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叔叔的小屋-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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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你不会相信世界上有鬼吧!”他用火钳拨火,吃惊地问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胆大的女人,不会因一些奇怪的噪音而感到害怕。”
“我信与不信,都和你没关系。”卡西冷言以对。
“过去我在上海的一段时间里,有些老伙计们闲着没事,讲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恐吓我。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我的胆子大着呢!”烈格雷又说道,“书上这些瞎编胡造的奇闻怪事我才不会害怕呢!”
卡西一声不吭坐在墙角里,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暗淡的光线中,她的神形老让烈格雷感到莫名的惊慌。
“那些响声肯定是老鼠弄出来的,可恶的老鼠们总是爱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弄出些奇怪的声音来。以前我在上海的时候,货舱里经常能听到这种声音,”烈格雷接着说,“还有风,无形的风或许也可能发出这种声音。天啊!你说风声有多奇怪,它就有多奇怪。”
卡西已察觉出烈格雷那微妙的表情,早在自己的注视下惴惴不安了。因此她没有急着接腔,仍旧用那种神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刚才一样。
“喂,你哑啦!干嘛不说话,你觉得我说的对吗?”烈格雷着急地问道。
“你相信老鼠能跑下来,找到你的门口,打开一条你早已上了锁的大门吗?”卡西说,“然后再绕过抵在门后的椅子,慢慢地靠近你的床头,像我这样伸出魔鬼般的双手吗?”
卡西说这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烈格雷,形色尤为专注。他惊呆了,像做梦似地看着她。直到卡西说完后,突然用双手抓住他时,烈格雷才清醒过来,往后一退,忍不住大骂起来。
“你这蠢货!快给我说清楚,真的有这回事吗?”
“噢,如果没有,我会说有这回事吗?”卡西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好了,卡西,你不要再逗圈子了,你真的亲眼看见过吗?快给我说说。”
“要我说,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自己何不在那间屋子里睡一个晚上呢!”卡西回答道。
“卡西,你清楚它是从阁楼上下来的吗?”
“它?你说的它是什么呀?”卡西问。
“当然是你刚才说的那——”
“刚才,我可没告诉你什么。”卡西不高兴地打断了他的说话,固执地说。
烈格雷忐忑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会派人调查这件事情。今天晚上,我会带上手枪,亲自去瞧瞧。”
“你最好今天晚上搬到那间屋里睡,我才不相信你有那么大的胆子呢。”卡西又打断他,“开枪——你敢吗?”
烈格雷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用力地跺了跺脚。
“你诅咒我的同时,就不怕有人听见吗?听,什么声音呀?”卡西说道。
“什么声音?”烈格雷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这时,墙角那座古老的大笨钟慢慢地敲了十二下,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特别低沉。
不知为什么,烈格雷再不说话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感到莫名的恐惧。卡西站在原地,一边用嘲讽的眼神盯着他,一边出声地数着钟点。
“闹钟已经敲过十二下了。现在,让我们等着下面的好戏吧!”她说完,迅速地跑过去打开了通往走廊的大门。然后就静静地站在旁边,像在仔细倾听什么。
“你听,那是什么声音?”她突然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吃惊地问道。
“那是风吹的声音,”烈格雷回答,“你难道没听见外面的风刮得有多厉害吗?”
“西蒙,你过来,”卡西温柔地牵起他的手,走到楼梯旁边小声地问道,“听!那是什么声音呀?”
一种疯狂的尖叫声从阁楼上传来,他听得很清楚,是从阁楼上传来的。烈格雷的脸一下变得苍白,双腿直打哆嗦。
“你快去把手枪带来吧!现在,是调查这件事的最好时候。你听见没有,他们又在吵闹了,咱们还是上去看看吧!”卡西冷笑道,烈格雷顿时觉得全身的血一下降到了零点。
“鬼才去呢!”烈格雷答道。
“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魂的吗?干嘛不敢去呢?来吧!跟我上来吧!”卡西迅速地登上了弯弯曲曲的楼梯,调过头来对烈格雷大声说道,“怕死鬼,上来吧!”
“臭娘们!我猜你八成是个魔鬼生的。你回来,卡西!你回来!”烈格雷喊道。
卡西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还是大步流星地走向前去。他听见了她打开通往阁楼那道门的声音,一阵狂风吹过,他手中的蜡烛灭了,随即而来的是更恐怖更怪异的尖叫声,那声音似乎紧紧地包围了他。
烈格雷飞快地逃回起居室,仿佛有魔鬼在后面追赶他似的。过了一会儿,卡西也跟着回来了。她的眼睛里喷出复仇的火焰。整个儿看起来是那么镇定,冷酷和可怕。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卡西说。
“你这巫婆!你去死吧!”烈格雷骂骂咧咧道。
“干嘛发这么大火气?刚才,我只不过上楼去关了下门而已,”卡西说,“西蒙,你说阁楼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不用你问为什么!关你什么事呀?”烈格雷说。
“不管我的事!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用睡在那鬼地方了,谢天谢地,我终于摆脱了那魔鬼的纠缠了!”
那天夜晚,卡西料到风会刮起来,所以事先上去,打开了阁楼的窗户。一打开门,那风自然就从楼刮下来,吹熄蜡烛。
卡西为烈格雷设下的机关,由此可见一般。这使得,他到后来宁愿头往狮子嘴里钻,也不敢到阁楼去察看了。与此同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卡西又小心翼翼地慢慢在阁楼里储存起了食物,直到存得足够维持一段生活之用。她还把自己和埃米琳的大部分衣服,一件件转移到那里。这样,一切准备宣告完毕,只等适宜的机会来实现她们的计划。
卡西还利用烈格雷心情高兴的间隙,哄骗他带领自己去坐落在红河岸边的镇子上去。她的记忆力之清晰,几乎达到异乎寻常的程度,记下了路上的每一个转弯,心里也估量出了路上所花的时问。
在采取行动时机成熟的此刻,看官诸君,也许愿意一睹幕后以及最后逃路的情况吧。
现在,正是接近黄昏时分。烈格雷骑着马出门到邻近一座农场去了。好几天来,卡西的脾气不同寻常地温和起来,小鸟依人般的。烈格雷和她之间的关系,看来十分融洽。此时,我们看到她和埃米琳在后者的卧室里,正忙于收拾整理东西,系成了两个小包袱。
“若,这些就你拿的啦,”卡西说,“现在,戴上帽子,我们动身吧,时间合适。”
“哦,他们还能看清楚我们哪。”埃米琳说。
“我就是打算想叫他们看清楚的,”卡西镇定地说,“难道你不明白,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追赶我们吗?这件事只能这么办,我们从后门逃,路过下处。桑博或者昆博就一定能看见我们。他们来追,我们就躲到沼泽里去。他们追不到我们时,就会回家报告大事不好,再把猎狗放出来什么的。趁他们跌跌撞撞,你拥我、我推你的时候——他们办事总是这副德性——你我再沿着通到上房背面的小河溜回来,在河里趟着水回到后正对面。这样,猎狗就嗅不出来,因为水里存不住气味。全家人都会跑出去追我们,这时我们就穿过后门,到阁楼上去。我在大箱子中间摆了一张挺舒服的床铺。我们得在阁楼上呆好长一段时期,因为你不知道,他肯定会追捕我们闹个天翻地覆,会纠集别的种植园的老监工,来个大搜捕,会把沼泽里每一寸土地都搜查一遍。他常跟别人夸口,说谁也从他手里逃不掉。那他就慢慢地找吧。”
“卡西,你盘算得真周到!”埃米琳说,“除了你,有谁还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呀?”
卡西眼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兴奋,有的只是绝望和坚毅。
“来吧。”她说着向埃米琳伸出了手。
两个逃亡者悄悄溜出上房,趁着越来越浓的暮色,从下处旁边闪身而过。西方天空上,嵌着一弯新月,宛若银色玉玺,稍稍推迟了夜幕的降临。不出卡西所料,他们将要走到环绕着种植园周围的沼泽边沿时,只听得一声呐喊,让她们停下来。不过,这不是桑博而是烈格雷的声音,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追赶她们。听到呐喊声,埃米琳软弱的神经崩溃了。她抓住卡西的胳膊,说:“哦,卡西,我快昏过去了!”
“你要是昏过去,我就要你的命!”卡西掏出一把闪光的小匕首,在姑娘眼前晃了晃。
这一转移注意力的办法立即奏效,达到目的。埃米琳没有昏厥,反而能够随同卡西一同钻到了一块迷宫般的沼泽里去。里面幽深漆黑,烈格雷没有助手,要想追上她们,根本毫无希望。
“嘿、嘿!”烈格雷残忍地吃吃地笑道,“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掉进陷阱里去了,这两个婊子!她们跑不了啦,看她们在里面受罪吧!”
“喂、喂!桑博!昆博!都给我来呀!”烈格雷一面叫喊,一面来到下处。这时,刚好男女黑奴刚刚收工回来,“有两个跑到沼泽里去啦。哪个黑鬼子能把她们捉回来,我赏给五块钱。把猎狗放出去!把小虎、怒神还有别的猎狗,统统放出去!”
这个消息立即引发了一片骚乱。不少男奴一跃而出,殷殷勤勤,主动表示愿意效力。或者出于得到悬赏的希望。也或者出于阿谀奉承的奴性,奴隶制所造成的最悲惨结局之一的奴性。有些朝这边跑过去,有些从另一边跑过去。有些人去拿松节火把,有些人解开猎狗。猎狗嘶哑的狂吠,给这番热闹场景平添了不少声色。
“老爷,要是咱们逮不住她,能开枪吗?”桑博问。这时,他的主子给他递过来一支来福枪。
“你要是愿意,冲卡西开枪好了!她的时辰到了,该回老家见鬼去啦。可是,别冲那丫头打枪,”烈格雷说,“喂,小的们!拿出精神头来,干得漂亮一点。抓到她们的人,赏五块大洋,不管怎样,你们每个人也犒赏一杯酒喝。”
于是,这一伙人手持烈焰熊熊的火把,人喊马嘶犬吠,吱呀怪叫着直奔沼泽而去,远远地,还跟着上房的全体仆役。结果,当卡西和埃米琳偷偷抄后路回来的时候,整个宅院都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追赶人群的呼啸和喊叫,还在夜空中回荡。卡西和埃米琳穿过起居室的窗户望出去,瞥见手持火把的那队人马,正沿着沼泽边沿疏散开来。
“你瞧那边!”埃米琳边说边为卡西指划着,“搜捕开始啦!你瞧,那些火把在飞舞哪!听,猎狗还在叫哪!你没有听到?我们要是还在那里,可就没机会逃了。哦,行行好,我们快藏起来吧,快点儿!”
“没有必要慌慌张张的,”卡西语气十分泰然,“他们全都出去追人去了——今天晚上,可真有意思!我们一会儿再上楼。同时,”她说着慢慢腾腾地从烈格雷匆忙中丢下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同时,我们再拿些盘缠。”
她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叠钞票,很快点了点数目。
“哦,可别这样做。”埃米琳说。
“别这样做!”卡西说,“为什么不能?你是愿意我们饿死在沼泽里,还是愿意用这些钱当路费,到自由州去呢?有钱什么事都办得到,姑娘。”她一面说,一面把钱揣到怀里。
“这是偷窃。”埃米琳沮丧地小声说。
“偷窃!”卡西奚落般地大笑起来,“那些偷窃了别人肉体和灵魂的人,用不着对我们说教。这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