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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金鳞开-第4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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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心性定不定的问题。”朱慈烺道:“他若是喜欢游园,就该琢磨各种园子好在哪里;他若是喜欢听戏,就该琢磨怎样的戏才是好戏;他若是喜欢美酒、美食,一样也有可以琢磨的东西……我这人算得开明了,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走下去。可他呢?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浅尝辄止。浪费光阴!这样下去,势必一无所成!”

段氏跟在朱慈烺身后,束手束脚,低声道:“也未必人人都要如你一般有再造乾坤的成就。”

“错!”朱慈烺坚定道:“人的成就不是跟别人比的,是跟自己比的!商汤在洗澡盆上刻‘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就是告诫后人,不可虚掷光阴,不可泥于固有。我能指望他有多大成就?不过就是希望他一日更比一日‘新’。不要白活一世罢了。”

段氏从未见丈夫如此气愤。这几日朝臣硬要铁了心跟他较劲,都没见他如此生气。

“永王喜欢军事。我便让他去学。说起来,他有何军事才能?军中比他资质好的不知凡几,大明要他去打仗么?”朱慈烺拉了永王出来比较:“但人就该有一个自己的爱好和目标,不是为了做到空前绝后,只是为了做个‘新民’罢了!”

段氏突然轻笑道:“看小爷这付样子,哪里像是对弟弟。倒像是对儿子了。”

朱慈烺一噎:“长兄如父!你也别只看我说慈炯,你自己也是一样。我想着来日方长,所以没说你罢了。”

段氏脸一红,道:“臣妾又怎么了?”

“你自己也是个没长性的人。上个月还能天天练习骑马,这个月就骑了三回。一张鸳鸯帕子。之前还绣得起劲,这几天就拿出来上个两三针就扔下了。看了人家的字觉得好要练字,我给你置办了一套文房之宝,结果连个架子都没练出来就不见你写了……你哭什么?我哪里冤枉你了?”

段氏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般训过,听着丈夫一连串的数落,羞愤交加,开始只是咬着嘴唇,努力抑制鼻子里的酸劲,却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朱慈烺觉得胸闷,重重吸了口气,只觉得空气里的桂花香气也甜得发腻,竟好像谁都在跟他作对似的。

“别哭了,皇父皇母还等着呢。”朱慈烺放缓了口吻。

段氏硬忍住哭,哽咽道:“原来臣妾在殿下竟然如此不堪。”

“也不算很不堪。”朱慈烺过去抚了抚段氏的后背:“只是有点不懂事。就如我之前说过的,为何有人能成事,有人不能?无非就是个毅力上的差距罢了。这事可以慢慢培育,也不急于一时。”

段氏这才觉得胸中宽解点了,哽咽着说了声:“嗯。”

朱慈烺又把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这才继续往前走。今日是在后果园里赏桂品果,崇祯特意要让朱慈烺劳逸结合,不许他请假。朱慈烺在京中时间长了,积累下来的事一桩桩理顺,倒也的确空闲下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大明系统的物理、化学。

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大明拼音,总算查字典是没问题了。

崇祯见到儿子带着儿媳、孙子过来,心怀大畅。尤其最近通政司送上来的题奏都是好事,一时间仿佛海晏天青,盛世在即,自然心情舒畅,整日里都是喜笑颜开。在崇祯看来,自己只要能够维持这个状态,将皇帝的宝座传下去,也就可以安心地当太上皇了。

周后和张后却发现皇太子妃脸上有泪痕,眼睛红肿,大为诧异。她们都是顶知道“春哥儿”脾性的,极罕见有发火的时候,凡事都知克制。那除了春哥儿还有谁能让皇太子妃哭成这样?

“是家里有什么事?”周后拉过儿媳,低声垂问。

段氏连忙摇头,略带幽怨地看了一眼皇太子。

朱慈烺撇了撇嘴,转过头去装作没看到。

周后也看了一眼儿子。这一看却看到个完人,不可能有任何差错,便劝儿媳道:“都已经为人母亲了,怎能使小性子呢?大小事且顺着夫君的意才是和家之道啊。”

段氏听了更觉委屈,只好点了点头。

“母后,”朱慈烺上去解围道,“她是被自己写的字丑哭的,没甚大事。”

周后和张后失声笑了起来,就连段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的丑字我还留着呢!”周后佯嗔,瞪了儿子一眼,也算是安慰了儿媳。

段氏也颇为诧异,道:“小爷也写过丑字?”

崇祯也忍不住笑道:“那时候刚刚提笔,歪歪扭扭,简直不堪入目。本是要烧掉的,中宫不肯,定要留着给子孙看。”

“还请父皇陛下下旨,儿臣三岁之前的书作皆封入内库,永世不得开启。”朱慈烺故作正经地开玩笑道。

“朕的旨意管不到中宫头上,你求错人了。”崇祯抚须大笑。

周后开怀大笑,道:“看你不来求我?”

朱慈烺只好上前叫了一声“娘”,作央求状,让帝后、张后、太子妃笑得前仰后合。

崇祯笑了片刻,突然停了下来,叹声道:“我家终能得享天伦之乐,只是亲藩零落,让人唏嘘呀。”他想到此番国内,好多个藩国都因为子嗣断绝而除国,不由悲从中来。尤其是瑞王国,本是神宗庶五子,与帝室亲缘极近,也被张献忠杀绝了。

朱慈烺也沉默下来。他很难理解父亲的亲情观念从何而来。那些亲王没一个是他见过的。现在血缘最近的福藩,乃是神庙之孙,在崇祯二十年前根本就没与皇帝见过一面。他诸藩血缘关系则更远。

“朕听说,荆王薨了两年,其子尚不能袭封,不知是有何曲折?”崇祯问道。

荆王一系是仁宗第六子,传到如今比帝系还多一代。关于荆王藩的袭封问题,宗人府这两个月一直在报上来,最严重的一次是说若再不让荆王世子袭封,世子就要饿死了。

当然,朱慈烺是不可能相信这种夸张之词的。

“的确是儿臣压了压。”朱慈烺坦诚道。

“荆王系有失节之处?”周后也问道。

朱慈烺看到张后也十分关注,知道这是家事,自己贸然处置已经是侵犯了大人的权威。不过天家无私事,说是家事,一样是国家大事。

有了理论支持,朱慈烺也有了底气,道:“父皇,母后,皇伯母。”他顿了顿,又道:“藩国耗费之巨,于国之害尽明于世。所以儿臣是想变更祖制,只封贤王,凡是不肖祖宗者,不予分封。”

崇祯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藩王对朝廷财政的消耗之大已经到了不得不正视的时候,也知道以现在的幸存宗藩数量,不出两百年,同样的问题还要再次上演。但照皇太子说的只封贤王,这就有些困难了。

关键一点:你如何知道谁贤谁不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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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六南北驱驰报主情(9)

平心而论,大明的藩王固然是国家蠹虫居多,但汉唐的藩王又对华夏做出了什么贡献?两宋的亲王又有何功绩传颂千古?即便是说明朝藩王如养猪的满清,他们自己的铁帽子王爷们又有多少拿得出手的贤才?

在这个问题上,纯粹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

朱慈烺无心与其他朝代比烂,只想从根本上找到一个平衡亲情、伦理和国家利益的办法。

“儿臣希望从国变之中吸取教训,由宗人府收录宗亲谱系,只待其获得硕士、博士等头衔后,才能循谱袭封。若是儿子之中没有一个有资格袭封的,宁可空着,等子孙中有贤者鸣世,再行册封。”朱慈烺道。

在新政体系中,硕士和博士两个头衔并非高下递进,而是两个系统。硕士是在教育系统获得极高成就,所谓“硕果累累”,只要耐得下性子教书育人,终究能得到这个头衔。博士是在某领域有杰出贡献,需要一定的资质和努力。

朱慈烺以此作为条件,正是将宗室推向社会,不让他们成为高墙里另类。

崇祯自从亲眼看到了藩王占据的巨大财富,自然也能理解儿子的本意。

“慈烺,”崇祯沉声道,“我天家非但要长养百姓,更是天下道义的表率。若是我家尚且不能亲亲,如何让百姓亲亲?太祖高皇帝不是说过么?天下无非三桩事体:天子敬天,大臣忠君,百姓孝亲。此三者既立,国家自然强盛;三者不立,君臣民庶皆为禽兽,国将不国啊!”

“父皇。”朱慈烺道,“儿臣以为袭封与亲亲并无甚干系。不让他袭封,只是他德行不备,不配承担国事罢了,并非不认他这宗亲。儿臣正有宗亲进学、任职、创业计划,本想过些日子就进呈预览呢。”

崇祯立刻发现皇太子又在玩弄“概念”了。

宗亲身份是基于血缘产生的。无论才能性情如何,都不能否认人家留着朱氏的血。封爵却属于一种“职务”,最初分封诸藩可不是为了表现天家亲亲之义,而是很现实地为了屏蔽帝室,为大明藩篱的。

“荆王世子和至,年不过二十,心性学问不知如何,只因血脉之故便列土以待,实在不符太祖本心。”朱慈烺道:“想历代祖宗手里。不也有藩王不肖以至于被削爵除国的么?”

崇祯顺着朱慈烺的思路去想,祖制是将不肖的藩王除去,儿子却是更为慎重地只让贤者袭封。这一进一出,差得也就太多了。

在贤与不肖之间还有平庸之人啊,这些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

“若是宗亲中有资质平庸之辈,又该如何是好?”崇祯问道。

朱慈烺登时想到了定王,着实思索一番,道:“若是实在平庸之辈。终生无望获得博士,又不耐教书育人……在军中服役五年。降等授爵吧。”

若是亲王世子,博士、硕士一个都没捞到,那就去参军服役五年。退役之后,原本该袭封亲王爵的,便授个郡王,总算他们也是为国家民族效过力了的。

“若是在军中立有战功。袭封原爵,甚至加封都是可以的。”朱慈烺又道。

崇祯这才好受些。想想自己儿子都是百战之中杀出来的天下,那些远亲坐在后方,伸手讨要就是个亲王,多少让人心中不悦。想太祖时候诸藩。也都是实打实在军中奔走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朱慈烺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天下仍旧盘踞着一群蠹虫。故而这种非议极大的事要做就得趁早,尤其是现在宗室被献贼、闯逆剃了一遍,心神不定,最好拿捏。

不过这种事终究不好听,朱慈烺担心父皇不愿意背这个苛待宗亲的恶名,便道:“父皇,此事也不着急于一时,且放放再说。”放到崇祯退位,自己当了皇帝再来承担也没甚关系。

崇祯沉吟一声,却出人意料地说道:“这等事拖得久了,对谁都没好处,不如早些把话说开。就譬如荆王世子,现在二十出头干什么都来得及。若是拖个十几二十年,不是什么都耽误了么?”

朱慈烺没想到父皇竟然也有担当了,又道:“父皇,这事也不光是宗室袭封的问题。还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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