸待劳,无论官军从哪里进攻都讨不了好处。反正他得到的命令是坚守营寨。牵制阻碍汝阳官军南下支援汝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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