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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金鳞开-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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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也的确是立竿见影,这些干了一辈子的老账房,对于新式记账法上手极快,一眼就能洞明其中深意。对于老式的流水账,更是比宫中女官熟稔得多。有了这几个宝贝坐镇,朱慈烺终于得以推行会计出纳分离制度,也有了基本的人力资源去培养下面的梯队。

东宫外邸看起来一切井井有条,效率飞转,可谁能明白其中蕴藏了多少管理学思想!

……

宋弘业坐在职房里,小心翼翼地封好了一个信封,打上蜡封。

这信封里装的是京师附近府县有名的打行青手,多是声明在外,有些甚至背了好几条人命。照太子殿下的要求,也只有找到这些人才算是交差。但这些人对官府的忌惮之深,却是不可能轻易抛头露面的。

这个小信封很快就送到了朱慈烺手上,抄录之后转给了单宁。

单宁带着人跑了两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不由气恼。他的这番无用功自然也落在了宋弘业眼里,除了笑一声“理所当然”之外,宋弘业也没其他办法。

哪有见了猫还不逃的老鼠?

为了帮助一个跟没有什么交往的人而暴露自己,宋弘业是肯定不会去做的。

宋弘业坐在官帽椅上,从槛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书案上,带来一股暖煦的味道。这些年越来越冷,八月时节能有这般温润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是啊,已经到了八月,马上就要中秋了。

宋弘业心中感叹一声,正想着给家里置办些什么节货,突然想到了一件算不上吉利的事。

秋决。

如果别的老鼠能跑,那有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就可是想跑都跑不掉。

宋弘业想到了那头“老鼠”,身上仍旧免不了有股子寒气。他提笔在砚台里蘸饱了墨,在纸上抹了抹,写下一个人名。

闵展炼。

写完这个名字,宋弘业突然觉得有些荒唐。这人十年前倒是声名卓著,被关在地牢里整整十年,恐怕早就成了废人了吧。他将宣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字纸篓里,重重靠在椅背上,脑中一片空白。

闵展炼这个名号放在十年前,绝对是京师地界上响当当的一个。许多住在贫民窟里的老百姓,或许不知道现任顺天府尹的大号,但绝对不会没听说过闵展炼,以及他的绵拳功夫。

宋弘业作为兵马司的地头蛇,当然没有少听说这个名字。与这个名字相伴的,常有一宗宗无头命案,或是内脏粉碎,或是骨骼寸断。直到一个打行青手反水,供出那些命案都是闵展炼所为,并配合官府诱骗闵展炼落入圈套,方才将之抓获。

闵展炼当时倒不曾抵抗官兵,只是束手就擒,不过要想治他的罪却不容易。虽然判了斩监侯,但每年秋决都不见他的名字,只是成了顺天府大牢里的常住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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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章将军韬箭射天狼(十三)

秋决包含了秋审与朝审两个审判季。

对于那些被地方法司判处斩监候和绞监候的罪犯,每年秋天由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会同诸方有关要员进行重审,奏请皇帝裁决。

秋审之后,每年霜降后十日至冬至,进行朝审。主要对刑部判决的或京城附近的斩监候及绞监候案件中的可疑与可怜悯者,重新加以复核。审断后,依然呈皇帝裁决。

审判结果分为“情实”、“缓决”、“可矜”、“留养承祀”四类。只有“情实”一类要交御笔勾除,执行死刑,其他三类都能留得一条性命。

这是国家“慎刑”的传统,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判了“斩立决”或者“绞立决”,挨到了秋审和朝审,起码有超过四分之三的机会留得性命。虽然从唐宋就有这种死刑复核程序的遗流,但是真正形成法律制度还是在英宗天顺年间。

英宗皇帝是个转折起伏极大的皇帝。作为宣宗皇帝长子,他第一次登极时只有九岁,年号正统。

在土木堡之变中被瓦剌人俘虏的那位倒霉皇帝就是他。这位听信大太监王振,足以被列入昏君行列的帝王,被南宫软禁八年之后,联络大臣发动夺门之变,再次成为了皇明的至尊。

这一回,他的年号是天顺。

天顺帝登极之后,多次反省自己,任用贤臣,尤其展现出仁君的形象。他担心秋审中仍有人蒙冤,故而多加出一次朝审。他还正式终结了嫔妃为大行皇帝殉葬的制度,以及颁布了一系列保护奴仆人身安全的法令。

然而这位皇帝好心,一如其他政策一样,终究会被贯穿各个环节的执行者利用。只要买通关键,三法司会审中就很容易从“情实”分到“缓决”。对于当事人而言,那是性命交关的事,对于上位的二三品大员来说,是压根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闵展炼就是这样一个十年来每次都游走在“情实”和“缓决”之间的人物。也只有这样,那些看管他的狱吏,刑房的书吏,乃至法司中的推官,才能每年都拿到一笔买命钱。

闵展炼本身的家底并不丰厚,早经不住层层污吏的敲骨吸髓。然而他的赫赫声名并非因为他杀人,而是因为他功夫了得,在家中时收了许多门徒。

有道是穷文富武,那些门徒花了大把银子来拜师学艺,固然有真心喜欢这技艺的,却也有不少借着这技艺打下了更大的家当。

这些人与闵展炼有师徒之名,更有父子之义,即便无法将师父弄出去,却也不会吝惜每年的买命钱。再加上各方打点,闵展炼在牢中的生活倒是十分滋润,甚至还收了两个狱吏当弟子,每日介好酒好饭供着,简直比在外面还要舒畅。

单宁拿着东宫侍卫的关防进了顺天府大牢,看到牢房里干净整洁,阳光充沛,除了手腕粗的牢笼,简直没有丝毫压抑的气氛。他又望向那个成名已久的杀人青手,见他面色温和,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浑身清爽,骨骼肌肉松弛柔软,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带出了极大的威势。

“囚徒闵展炼,不知官爷此来所为何事?”闵展炼抱拳行礼,声音低沉沉稳。

单宁盯着闵展炼那双白嫩的双手,忍不住问道:“你就是闵展炼?”

“正是囚徒。”闵展炼就如同在自己家中一样,满是怡然自得。

“想出去么?”单宁问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有些不自信。

“呵呵。”闵展炼微微一笑,身上突然绷紧,用劲一拧,只听得空中打出啪地一身脆响。他又笑道:“功夫废了,还是在这里面安稳些。”

单宁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击破空气的劲力,竟然是功夫废了!

“听说你是王宗岳的弟子?”单宁又问道。

他来之前曾做过准备,只是有人说闵展炼是王宗岳的亲传弟子,也有说是再传弟子。总之他的绵拳功夫跟万历年间的那位内家拳大宗师必然有关系。

“嘿嘿。”闵展炼侧过身去,伸手抬臂,复又放下,看那动作就像是将空气抟成了球。在单宁眼中,仿佛能够看到空气凝结如粥,被这老人玩弄手掌之中。

闵展炼显然是用这手段来表明自己的师承,外行人看了只有如坠云雾。

单宁略略能看出一些门道,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不觉有些心浮气躁。他开门见山道:“我是东宫侍卫,如今太子正在聘请教头。闵先生声名在外,太子有心相邀。”

“教什么?”闵展炼没有拿腔作势,直截了当问道。

“杀人。”单宁干脆道。

“我这正是古来大将杀敌立功之技!”闵展炼大笑道:“只是,我如今背了好几条人命在身上,恐怕不方便出去。”

单宁没想到闵展炼答应得这么豪爽,但是心神定下来也就想通了。闵展炼若是不识相,绝无活过今年的可能。既然有个机会能够保住性命,搏个出身,何乐而不为?

“等会有人来放你。”单宁放下这句话,径自转身走了。他带来的东宫令旨在顺天府的功用尚未测试,但想来那位府尹也不会不识相。

等单宁刚出牢门,阴影中便闪出一个瘦小的身形,凑近闵展炼的牢房,低声唤道:“师父,您是要借机逃走么?”

“逃?”闵展炼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能逃出天去?”

“师父,您不知道,外面已经天下大乱了!”那瘦小的弟子道:“西面有李闯王,杀了好几个藩王,说是要来北京过把当皇帝的瘾头。东面的建奴也越发凶悍,光去年就劫掠到了山东!城里人都说:过一天是一天,流贼到门就要开城请进呢!”

见师父不语,小徒弟又道:“这已经不是私下说的话了,好多人在场面上都这么说呢!”

“那岂不正是我辈立功之时?”闵展炼目**光,道:“我跟你说过,你师爷有两门绝技,你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自然记得。”那弟子连忙道:“是阴符枪,太极拳。”

“你以为那枪法是为了帮你练拳的么?”闵展炼颜色紧绷起来:“反啦!”

“反了?”那弟子惊疑道:“站大枪桩不就是为了听出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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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章冻雷惊笋欲抽芽(一)

拳术是否存在并不值得质疑,需要区分的是真正的拳术与后世小说话本神化了的拳术。

想人类先民最早就需要和各种野兽作斗争,为了防身自卫,为了猎取食物,都必须讲究技击之术。否则没有爪牙之利,没有迅捷如虎豹,不讲究技巧还怎么生存?

乃至于后来人与人争斗,部落内和部落外之间发生的战斗,更必须研究总结出一套克敌制胜的办法。最初时用拳用足,后来又逐渐发明了器械,这都是后代拳术的萌芽。

拳术入门就是站桩。

站桩的目的就在于找到身体中源源不断的劲。这股劲人人都有,自然勃发,否则人的行动就如机器人一般僵硬。只是因为人心繁杂,就像不会注意自己的呼吸心跳一般,很难发现有这股劲的存在。

在王宗岳的内家拳中,枪与拳并重,故而以《yīn符枪谱》和《太极拳谱》遗传后世。只是枪在历朝历代都是管制军械,私藏者以谋反论,故而所谓的枪都只有枪杆。

手托一丈四尺长的枪杆,通过枪杆的颤动,找到自己身上的劲,进而与之达到共鸣,这就是内家拳最为普遍的入门手法。然而在王宗岳之前的传承中,大枪却是武将上阵时用来杀敌的兵器,拳法只是枪法的补充。

“我年轻时候就有人跟我说:三年拳不如一年跤,一年跤不如半年架。”闵展炼叹道:“那都是街头混混没搞明白!真法入手,五天就是脱胎换骨!那些花拳绣腿,三五十年都没屁用!”

小徒弟听着激动万分,道:“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学拳?”

“你不是已经在学了么?”闵展炼斜了他一眼,“只是没教你打法罢了。你要是愿意随我去东宫教侍卫,可以一并学了。”

“那些侍卫不用学练法么?”

“练法是没止境的,他们要想上阵杀敌,学了打法就够了。”闵展炼道:“等他们百战余生,练法也就无师自通了。”

“原来如此……”瘦小的狱吏微微侧首,坚定道:“师父,徒儿愿随您去!”

闵展炼展颜一笑,当即又来了兴致,教徒弟摆起个前虚后实的蹲步,身上一拧,手臂轮出一个半圆,筋膜共振,凭空打得啪啪作响。

“这就是打法,有个名堂唤作猫洗脸。你每rì左右手各五百下,定要做到劲从地起,三rì后且再看。”闵展炼收气凝神,静坐不语。

小徒弟不敢多问,连忙找了个僻静处,依着师父的模样摆出架势,一记记手刀劈了下去。别说五百下,才只劈了三五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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