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的友谊-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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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尼终于不得不站起身来,很不耐烦地向她们告别走啦。
现在他认为:玛格丽特不喜欢他,她满意的是她周围身边的一切喧闹,她是一个装腔作势的骄傲的小姑娘,如果不是这样,那她也是一个小两面派,在不同的场合下,她的表情完全相反。可以,她应当改变自己这种作法……今天她为什么这样看着他?她几乎整个时间都注视着他,使他感到很不舒服。她为什么一直要躺在这个令人厌恶的房子里?这简直太不公平了!但愿她不要喜欢他,如果她不从楼梯上摔下来该多好啊!既然他帮不了她什么忙,也许他就不应当去管这些。
但是,星期四傍晚他又到阿万隆去了。这次他到姨妈家来没有任何理由,因而他有点勇气不足,便到市场上买了一筐子便宜的樱桃。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只好说他是家里派来送樱桃的。列尼性格爽直,虽然他不想说谎,但他觉得自己很有把握说得象真的一样。
仆人告诉他姨妈去看贫困的病人去了,家里只剩下玛格丽特小姐一个人。当然客人来了她是非常高兴的。他跟在仆人的后边,走向花园,尽力克制自己想溜走的念头。上一次,他打心眼里希望姨妈能去远一点,而现在,他又多么希望姨妈快点回来,否则要他几个小时面对面地和妹妹在一起,这使他心慌意乱。
躺椅还放在老地方,玛格丽特正在为送修道院院长命名日的礼物刺绣。她很快地放下手中的刺绣,把一只消瘦的小手伸向哥哥,然后,又拿起了刺绣的东西绣了起来。列尼没有敢去吻她,而她也没有把自己的面颊凑上去,象姨妈在场那样。
列尼坐在石登上,靠近躺椅,他在想:如果他吻了他,当他扭过脸去时,她是否也要擦去他对她的吻呢?
今天,玛格丽特好象完全沉入非常宁静的心情之中;她也象哥哥一样很费劲地挤出了几句话来。开始,列尼感到很轻松,但后来在他脑中浮现出:星期六的事,曾因他说了约瑟夫神甫几句话,使得妹妹受惊和伤心。
列尼神经质地扒开篮子的把手,然后对自己说:只有蠢家伙才使这个苍白的小姑娘苦恼,但做过的事是挽回不了的。
“姨妈很快就回来吗?”列尼有些泄气地问道。
“可能很快就回来了,平常她都是四点钟以前回来。”
“那么好吧,我等她一会儿。”
在两三分钟内,他俩都陷入在苦闷的沉默之中。不!这令人很不舒服,如果姨妈再不回来,他简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知道,”列尼终于抑郁不安地小声说了一句话,“请你原谅我……上星期六的事。”
“星期六?哪个星期六?”
“就是那天……我说了约瑟夫神甫的话,一般说来……当然,这并不关我的事……”
列尼的眼睛看着一旁,话说得很快。而后,他鼓了鼓勇气,看了妹妹一眼,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两只手摊开不知所措。
“我没有一点办法。这里简直无法呼吸,他们好象是把你放在羽毛褥子上一样。你看约瑟夫神甫、路易丝修女和修道院院长他们全都象是好人,其实相反,你说,难道你喜欢他们吗?”
“我恨他们!”在一张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瞪大的眼睛闪着一种敌意的目光。她用一只软弱无力的拳头打在躺椅的扶手上,并狠狠地说:“我恨他们,恨他们所有的人!他们闯进来吻我,给我带来讨厌的、骗人的圣经,还要我感谢他们。还要我给修道院院长送礼物!……”她把绣的香荷包弄坏了,扔到草地上。
列尼从石凳上站起来,由于引起的这场风波,吓得他有些发抖。
“是啊!那你为什么同意呢?”他说,“告诉他们,你不同意这样做,不就完了吗!若他们要想这样强迫我……”他气得两个鼻孔又张开了,“也许他们要惩罚你,那我就……”
“不,他们用训诫来折磨我。他们读圣经上的训诫,照着训诫来办。约瑟夫神甫来了,就宣传基督的容忍之心:不能怨恨,只能高兴,我能躺在这里完全是耶稣的保佑。他倒好,反正他腿没有病。我恨死了!你看这几天路易丝修女牙痛,她叫得多厉害,我真想把他们都杀掉!一个也不留!”
列尼很不自然地伸出了手,胆怯地抚摸了他那只攥得很紧的拳头。
“我不知道你生病的事,这些畜牲上周才告诉我,你疼得很厉害吗?”
玛格丽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哥哥,然后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不要哭!不要这样!”列尼叫道,然而他自己也差一点哭了起来,他双膝脆在妹妹身边,温和地拥抱着她。
“如果约瑟夫神甫再喋喋不休地责备你,我要是知道了,看这个老东西……玛格丽特,不要哭啦!”
昂热莉克回家以后,硬要列尼教妹妹玩“翻绳游戏”。他想去拿做香荷包用的那条蓝色的扁带,但是玛格丽特说,若是被发现了,就要受到训诫的。于是他摸了摸口袋,找到了一条小细绳。
老处女看见他们玩得很高兴,于是她也笑了。
“怎么样,我亲爱的,玩得快活吧?这是什么,是樱桃吗?玛格丽特,我希望你不要吃得太多,你听见没有?你做的刺绣怎么样了?哎呀!怎么搞的?”
她从桌子上把揉搓的香荷包拿过来。列尼立刻看到了,随即说:
“对不起,姨妈,是我没有留心袖口把它带下来的,后来没看见又踩了一脚,看样子,丝线给扯断了。真抱歉,刺绣让我给弄坏了……”
姨妈把刺绣的面子用手抚平了。
“我的上帝啊,多么可惜!呶!没有什么,亲爱的,没有白费力气,我想可以把它弄好的,在蒸气上烘一烘,然后再用熨斗熨平,好啦,不要再弄脏了。列尼,你该走了吧?是啊,路又很远。你大概把马留在旅馆里了吧?来帮我把躺椅抬进去,要当心腿!好吧,再见,向你爸爸和安利问好,非常感谢他们送来樱桃。”
哥哥和妹妹很有礼貌地告别了,这好象不是列尼,而是安利。姨妈出来拿着抹布擦去台阶上列尼的腿印。列尼正弯下身子对着妹妹说:
“不要担心,我去对父亲说,我们会狠狠地警告一下约瑟夫神甫的。要是给你带只小狗来,不知道姨妈愿意不愿意。”
姑娘急忙抬起身子,搂着哥哥的脖子,列尼一下子紧贴在妹妹的胸前。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枕头上,对站在门口的姨妈说:
“我希望不要因为我来了而使她疲劳。我很快还要来的。不!不!我不会把地踩脏的。再见!”
第二章
“爸爸,您有时间吗?我有话和您说。”列尼堵住父亲的书房门口,问道,“如果您不太忙,我想和您谈谈。”
侯爵开了门,让列尼进来。
“进来吧。”
房间里布满了大栗树树叶的阴影,屋内家具摆设不多,沿着墙壁有几个书橱,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寂静的气氛和浅蓝色的稍昏暗的颜色。侯爵坐在一张破旧的皮椅子上,微笑地看着儿子说:
“你越来越象你的母亲了。”
“玛格丽特也象妈妈吗?”
列尼站在靠窗户的一面,愁眉不展地看着窗外栗树的树枝,他提出这个问题以后,头一直没有转过来。
“一点也不象,人家说她很象我。你母亲的家族里的人,他们的头发都是浅颜色。”
“姨妈的头发也是浅颜色的,妈妈也象她那样吗?”
列尼讲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固执的情绪。父亲一直注视地看着他。
“可以看得出来。她们俩是姊妹。她们的头发都是浅颜色的……不,不,她们之间相同的地方不多,这是你母亲的画像,画的不太象。”
是的,挂在墙上的这幅画像是不太好,画师完全没有抓住弗朗索瓦兹脸上所表露出的温顺,他只看到了她脸上的特征,而她脸上的特征和昂热莉克一样。列尼很生气地把目光从画像上移开。尊崇死者不是他的天性,玛格丽特需要一个善良、聪明的活生生的母亲。他想起住在格罗斯透郡的、愉快活泼的堂兄妹来了:婶婶涅莉虽有点不太精明。但是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为了让你成为好孩子,她知道应当怎样做。胖胖的多拉和特利克西,经常是嘻嘻哈哈的,象白头翁鸟一样那么欢快。他们从不躺在沙发上,为那些讨厌的老太婆绣香荷包。
他看了父亲一眼。
“您知道有一个神甫常到姨妈那儿去吗?”列尼冒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约瑟夫神甫?我知道,我遇见过他几次。”
“您不认为他是一个非常卑鄙的人?”
侯爵用疑惑的眼光看了儿子一眼。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也没什么,”列尼嘟囔着,刚一开头,他又把话缩了回去。
“也许,”侯爵沉思地说,“很可能。”他沉默了一会儿,皱起眉头,翻着自己的稿纸,尔后问道:
“你的意思,玛格丽特在那里……情况很不好?”
“我的看法,那里简直是肮脏的,还不允许小姑娘饲养小狗。”
“饲养什么?”
“但是,爸爸,她终究还是个小姑娘,你不让她和别人一起玩,那就只有姨妈和一群修女。我们能不能接她到这儿住一两个礼拜,作为休假,这里有她的小狗和家兔什么的……”
惶惑不安的心情又钳制住了列尼的舌头,侯爵严厉而又很关心地看了儿子一眼:
“是啊,当然应当,但是怎样接她呢?问题是用什么方法接她和送她?”
“可以这样,驾上四轮马车,放上木板,就象这样……”
列尼走近写字台,拿起一支铅笔。父亲一言不发地递给他一张纸,列尼立刻画了一张草图。“板子要结实一点,要六尺两寸长,十二寸宽。再安上两个木柱,腿的长短是四寸。”
“你量过了吗?”
“量过啦。这里,我们钉些铁挂钩,抬起来好结实点,躺椅用绳子绑上,就这样,玛格丽特完全不会有震荡的感觉,我坐在车上,如果震起来,我就紧紧扶住躺椅。由雅克驾驶车。我们通过维阿蒙时可以走慢些,这样虽然远一点,但那里的路可是比较好走。”
“怎么?你走过那里了?”
“是的,今天早上我去过那里,这条路只有一个地方不好走,但是,我们可以和安利把躺椅放下,用胳膊抬着她过去。”
列尼刚把铅笔拿在手里,他的羞怯好象整个给驱散了,他专心画着草图,完全忘了自己的惶惑不安。但是,他的双耳一直红到耳根,他刚解释完,铅笔又从手里滑了下来,他立刻弯腰去捡起来,头碰了一下写字台。父亲这时看了一下草图。路线画得很清楚,真象出自一个专业绘图员之手。
“列尼,”侯爵终于开腔了,列尼正在写字台下边拾铅笔。
“父亲,什么事。”
第三章
“这两天我和你到阿万隆去一趟怎样?你和昂热莉克姨妈说一说。”
“好吧,就是……”列尼停顿了一下,摆弄着手中的铅笔,接着他一口气说下去,“也许让安利跟姨妈去说不是更好一些吗?如果他去提这个建议,姨妈肯定马上就会同意。”
侯爵微笑了一下,说:
“好吧,我看得出来,你真聪明,我的儿子象颗流星一样。”
列尼皱起眉头:父亲是不是在嘲笑我呢?
“你和安利今天好象要去看看田庄?”侯爵问道。
“是,也许他正在等我。”
“那么,是不是你自己去和他谈谈?”
列尼刚要转身走,侯爵喊了他一声:“列尼!”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