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令之玉水明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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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雅神色黯然,点点头站在我身旁。我又在众人中瞧了一遍,确实没看到炎珩,怜惜的拍拍她的手,可惜了她这一腔心思付之东流了。
姬桓对众人拱手:“抱歉,处理家事让诸位久等了。”
我唇角抽搐,正想着如何辩白,他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昨夜麻烦诸位了,桓改日登门拜谢诸位。”
诸人同他客套一番,纷纷离去。二师兄走过来,拉着我转圈,仔细查看一番后戳戳我的脸颊,抱怨道:“昨夜你吓死哥哥了。”
我不满地哼哼:“要不是你们不在,他们何至于绑了我俩。”
“你跑哪去了?”我咄咄逼人。
二师兄一脸委屈:“还不是求救去了,”他瞪了眼尔雅,更加委屈,“若不是她那两个家奴,看我看得那么严,我早就搬来救兵,你也不用平白被人绑了。”言语之中尽是责怪抱怨之意。
我想着尔雅毕竟刚受了情伤,便出言回护:“要不是你弄丢了人家的玉佩,小雅也不会让人看着你。”
“我……”
二师兄正要解释,却被将将进屋的炎珩打断,炎珩面色冷厉,大怒:“你把玉佩弄丢了?”
尔雅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气温骤降,我搓着手挡在尔雅身前,看着面若寒霜的炎珩生怕他暴怒之下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姬桓目光在尔雅面儿上停了一瞬,一副恍然的模样,朗声笑道:“原来她就是阿珩的徒弟啊。”说罢,将手臂搭在炎珩肩上。
我偷偷觑了觑尔雅神色,发现她除了有些恐惧之外,似乎还未发现他俩之间的端倪。
姬桓贴着炎珩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炎珩脸色略微好转,依旧严厉道:“我已通知你的兄长,不日他便会赶到,在此之前你且随着我不许乱跑。”
听到兄长二字的时候,明显感到尔雅抖了抖,我忽然发现孤身一人委实没什么不好,否则到了我这把年纪还嫁过一次人,家里不得愁死。
第三十五章 尔雅的未婚夫
近几日尔雅焦躁不安,每日里除了吃饭时间旁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我心有不忍,便带她在邺城散心。知道她贪嘴,特意打听了许多特色小店,一家一家同她吃过去。
这日天气不好,窗外阴雨蒙蒙,我一边喝着凉水一边激烈的自我斗争,究竟是出去还是不出去,还没想透,尔雅已经走了进来。她今日做男子打扮,墨黑的长袍配玉色锦纹腰带,高高梳起的发髻上别着一根乌木簪子,古朴清雅。瞧着她两道浓眉长入鬓角,我不禁笑出声来,尔雅瞪我一眼,丢了一套男子衣袍给我,不容拒绝。我只得换好衣服,再任由她帮我摆弄妆容。待到收拾妥帖已近晌午,我瞅了瞅镜子里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由佩服起她乔装的手段。
尔雅拉着我放着正门不走,偏偏要冒雨番强,落地时溅起的雨水濡湿我的衣角,看着尔雅同样狼狈的模样,我不禁笑了起来。尔雅却没有心思,拉着我急急的走。
我瞧着她神色,心里“咯噔”一声,小魔头不会又想跑路了吧,但是你跑你的路,我保证不告发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拖我做垫背的,我得罪不起你那个师父大人啊。
尔雅看透我的心思,自嘲一笑:“想逃也逃不掉了,他们已经来了。”
来了?真快。既然人都来了,我们还溜出来干嘛?我不解地看着尔雅。
尔雅攥紧伞柄,唇角挂着冷意:“你陪我去看看哥哥为我选的那个夫君。”说罢,大步走去。
我倒是真想瞧瞧她那个夫君到底是何模样,竟然这么遭她嫌弃。
街道两旁行人稀少,淅沥沥的雨水顺着房檐滚滚而落,形成了一幅幅帘幕绵延开去,将我们隔绝在街道当中。忽而,惊觉有些孤独,就像多年以前,我还没遇到姬桓之前,独自一人在各国流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天地之大任我驰骋,却终究只是一颗无根的野草,处处可去,却处处都不是家。
我叹气,快步跟上尔雅,原想着自个儿心境已达“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境界,没想到竟被一场雨水扰乱了心思,看来日后还是得勤加修炼了。
尔雅停在“聚福来”门前,我嗅着空气里溢出的烤鸭子香气,不禁馋虫大动。大步向里迈去,她却拦住我,硬是要我跟她从送菜的小门进去。
她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带着我七拐八绕停在院中一处雅致的独楼面前。我心思流转,她那位未婚夫多半正在这里吃饭。
尔雅拉着我跃上房顶,雨水滴落噼里啪啦溅起的水珠子正好掩去我们不利落的声音。我是有经验的,只掰开瓦片漏了条缝,尔雅贴着缝隙往里瞧,我撑着伞生怕雨水落下去被他们发现。
见她瞅了半响,我心急也要看看,便和她换了位置。
入目的首先是一桌精致的菜肴,吃过的没吃过的一应俱全,我吞了吞口水,从桌子上移开注意力,赫然发现姬桓竟坐在桌旁,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面容硬朗的男子,右手边却是一个穿得颇有些奔放的女子。同样,那男子身侧也有个如花美姬,男子揽着女子的腰,时不时的就着她的手喝一口酒吃一口菜。
姬桓不仅好男风,居然还近女色,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莫名烦躁。正在喝酒的姬桓似有所觉,唇角微扬向我们方向略略抬眼,我吓得立即合拢瓦片。
尔雅用口型问我,被发现了?
我摇摇头,和尔雅一同掠走。
雨越下越大,地面上蒸腾的雾气混合着雨水将独楼笼罩在重重烟幕里,远远望去,影影绰绰。不知过了多久,屋檐下模糊的影子蓦然拨开雨幕,消失在了一片苍茫里。
第三十六章 我不想拿自己做赌注,赌他下半生对我好
“那个男子就是你未婚夫?”
一瞥之下瞧着那男子五官刚毅,脸庞很是棱角分明,和在一起像极了刀工精湛的玉雕,独独遗憾的是他下颚处到脖颈有道疤痕,然而那道疤痕非但不会影响整体和谐,反倒平添了一分张扬洒脱。
尔雅苦恼点头,神色颇有些黯然:“大约是了。”
她哥哥还是有些眼光的,可惜瞧着她并不十分满意,我出声安慰:“我瞧着那人挺好,并不像你说的丑八怪,你姑且先同他相处些日子再做定夺也不迟。”
尔雅决然道:“不管他是谁,长什么模样家事如何我都不想嫁。”
我犹豫片刻,终于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你对你师父到底什么意思?”
说罢,怕问题不够明确,补充道:“就是说你喜欢炎珩么?”
尔雅将胳膊伸出伞外,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袖,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半响,才悠悠回答:“不知道。”
我静静地陪她站在雨中,雨水浸湿了她整条手臂,尔雅看着我,道:“我不甘心。”她收回手臂,摩挲着被雨淋湿的手掌,“我只是觉得应当趁着年轻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但是幸福在哪里,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不是说哥哥找的人不好,只是我并不认识他,不想拿自己做赌注,赌他下半生对我好。
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不能反对他的建议,所以我希望有人能帮我,但我又不能说服师父,只好出此下策。
师父对我很好,我想和他假装成亲,之后我们各过各的,当他遇到心爱之人我会主动离开他,当我遇到心爱之人,我也会自己走。
但是现在好像不行了,没了玉佩师父一定不会娶我,但我真的不想嫁。”
风雨交加,满树梨花簌簌而落,被风吹着,雨打着,贴着她的衣衫划过,黑的白的翻飞流动,仿佛一树梨花尽皆为她而舞。然而她并不为所动,她面色如土,嘴唇也冻得发白,但眸子却是锃亮,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不妥协的决心。
看着她的眸子,我忽然觉得有点自行惭秽。她是这般美好,年轻、敢作敢当、形貌姣好、有一颗真诚的心,热爱生活。然而,同为女子的我却早就把我所拥有的和未来可能拥有的,在和晋惠王做交易之时献了出去。我像一个没心的人,成日里嬉笑怒骂,只为掩盖内心的怯懦不安,枯等年华老去,却也抓不住指尖的流沙。
我拿出帕子帮她擦手,擦干了手又去吸胳膊上的水渍,我承认我有点被她感动,为她的坚定,为她无所畏惧的心。帕子湿透了,我拧干再继续吸水,再湿了,我再拧干,如此反复。到后来,她抓住我的手,微笑的对我摇头,眼神真诚得晃眼。我想,我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我拉着她的手,和她掌心贴掌心,收起一直以来的散漫和玩世不恭,用许久未见的郑重语气说道:“我不能承诺可以给你实际的帮助,因为我并不一定拥有力量。更不能祝福你能顺心顺意,因为我知道云之彼端虽然美若梦境,但也布满险阻。我只希望你能坚持初心,纵然风雨如注,也可以微笑着一往无前。那么,多年以后,无论你在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事见过了什么人,只需你尺素轻传,我必备良驹一匹,梨花酿一坛,与你天涯相见。”
十指紧握,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见雨势愈来愈大,便带着尔雅回到客栈。
回到客栈,吩咐小二打来热水,唤来婢女服侍尔雅沐浴,我也自个儿跑回屋子泡澡。兴许是这两日折腾累了,中途我竟睡着,直到水温渐凉,我才打着喷嚏醒来。收拾妥帖来看尔雅,她也梳洗完毕,面色恢复些许,见我时竟也笑笑。
“堇纱,我要回去了。”
我点点头,想到前些日子初次见面,小丫头泼辣地拦住我和二师兄赔她玉佩,到后来被绑架,她配合我想法自救,再到这几日朝夕相处,心里很是不舍。
尔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没大没小的拍拍我的脸颊:“你别来送了,我不想哭。”短短的一句话,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然哽咽。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不用过尽千帆,不用历经坎坷,也许只因那么一两件事,你打动我,你便走进我的心里。细细回忆,我心里的那个位置或许就是留给了那个梨花树下,眼神亮得灼人的姑娘,她坚定地说她想追寻自己的幸福,我便把她当做了我自己,希望她从此幸福。
尔雅向我摆摆手,昂头挺胸走了出去。我也摆了摆手,对心里那道阳光说声再见。
再见,希望我们会再次相见。
第三十七老头子讨饭记
尔雅走后,姬桓便带着我和二师兄回延都,没有问他是如何找来,更不关心为什么要多盘桓几日。我依旧按照先前的步调过自个儿的日子,后来在各处宫殿园子溜达过几次,再未见过炎珩,不知道他是否会站在尔雅的立场,但我直觉他并不是她的良人。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一日,二师兄慌慌张张横冲直撞跑到我屋子里,劈手夺过我手里的龙须酥拉着我就跑。
我功夫不如他,使劲浑身解数愣是被他连拖带拽的带到上次我逃跑的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