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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金鳞开-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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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的事可说不准,弄不好就炸了,王恭厂那次,还有新厂那次,不都是里面的人办砸了事么?死了多少人呐!”吴不成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故意吓唬爹娘。他又道:“而且官家人是最不讲究规矩的,万一别人连累儿子送命呢?”

吴氏夫妇听了也是心中打鼓,道:“我儿说得有理,有理。”

吴家可只有这一根独苗,断不能让他有个三长两短。

“那我明儿就去回了你表姐姐夫。”吴刘氏说道。

吴不成点了点头。

……

“安民厂说是外厂,却又是廿四监的衙门,那些积年老油子抱成团地对付刘维,他自然做不成什么事。”朱慈烺柔声道。

刘若愚大大松了一口气。最近几rì送来的安民厂报表让他看了心中忐忑,一切都和自己侄儿接手之前一样,就连损耗额度都是一样。唯一的解释就是,下面那群人非但没有少捞,甚至连原先厂监的那份都私分了。

刘维的秉xìng刘若愚十分了解,不可能有胆子收那些黑钱。

对于这点上,朱慈烺却是看得十分通透。后世之中,空降的高管很少有人能在一年内摆平局势的,即便董事会支持,他也不可能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到底公司运营靠的是中层骨干领导下的执行人员。

“我从来不指望刘维能够立刻就将事抓起来。”朱慈烺又笑道,“你这个做叔父的,就没为他想过什么法子?”

“臣只为殿下想法子。”刘若愚嘿嘿一笑。

“说说吧。”

“其实也是老手段了,”刘若愚道,“掺点沙子进去就是了。”

“不错,”朱慈烺点了点头,“打算怎么掺?”

“老臣以为,可以从侍从室二科、三科抽调些熟悉规矩的人派下去。”刘若愚道。

朱慈烺摇头道:“那些人不过来了一个多月,自己都未必靠得住,怎么去管别人?我的意思是:让京师各大铺子参股。”

“参股?”刘若愚一惊:“殿下,安民厂可是火药局,是衙门,怎么参股?”

“改制。”朱慈烺毫不迟疑道:“将火药局改成天家火药厂,从今之后自负盈亏。三大营的火药供给,一律用来银子买,或者账面走账也行。让京师之中的火药铺子出人出配方,给他们股份,年终分红一分不少他们的。”

“出人还好说,出方子恐怕没几家乐意。”刘若愚微微摇头。

“我只要火药威力的方子,其他的花样我没兴趣。”朱慈烺道:“再者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到底不多,杀两个吓吓猴子也就够了。”



五五章毒龙帖耳收雷霆(五)

皇家原本就有宝和等店,负责经营各处商贩贩来的杂货。一共有六家店,名为宝和、和远、顺宁、福德、福吉、宝延。提督太监的厅廨设在宝和店,都坐落在戎zhèngfǔ街。

从嘉靖年间开始,这六店的收入是由裕王差官征收。万历年间,由慈宁宫圣母李老娘娘宫中收用。如今则是懿安张皇后收用,作为的内宫花销。

朱慈烺并不打算插手这块产业,因为真正的优良资产实在太少,完全是转手贸易,只能做为**娘娘们的胭脂钱,实在不符合他太子的身份。身为太子,当然要最大限度利用现有的优质资产,剥离不良资产,从而获得能够影响天下走下的能力,而非仅仅是万把两银子的盈利。

火药局就是个有潜力的优良资产,但因为经营问题,非但不能给国家创收,还要吞噬大量内帑。这从太祖年间就已经形成了习惯,以至于后来的皇dìdū认为这钱花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想过要利用天家的威势以商养军。

“内帑原本就支给三大营粮饷、器械、兵杖等银子,又要支给兵仗局火药局银粮,用来供应三大营。这岂不是一件货物卖天家两次银子么?”朱慈烺道:“神庙时候,下面的人还老实些,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报上来。如今我要求明晰各项开支列表,他们就敢这么乱报一气。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真的花银子买就是了。”

“殿下,宝和六店也好,火药局也好,都是天家的产业,只要陛下点头,怎么动都可以。”刘若愚道:“但若是让三大营花钱,那可就触动了那些国公勋臣们的虎须了。”

“你这老货,他们的老虎须碰不得,孤的龙鳞就能逆么!”朱慈烺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在这事上说三道四。”

……

七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带着寒意的空气让人难免走得快些。

朱纯臣身穿朝服,缓步踏在东宫外邸的金砖上,对于这次拜访并没有太大的担忧。他听说了一些太子的事,并不是很多,总不离“聪明”二字。想想太子的地位,难道有人敢说他“愚笨”么?

作为第十二代成国公,朱纯臣是靖难名将朱能的嫡孙,崇祯元年监修《熹宗悊皇帝实录》,三年进太傅,九年总督京营,十分受皇帝倚任。作为皇帝的宠臣,国家功臣之后,正一品大员,得封公爵,执掌国家最“jīng锐”的军队,用“位极人臣”来形容朱纯臣一点都不过分。

然而这位国公爷并没有多少忠君之心,非但不能忠诚勤勉地将京营cāo练好,甚至在李自成兵临běijīng的时候,开朝阳门献城。无论崇祯被抹黑到何等地步,对成国公朱纯臣也绝无一丝半点的亏待,而此人却能够开门献城,事后又与陈演率百官上表劝进,可谓无耻之尤。

朱慈烺见到他时,还能面带微笑,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公爷别来无恙。”朱慈烺待朱纯臣行了礼,还了半礼,平和道。

“蒙陛下洪福,殿下垂问,臣尚能苟且度rì。”朱纯臣身为国公,祖上两代封王,面对太子也没什么好敬畏的。

人的敬畏常常出自距离,越是身边的人,越难存在敬畏。对于百姓来说,太子是星君下凡,rì后要执掌紫薇的。而对于那些国公贵戚来说,他们很清楚皇帝一家和普通人没有区别,rì子未必过得比他们好。

朱慈烺并不因为朱纯臣的态度而有所不快,徐徐道:“公爷总督京营,可知道京营的火药每年要买多少?”

“臣有账目,只是年老神衰,一时记不得了。”朱纯臣微微皱眉。

——这种事,派个内监来就行了,哪有太子和国公亲自议论的?太失天家体面!

朱纯臣心中暗道。

“我却记得。”朱慈烺笑着将京营从崇祯九年以来的每年花销背诵出来。

朱纯臣听得脖颈生寒,一则是因为太子显然有备而来,二则也是因为下面的人作假实在太偷懒,只在每年的数目上加减一二百两就算完事。就算是个外行,也会忍不住对于如此稳定的数据产生怀疑。

“我就是奇怪,”朱慈烺道:“崇祯九年到十一年,京营没怎么动,买这些火药大概够用了。十一年到十四年,京营外派各地剿贼灭虏,接连战阵,怎么还是用这么些火药?”

这只是火药一项,而且完全从情理入手,朱纯臣脑子里一转,便对道:“殿下有所不知,因为京营外派作战,火药便消耗在了战阵上,用来cāo练的火药就少了。我三大营各营火药配备都是定数,不许增多减少,故而一向稳定。”

朱慈烺微微点头:“公爷如此一说,我便明白了,看来还是不熟庶务的过错。”

“殿下当学治国之道,此等小事,交给账房便是了。”朱纯臣倚老卖老道。

朱慈烺心中冷笑。

他早就将让侍从二科将京营这七年来的现金账转改成了借贷记账法,就算对方把账做平了,还是能够用“本福特法则”来判断是否有人做过手脚。

根据本福特法则:在一堆未经修饰的数字中,开头是“一”的数,出现几率约为总数的百分之三十;开头是“二”的数,出现几率约为总数的百分之十七;开头是“三”的数,出现几率约为总数的百分之十二……之后依次递减,开头是八和开头是九的数字,出现几率总和,最多是总数的百分之十。

只要样本够大,数字未经修饰,都会遵守这个法则。换言之,如果数字是捏造的,那么统计结果就会大大背离这个法则。五百年后的审计师用它来初审是否存在舞弊,大大提高审计效率。

这法则是太子在宫中告诉周皇后的,与借贷记账法同用,可以一眼看出是否有人舞弊,而不知道这法则的人,则会心生畏惧。

如今这个秘密已经传给了姚桃,成为东宫账目审核的秘密武器。

根据这个秘密武器,不说吃空饷喝兵血,光是账目中的舞弊就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而现在看朱纯臣的态度,显然是不打算俯首认罪了。

朱慈烺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他希望大家都能够自觉把握最后一次机会,而不是狡辩和抵抗。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办法来解决问题了。



五六章毒龙帖耳收雷霆(六)

朱纯臣从东宫外邸回到府中,换了燕居道袍,大步往冬园走去。武将世家的遗传基因让他的步子又稳又重,踩在青石砖上咚咚作响。府里下人纷纷躬身回避,不知道这位公爷今天又碰到了什么急事。

成国公府有春夏秋冬四个园子,其中冬园景色萧索,多是太湖运来奇石,种植的草木也多是藤蔓一类,入了冬便只剩下焦枯的藤骨。如此不祥的景色,自然不被达官贵人所喜,之所以出现在国公府邸,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朱纯臣想到那人始终被欠了五百两银子的脸,脚下难免又有些迟滞。

一走进冬园,朱纯臣就好像被一团寒气包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借着这股寒气抖擞精神,嘴角微微上扯,半笑半叫,道:“哈哈哈,平清兄好雅致呀!”

暖阁门窗大开,不见火光热气,只露出一个头戴黑色儒巾,身穿一袭月白直身,箕坐榻上,盯着几上的云子,宛如老僧入定,又似蜡像泥人,浑然不动。

朱纯臣知道此人傲气之大,并不以为意,凑上去看了看,却不足以看出任何门道。他不肯露怯,又要引这位平清兄说话,笑道:“这便是日前那本《呕血谱》么?”

“正是。”那士子抬起头,大约三十开外的容貌,留着清雅长须,一双黑眸似水流光,望向朱纯臣,嘴角微扬,似嘲似笑道:“正是公爷前些日子靡费千金寻来的《呕血谱》。”

“哈哈哈,平清兄又在骂我市侩啦!”朱纯臣哈哈大笑,在对面坐了,脸上阴沉下来,道:“今日东宫召见,正要与先生问计。”

“是京营的事?”平清头也不抬,犹自盯着棋谱。

“也算,”朱纯臣道,“是火药的事。”

平清抬起头,望向朱纯臣:“火药?”

“竟然有平清兄都看不透的事么?”朱纯臣得意与快意掺杂,笑道:“太子是想改火药局为皇店,以后三大营得花银子买火药局的火药。”

“唔……”平清微微皱眉,脸上阴沉不少。他道:“公爷是怎么回对的?”

“我哪里会许他?无非支吾敷衍了一番。”朱纯臣笑道:“不过,要是真要三大营出银子买火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有银钱往来,这中间哪有不损耗些的?”

“是啊,日后只要想让太子回宫,便借口说买来的火药只是一堆沙土,发炮炮不响,打铳铳不着。”士子淡淡说道,好像在与人讨论天气一般平常。

朱纯臣嘿然而笑,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人道破而恼怒。若是这个书生连这点都看不出,哪里配得上自己对他礼遇有加,待以国士?

“只要你答应下来,就握住了东宫的软处,为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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