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君舞-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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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决心要彻底把叶莲从心里赶出去,所以有意地放纵自己,连着许多日子都纵情声色歌舞。其间也招幸过几个女子,他试着将心思投注到别的女子身上,却发现根本就办不到,纵使容色再美,再是伶俐可爱,他也提不起兴趣,到最后还是觉得索然无味。
大师父左丘立也隐隐听到了风声,旁敲侧击地询问,令他好不心烦。
再后来内殿总管来问晚上侍寝之事,他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吩咐道:“以后不要再叫人过来伺候了。”
扶中不再向他禀报关于叶莲的事情。
日子似乎又归于平静,心里却依旧烦躁,并没有因为没她的消息就轻松多少。
夜里他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到最后总会是她,浑身血淋淋连手指尖都在滴血。有一晚他梦见她死去,立时便惊醒了过来,披上衣服叫人准备车马要去小墨轩看她,等走到内城大门时,却又叫人将车赶回去。
回去后却再也睡不着,心神不宁下坐立不安,到底还是叫来瑞鱼吩咐:“去,到小墨轩看看……”
瑞鱼小心地问:“要叫阿簪姑娘一起去看么?”
他不作声,瑞鱼便也不敢再问,转身退出去,匆匆赶去小墨轩。
后来瑞鱼回来,说那边安好无恙,他这才放心,却问:“她在做什么?”
问完之后却是苦笑,大半夜的她除了睡觉又能干什么?
他总是睡不好,常常半夜醒来便再睡不着,因为睡不着,便只有早早准备,每日五更天一到,便起身叫人驾车去前面鼎楼。
有时,车行至小墨轩附近,他会很想叫车夫把马车赶过去,下意识里总想要看她一看,却还是忍住,一言不发,任由马车辘辘驶去鼎楼。
上阳关传来捷报,风雪之夜,列贤冒着大雪率军出其不意突袭正做整修的云简大营,虽未擒住云简,却将其十万大军又逼回了明波湖附近,可算是大获全胜。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军中士气一时为之一振。
燕君舞因此心情略有好转,一面令幕僚修书嘉许,一面却暗地交代慕容蓑去密函提醒,穷寇莫追,小心中了云简诱敌深入的奸计,令他退回上阳关坚守不动。
他这一段日子,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便是议事会上也常常神游太虚,不知想些什么,难得有这般专注的时候。
左丘立总算放下心来,待此事搁住,再议其他事,燕君舞却又微眯着眼望天,不知神游去了哪里?左丘立那边正在讨论明年开春的安排,见他久久不发一言,便知他又走了神,连叫几声“主上”,他都不应,便再忍耐不住,忽然击桌大吼道:“主上……”
燕君舞这才回神,却也没太大的反应,缓缓坐直身子,和颜悦色朝向他道:“大师父请接着说。”
当着众人的面,左丘立却也不好责备他,重重叹了一声,继续又接着说他方才没说完的话。
燕君舞松了口气,又半歪下去,目光一转瞧见扶中在屏风后面的小门处露了个头,却没有进来,随后便退了出去,再不见人。他想起那一晚梦境,心头便有些乱,直觉扶中过来应是为了叶莲的事,只是,为什么他竟又走了?
他想跟出去问问,却又不便离开,忍了半晌还是安排了个侍从去找扶中。
一时事毕,大家便都散去。
左丘立见燕君舞披了大氅欲走,便上前拦住问道:“我看主上这些日子精神不济,是不是身上不好?且让微臣诊看一番,如何?”
燕君舞心里虽急,却不好推脱,只得坐下任他把脉诊治,一边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睡不好觉而已。”
左丘立切完脉,提笔开具方剂,道:“心血不足,血不养心,难怪主上这一向都心神不宁的。”
燕君舞微笑,看他开完方剂,便谢过了准备起身离去,左丘立却又道:“听说前些日子主上招幸了雕月殿那边的几个女子,可有这回事?”
“大师父……”燕君舞不喜,微皱起眉。
左丘立也看出他不喜,却仍接着道:“按说主上年纪不小,也该娶亲了。只是能与主上匹配的女子一时难寻,立妃一事又唐突不得,还待日后从长计议,虽是如此,却不妨碍主上收几房妾室,主上如今尚无子嗣,此事也该考虑了,之前招幸的那几个女子,若有主上合意的,便收了也无妨。”
燕君舞沉默片刻,颔首道:“大师父说的是,待我过几日有空,便叫人着手安排此事。”
左丘立也知他如此言说,无非是敷衍而已,心里虽不高兴,却也不好再说。待燕君舞离开,便拉着慕容蓑发气道:“主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想着那东宁女子?”
慕容蓑笑道:“大师父多虑了,那女子早被主上厌弃,如今丢在小墨轩自生自灭,大师父你又不是不知?”
左丘立哼了一声道:“我看,只怕没那么简单。”
燕君舞到鼎楼门口时,正遇上那出去找扶中的侍从回来,一见他便禀报道:“主上,扶大人说没什么事,只是有人生了病,他打算去营里找个医官过来看看。”
“混账东西,为什么不找阿簮?”燕君舞咬牙骂了一句,心头虽是火烧火燎般焦急,却并不行于颜色,只匆匆上了马车命人赶去小墨轩。
快到小墨轩时,他打开车窗帘往外看,恰巧便看到扶中,带着个一把年纪,模样还算斯文的医官正往桥上走。
“扶中……”马车在桥边停住,燕君舞从车上跳下,却又觉自己过分急切,还是按耐住,肃容沉声问,“你这是干什么去?”
扶中带着那医官一起朝他行礼,礼毕朝小墨轩望了一望,走近他身边低声道:“夫人她病了,我找个大夫过去看看。”
燕君舞眸中闪烁,又问:“病的很重么?”
“似乎不轻,听说吃什么都吐,精神也差,已经昏睡了一两天了。方才我本要把这事禀告主上,主上那里又忙,所以……”
燕君舞“嗯”了一声,斜目看那医官一眼,心里虽不喜欢,却还是道:“那你去吧!回头过来跟我说一声。”说着话便要回马车上去,迟疑了下,却又转回来,随在二人身后慢慢跟着也进了小墨轩。
小屋门窗紧闭,扶中在外面喊了一声,秋琪方开了门出来,这时扶中与那医官却都已退到了燕君舞身后,秋琪乍一看到他,不由吃了一惊,愣了愣,还是侧身让在一旁。
燕君舞回头瞪了扶中一眼,负手走入屋内。
屋中生着火盆,还算暖和,他一眼便看到床上的叶莲,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躺着,一头乌发半垂下来,拖曳在床边,衬得一张脸雪白。
燕君舞缓缓走过去,接近两个月没见她,她并没有大变,眉还是淡,好似一笼青烟,似乎瘦了,脸颊上都没多少肉。他伸出手去,想要捏一下她那如莲子般尖尖的下巴,不知为何又没捏下去,却抬手将床帐都放了下来,然后将她垂在床边的那只手拉了出来,那只手白的几近透明,细细五指微微蜷着。
他轻轻将她垂下来的衣袖翻卷上去,露出纤细的手腕,拿过一只小小的瓷枕垫上,这才对那医官道:“你过来好好给她看看。”
医官得他允准,这才上前,知道是燕君舞心头之人,便也不敢多看,闭目凝神给叶莲切脉。
过了许久,医官方睁开眼来,抬头对上燕君舞颇含了些恼愤的目光,道:“这个……这个,这位夫人并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
“身孕……”燕君舞一愕,心头一瞬激荡翻涌,有点不大敢置信,问道,“你确信?”
医官的医术受到怀疑,这让他大有受辱之感,涨红了脸道:“主上,下官行医已有多年,难道连喜脉都诊不出?”
燕君舞看那医官瞪着眼,胡子都翘了起来,便知他所言非假,却仍沉着脸不假辞色,转头吩咐扶中打赏,送医官出去。待医官一走,便马上吩咐人去请阿簪来。
阿簪没多时便赶过来,燕君舞又叫她切脉诊治,结论自是与那医官论断一致。
他到这时才算相信了此事,心里一时狂喜一时忧虑,便听阿簪笑道:“差不多有接近两个月的孕期了,恭喜主上喜得贵子。”
燕君舞回想送叶莲走之前的那个午后,她腹中胎儿应该就是那一日有的,算一算差不多便快要满两个月。
这一切可算是天意?
她没能走得了,幸而她没走,若不然,他这一生只怕都不会知道自己和她有了孩子。只是,她会喜欢这个孩子么?她那么恨他……
想到此处他便觉揪心,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转头漠然吩咐:“把这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箱笼等物全都搬去沉水殿。”后来又转头看了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秋琪,问道,“你叫秋琪?”
秋琪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也跟我去沉水殿……”
秋琪皱着眉好半天不吭声,燕君舞也没再问,上前俯身抱起叶莲往外面便走。过了片刻,进来几个侍从二话不说便开始搬东西,她这才慢慢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却又回头道:“小心点,别把东西弄坏了。”
燕君舞仍将叶莲安置在原来的那间寝房,只是屋内的布置却换成与小墨轩那间小屋一样。
叶莲一直都昏昏沉沉,不大清醒,燕君舞看阿簪继续给她诊脉,不无担心地问:“她如今什么都吃不下,可怎么办才好?”
阿簪“嗯”了一声,道:“只能慢慢调补,以后的饮食都做的清淡可口些,除此却也没有他法,待过了孕吐之期,应该会好一些。”随后便又列了一个单目,将需要忌食的东西全都写在上面,交与燕君舞。
秋琪在一旁无事,听得二人的谈话,心头微有触动,看来这个姓燕的对叶莲倒是真心,回头想起叶莲在雕房中所受的酷刑,便又将方才的想法一股脑儿推翻,什么真心?若是真心,这姓燕的又怎么舍得让人那么折磨叶莲?说来说去,只怕都是看在叶莲肚里那孩子的份上。
侍从们还在往房内抬箱笼,一个个粗手粗脚,不提防竟打翻了一只,那箱笼没有上锁,里面的衣物便倒了一地。
秋琪忍不住要骂,但看燕君舞在旁,便也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气哼哼上前收拾。那箱子里的衣服大都是叶莲当日从家乡带来的,颜色都很鲜嫩,最适合豆蔻少女穿着,秋琪一件件重新叠好,心里还想,这么好看的衣服也没见叶莲穿过,真是浪费。
正想着,却忽听“叮”的一响,她手一抖,便从一件衣服里掉出个精致的木盒子来。
盒盖翻开来,露出一只白玉莲花簪,可惜断成了两截。
秋琪“呀”了一声,捡起来仔细看看,才认出是只男人戴的簪子,心里正奇怪,却听头顶传来燕君舞的声音:“这是什么?”
她愣了愣,举着那断成两截的簪子道:“是只簪子。”
燕君舞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忽问:“这是叶莲的箱子?”
“嗯……”秋琪看那簪子玉质雕工都不错,叶莲又这么宝贝地藏在箱子底,只怕是心爱之物,不由有些自责,呐呐道,“我不小心把它摔断了?”
燕君舞没做声,手持那簪子只是怔怔出神,这是只男人戴的簪子,应该不会是家传,便是家传,叶莲有弟弟,那也该传给她弟弟才是。那么这簪子应该是叶莲买的,她一个女孩儿家买个男式簪子做什么?
虽说这簪子在他眼里只是寻常之物,但做工精致,并不是粗劣之物,看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