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雪完整版 小椴-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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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才要开口说什么,忽见赵无量竖起一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噤声。”
说着,他一拉赵旭的胳膊,两人身形向后一翻,同时隐身在赵无量早已瞄好的长石乱草之间。
赵旭才待问:“怎么了?”已见百丈外远处,有一个矮矮的身影腾跃而至。
那人在城墙下看看山形月色,一腾身,就跃上了这段已残破的城墙。赵旭注目向那个身影打量去。只见月华下,那人个子不高,一颗头却远较常人大出许多。他的手很小,却短而有力。他把四周形势用一双小眼仔细打量着,轻轻一击掌,然后就见城下迎着荒径的去向,几十个人影或高或低地跃来,极有章法地或藏身于城下草丛之间、或悬身于黑暗的树影之上;或隐石后、或匍伏路侧,看似散乱,却别有杀机。
赵旭一愕,知道这是在布置着一场伏击。而那城下的三十余个人影,观其身手矫健,分明个个俱称得上一流好手。尤奇的是,他们一旦隐身,虽眼利如赵旭,也马上就看不到他们的踪迹。
那些人似别有奇术,整个身子在这黑夜之中似与自己藉以藏身的草木树石融为一体。
只见城墙上那个人双眉深皱,仔细体察,犹有不满。他见到不对,忽手指一弹,手中就弹出一小块碎石,石落处轻微一响伏于那里的人影就一震。他第二块石头就向那人影附近某处弹去,石头溅在石头上时微微石火一闪,那人影遵他所指,马上就调换了位置。
那矮小人手指连弹,指挥若定,看来、他是在布局。赵旭向他手中望去,心下不由一惊。只见他右手握着一整块颇坚硬的花岗岩,只要觉得不对,他手指一用力,那块拳大的石头就会被他生生掐下一块小如拇指头大的石子,向他要调配处弹去。
——好大的指劲!赵旭暗暗不由咋舌。当初他见到耿苍怀的“响应神掌”,已觉神乎其技,是他对江湖人物第一次的震惊与佩服。而眼前此人,别看个儿小,这一手功夫无意中使来,分明已足有与耿苍怀一较之力。
江湖之中,果然卧虎藏龙!赵旭脑门微微出汗。未入江湖之前,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有着异常的信心。可连日以来,迭遇强手,心中的自信便不由弱了一分。
赵无量一双狐狸似的老眼却在盯着城下。那些人影每调配一次,连沉稳如他,也不由心中暗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埋伏的人分明个个俱是高手。开始埋伏之时,所设伏击之圈已凶险异常,赵无量都不敢有自信真的走进去。可在他一双老眼之下,明察秋毫,毕竟犹有漏洞。可这城墙上的人分明大有谋略,深明暗杀伏击之道,在他调配之下,只见城下那个狭长的伏击圈子被调整得越来越是谨严,端的凶狠难测。
那人调整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似个极心细的人,不做到万无一失绝不罢手。只见他眉头深皱,额上的皱纹把他本才四十有许的年纪似平空拉大的一倍。他先是出手颇快,然后慢慢徘徊几步才出手调整一下,后来要慢慢踱上几十步才重又调整。
他的皱纹越皱越深,城下的调整已进入具体而微的阶段,有时只是让一个人横移半尺,有时又是让两人对调,看来他把众多手下的兵刃、武技、身高、胖瘦……种种细节都考虑了进去。赵旭此时才知大叔爷为什么那么紧张地叫他噤声,看来,这人端的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不敢说话,轻轻用指在大叔爷的手心划字问道:“那些埋伏的人是谁?”
耳中只听大叔爷聚声成线,细如蚊鸣地道:“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伏击暗杀细织‘秘宗门’。”
城下的局势已凶险难测。赵旭一望之下,心中大惊,他知自己若踏进这伏击圈内,纵长棍在手,只怕也必罹不幸。忽听那矮个子忽长吁了一口气,似是布署已定,略松心神。
只见那人闭目凝思了一会儿,忽然跃身城下,在那狭长的伏击圈内来回疾驰。这回,他已不是要秘宗门中的人动,而是亲自动手,消灭痕迹。他不时挪动些杂木乱石,一枝一叶,一沙一石,都考虑得周详细密。
那人这时离得已较远。赵旭才敢轻声问道:“大叔爷,这人——实在太过厉害了。他不止布了埋伏杀局,还能动手消除掉杀气!”
他眼力不弱。果然,在那人一番布置下,只见那个狭长的伏击圈与四周山形草木果然更见浑然一体,渐渐反没了开始时的杀气。
这一着更为可怕。那三十余人的埋伏似乎在这石头城外,残墙月色里慢慢消融了进去,连呼吸都察觉不到。人影树影,气息风声,交融一体。那些人的生气似已融入草树之间,而死寂暗合山石之势。
那人忙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满意,又跃回城墙上,端身坐定。他一坐,身子本小,人就隐在了一块城堞的阴影里。赵旭只觉手心出汗——江湖果然险恶,他一指轻颤,在大叔爷手心划道:“这人是谁?”
赵无量传音入密道:“胡不孤。”
赵旭先一愣,然后只觉周身血管一炸,想起了这人真正的名号。
双车纵横,七马连环;左相为御,右士为骖;
以此抗敌,谁可敌焉?以此入世,孰与比肩?
——原来这人就是威压江南,令行天下的袁老大手下辕门中的头号谋士‘左相’胡不孤!
这等人物出马,他要对付的是谁?谁又有这资格劳他如此费力?
赵无量似犹怕他小瞧了这矮个子,凝声成线道:“你别看辕门只来了他一人,可他一个,手中实力,只怕在江湖也足以抗衡那些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辕门中实力主要有三股,除右士华胄常年卫侍袁老大、略去不算外,第一股就是所谓‘双车’了。左车尉迟渺、右车常卫,嘿嘿,双车联手,天下纵横,当年名闻天下的‘一剑三星’的紫微堂也在他二人联手之下踏平了去。一剑三星、一死一重伤一逃逸。就是大叔爷与你三叔爷联手,怕也远没有这般威势。第二股实力就是‘七马’了:铁骑
、羽骑、龙骑、狐骑、豹骑、飞骑、骠骑,论武功,俱是一时上上之选,虽远逊双车之纵横凌厉,但让人难测的是他们的身份,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准确知道这七人的身份姓字。也是为这七人,暗暗潜伏,令江湖势力,名门大派,人人自疑有肘腋之变,不敢轻动。袁老大本是能人,而其最后的一股实力,则只有一人,那就是‘左相’胡不孤了。”
他顿了下,双目望向那矮小人影,语气里有不满也有敬佩的道:“辕门之中,他虽只一人,却数他手下人数最众。不知是何因缘,他得以掌控数十年前即已成立的、以埋伏暗杀成名的‘秘宗门’。而‘秘宗门’在他调教之下,已脱去只会收钱暗杀的小局面,每一动手,都干涉朝延安危,江湖大局。当年‘一剑三星’在双车手下逃出的‘房星’卢翁与‘将星’云众七年前就是死在他‘秘宗门’的埋伏之下。据传,那一役,‘秘宗门’仅四死七伤,足见厉害。而他实力还不只于此,他手中另有自己创立的‘显门’,和‘秘宗’行事大异其趣,常立堂建舵于通衢大驿。凡繁华所在之处,刑房、茶馆、酒楼、妓院……少说有一半已入其掌握。其所做生意无所不包,是辕门的一大财源。这等人材,真不知袁老大怎么搜罗了去!”
说着,他沉默了会儿。虽无声,赵旭也似听到了大叔爷心底那沉重与无奈的叹息。——大叔爷与三叔爷和袁老大争斗了何止十年!可这十余年下来,老哥俩儿年华渐老,豪气已挫,辕门却日渐壮大,叫他如何不叹?
赵旭想着,轻轻握住大叔爷的手,他知道可以安慰大叔爷与三叔爷的也只有自己了。——在人生无数的绝望中,纵高卓如‘宗室双歧’,亲情也是唯一可皈依的庇护。
半响,赵无量似才缓过那种绝望的心境。他是宗室子弟,一生最不惯交结,又自负太高、傲不谐群,这是他致命的弱点。他自己也知道,却无法改正。
忽听远处微微传来击铁声,然后一个人影连跃带跳地奔至近前。胡不孤打了下响指,意谓知会城下的埋伏者是自己人,果然城下全无异动,放过了来人。
来人个子中等,纵跃之术大佳,却是‘秘宗门’的副门主宗令。
如果胡不孤不发令放行,就是连他只怕也不能通过这伏击之圈了。
只见那宗令微带喘息地纵上城墙,胡不孤凝目望向他道:“来了?”
宗令点点头。
他微显沉吟,犹豫道:“他人是在左近,我们手下也有人看到了他的骆驼,但具体会不会来就不知道了。”
赵旭一听到“骆驼”两字,就觉自己年轻的心脏有力地一跳。
他大叔爷似已先猜知了他会有的反应,用力握了下他的手,传音入密道:“小旭,这就是大叔爷和三叔爷要送给你的第三样生日礼物了。我们都知你渴望见那‘孤剑’骆寒一面。你三叔爷前日困他于大石坡上,本打算困他七日,没想三天就给他闯了出来,以后一直不露踪迹。好在你三叔爷在他脱逸时就已与他约好,十二月初六于石头城一晤。”
赵旭只觉体内血液一沸——是的,他是想见见那把孤剑。这么些年,他相伴大叔爷,三叔爷,与年轻玩伴相去日远,也一向孤僻。两个叔爷虽常思振作,但到底是迟暮之人。说起江湖轶事,能让他们臧否得上的人物本就少得可怜,更何况看得上眼的了。这也养成了赵旭一向眼高于顶的习性。
可那弧剑骆寒,却似点燃了两个叔爷年老体迈身子骨中的某种血性,赵旭可真想好好亲眼把那骑骆驼的少年见上一面。
可他接着马上想到的是,既然是私约一晤,大叔爷和那骆寒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谈,可这胡不孤怎会预先知道这消息,特意在这里设下埋伏?
难道……赵旭心中有了个可怕的想法——是大叔爷亲自放出的消息?
他手心微微出汗,赵无量似已猜知这侄孙心中的疑惑,传声笑道:“没错,大叔爷和三叔爷本就是要逼那骆寒出来,与袁老大一战,以搅乱这江南大局。天下大事,朝延之政,也就有了一个机会可以重新洗牌。大叔爷这么做你可能觉得有些卑鄙,但大丈夫处事,原是不能全如耿苍怀一般,直道而行,全不用机谋的。”
他说时,双眼中放出些寒光来。赵旭心中微微一抖。这么笑着的大叔爷可不似平时对他温煦有加的大叔爷了。只听赵无量道:“哪想,在得知袁老大已放言势迫淮上之后,他虽终于牵着骆驼在长江边一晃,但并不肯真正露面。这骆小哥儿也当真精干,他知自己再如何一剑凌厉,毕竟单人孤骑,难以独自抵挡辕门之众。所以他一晃之后,就已不见。易杯酒之事他不会不管,但他以自己他的方式来管,不肯轻易冒险犯难,也不肯如文家人所料,收江湖势力以为助,称了文家人与毕结的心愿。他这么做对了——可也是,只要知他一剑在侧,纵奸雄如袁老大辈,只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冒犯谁上。他这一手,玩得可真够高明。”
赵旭仔细听着他分析江南大势,心下暗服。只听大叔爷继续道:“但他虽拖得,袁老大众务在身,怕却拖不得;纵使袁老大拖得,嘿嘿,文家人隐忍多年,也拖不得;文家也许可以拖,他们家族人众,一向并不争于一时一地,但你大叔爷、三叔爷都老了,是再也拖不得的。我约他于今日见面,本想以杯酒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