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叔叔的小屋-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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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汤姆,在肯塔基老家,孩子们都爱叫我汤姆大叔。”
“那我也这么喊你吧,因为我喜欢你,知道吗?那么,汤姆大叔,你这是上哪儿去呀?”
“我不知道,伊娃小姐。”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将被卖给某个人,但我不知道他会是谁。”
这时,轮船在一个小码头停下来装运木材。伊娃听见父亲在喊她,便连蹦带跳地向父亲跑去。而汤姆则站起身,帮那些人搬运起木头来。
伊娃这时正和父亲一起在栏杆边看轮船离开码头。机轮在水里翻滚了两三圈,猛然一震,小女孩突然失去平衡,一下子掉进河里。她的父亲想都没想就准备往河里跳,却被身后的一个人拉住了。原来,在他之前已经有个更精干的人去救他的女儿了。
小女孩掉进河里的时候,汤姆恰好站在她下面的那层甲板上。看见她在水里沉了下去,汤姆赶紧跳下水去。由于他有宽阔的胸膛,过人的臂力,所以游泳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费劲。不一会儿,那小女孩浮出了水面,汤姆用胳膊抱住她,朝船边游过去。当汤姆把她递上船时,船上同时有几百只热切的手伸出来接她,仿佛这些手属于一个人似的。她父亲马上接过已经昏迷的孩子,把她抱进了客舱。就像在这种场合下通常会出现的情况那样,舱里的女宾客们争着表现她们的好心,尽量防止她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第二天,天气非常闷热,轮船缓慢地驶向新奥尔良。轮船上的人们在期待中忙着收拾行李;船舱里不少人在整理东西,准备上岸;仆人们紧张地打扫、布置这艘豪华客轮,准备以隆重的形式驶入港口。
汤姆坐在下层甲板上,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不时用焦急的目光回头观望轮船另一头的人群。
伊万杰琳正站在那里。如果不是脸色比前一天显得更加苍白一些,根本看不出她曾经历过那么一场意外事故。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体态优雅、举止大方的年轻人,一只胳膊肘倚在棉花包上,旁边摊开着一本袖珍书籍。他就是伊娃的父亲。他们长着一样端庄的脸型,有着同样的蓝色大眼睛和金棕色头发,可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截然不同。虽然他那双眼睛的形状和颜色和伊娃酷似,并且也非常纯净、明亮,但却闪烁出世俗的光芒,不像伊娃的眼睛那么深邃,那么朦胧而富有梦幻色彩。他的嘴唇曲线十分完美,流露出傲慢、讥讽的神色。他站在那里,俨然一副潇洒的高贵派头,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大方。他态度和蔼,带着一股洒脱的神情,半是调侃,半是轻蔑地听着赫利在那儿讨价还价。
“那么各种道德标准和基督徒的美德在他身上是样样俱全啰?!”等赫利把话打住后,圣克莱尔跟着说道:“那好吧,朋友,照肯塔基那儿的价钱,你准备开价多少?明白说,你打算从我这儿蒙多少钱去?痛快点儿吧。”
赫利说:“唔,干脆点儿,一千三百块钱,这也才刚刚够本,老实说,刚刚够本。”
“真可怜!”年轻人说,两只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赫利,“不过我猜你一定会给我点优惠,就按这个价卖给我,是吧?”
“这个嘛,你看这位年轻的小姐似乎特别喜欢他,这当然不足为奇。”
“哦,那你就更应该发发善心了。朋友,出于基督徒的慈悲胸怀,为了成全这位特别喜欢他的年轻小姐,你最少要多少钱才肯卖他呢?”
黑奴贩子说道:“你自己看嘛。你看他的手脚,还有胸脯,壮得像头牛似的。你再看他的脑袋,这么高的额头一定很精明强干,我早就注意这点了。单就他的体魄而言,他长得这么结实,就算是个傻瓜,也能卖好多钱呢,更何况他这么聪明能干。我敢保证,价钱肯定会更高。你能想到吗?他主人的庄园都是他在操持着,你不知道他办事有多能干。”
“糟糕,太糟糕啦。他知道得也太多了!”年轻人说着,嘴角挂着一丝嘲弄,“这怎么行,聪明的家伙容易跑掉或者偷马,总之爱捣乱,就冲着他那股聪明劲儿,你也得减去一二百块钱。”
“如果不是他的人品好,你说的也许有点道理。可我能拿出他的主人和别人的推荐信来证明他是个十足虔诚的黑奴。他可能是你找到的最忠实、最恭敬、最爱祷告的奴隶了。他们那儿都叫他牧师呢。”
年轻人冷冷地说:“我也许会请他当家庭牧师。我家最缺的就是宗教。”
“你开什么玩笑。”
“你为什么觉得我在开玩笑?你刚才不是担保他是个牧师吗?他是经过教会哪次代表会议、哪个委员会审查通过的?你拿出证明来吧。”
圣克莱尔的眼睛里充满了戏弄的意思,赫利也早就看出来了,若不是他知道这场玩笑能做成一笔交易的话,他肯定早就不耐烦了。他把一只沾满油渍的钱包放在棉花堆上,焦急地在那里面寻找着证明。年轻人站在一边,低头看着他,脸上带着轻松、调侃的神色。
“爸爸,把汤姆大叔买下来吧!别管付多少钱。”伊娃爬上货包,用手搂住父亲的脖子,悄悄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钱。我就是要他。”
“宝贝,你要他干什么呢?你是要把他当作铃铛,木马,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想让他快乐。”
“这个理由倒是非常特别。”
这会儿,赫利把希尔比先生亲笔签名的推荐信递给圣克莱尔。年轻人用他那修长的手指尖接了过去,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
“写得蛮神气的吗,拼写也不错。不过,关于宗教问题,我还是不大明白,”年轻人的眼睛里又一次出现了刚才那种捉弄人的神气,“那些虔诚的白种人已经把我们的国家糟践得一塌糊涂,竞选以前政治家们个个都虔诚得要命,还有政府机关和教会也是如此,搞得人们简直不知道以后还会上什么人的当。我不知道原来宗教也可以买卖。我这几天没看报纸,也不知道宗教的行情怎么样。请问一下,你在宗教这个项目上要了几百块钱?”
赫利说:“你真有趣儿。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知道信教的人并不全是一样,有的人可实在不怎么样,只是做礼拜的时候表现得挺虔诚,这种人不能算真正的基督徒,不论他是白人还是黑人,可汤姆不是这样。我见过不少老实、可靠、虔诚的黑人,你就别想让他们干任何他们觉得不对的事。从这封信中你就能看出汤姆的主人是怎么评价他的。”
“够啦,”年轻人说着,表情严肃地弯下腰去拿他的钱包,“如果你能保证花钱能买到虔诚的品德,并且让上帝把它记在我的帐上,那我花多少钱都乐意,这总可以了吧。”
“说实话,我可不敢担保这个。在我看来,到了天上,每个人都得承担自己的命运。”
“我在宗教上花了这么多钱,可在最急需它的时候,却不能拿它抵帐,我可真不划算!”年轻人说着,数了一叠钞票递给赫利,“你点点数吧!”
“好的。”赫利笑着说道。他掏出一只旧墨水盒,开始写收据,不一会儿,他把收据交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看了看收据,说:“如果把我各个部分分开来列张清单,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他的头值多少,高额头、手脚值多少,还有教育、学问、才干、诚实,各自值多少。我怕最后这项值不了什么钱。伊娃,过来!”年轻人召唤着女儿。他拉起伊娃的手,穿过甲板从这头走到那头,风趣地托起汤姆的下巴,说道:“汤姆,抬起头,看看喜不喜欢你的新主人。”
汤姆把头抬起来。谁见了这么一张快乐、年轻而又英俊的脸庞都会喜欢的。汤姆感到眼泪涌了出来,他真心地说:“愿上帝保佑你,老爷!”
“希望如此。你叫什么名字?汤姆?不管怎么样,你替我祈祷可能比我亲自祈祷会更灵验。你会赶马车吗,汤姆?”
“我一直跟马打交道。希尔比先生家里养了许多马。”
“那你就替我赶马车吧。可是,汤姆,你一星期只能喝一次酒,多了可不成,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汤姆非常惊讶,感到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说:“我从不喝酒,老爷。”
“这种话我听过,我们走着瞧吧。如果你的确不喝酒,那对你我都方便。别介意,汤姆。”看见汤姆的脸色依旧很阴沉,年轻人又快活地说道,“我相信你肯定会好好干的。”
“我一定会的,老爷。”
“你今后会过上好日子的,爸爸对谁都非常好,除了爱和人家开玩笑。”伊娃说道。
圣克莱尔笑着说:“爸爸对你的举荐表示谢意。”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第15章 汤姆的新主人及其他
既然我们的主人公的命运已经和一户高贵的人家联系在一块了,那么我们就有必要来对这户高贵的人家作点简要的介绍。
奥古斯丁·圣克莱尔的父亲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个富有的庄园主,其祖辈是加拿大人。圣克莱尔的母亲是法国雨格诺教派的信徒,祖先刚到美洲来时,就在路易斯安那州定居下来。这对夫妇一生只有两个孩子。圣克莱尔的哥哥是弗蒙特州一个家道兴旺的农庄主,而圣克莱尔则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个富有的农庄主。由于受到母亲的遗传,奥古斯丁从小体质就不好,经常生病,于是遵照医生的建议,家里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把他送到弗蒙特州伯父家住了好几年,希望他在北方寒冷干爽的气候下,体质能够被锻炼得更强壮一些。
奥古斯丁的气质具有女性般的温柔,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缺乏男性那种刚毅、果敢的劲儿。但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偏女性的气质被掩藏在他那日益成熟、粗硬的外表下,因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那种气质仍旧活在他的心灵深处。他崇尚理想主义和唯美主义,对日常生活琐事则感到十分厌烦,这是通过理智权衡后得出的必然结果。大学刚毕业那时,他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浪漫主义激情。他生命中只降临一次的时刻来临了——他的命运之星在天际升起了——人们的命运之星经常是徒劳升起,到头来只是一场梦,仅仅在记忆中留下美好的回忆。在北方某州,他结识了一位漂亮、高贵的小姐,两人一见倾心,不久就许下终身。他于是返回南方的家中去筹备婚事。可出人意料的是,他写给那位小姐的信全部被退了回来,她的监护人还附寄了一张小纸条,说在他收到信之前,她已经嫁给别人了。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很想学别人那样,将这件事完全忘掉,可结果却并非他所希望的那样。由于生性高傲,他不肯向对方寻求解释,不久之后,他便投入到社交场合中寻求心灵的慰藉。在收到那封信半个月之后,他就和当时社交界第一枝花订了婚,婚事稍作筹办,他就和那位有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睛,拥有十万家产的美丽小姐结了婚,他当时可是众人羡慕不已的对象。
正当这对新婚夫妻在庞夏特朗湖边的一所别墅里欢度蜜月,款待好友时,奥古斯丁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信。奥古斯丁从笔迹一眼就知道这封信是他那位难以忘怀的小姐写来的,他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不过,在客人面前,他还得强装镇静,在和一位小姐舌战一番后,他独自一人回到卧室里,拆开了来信。在信中,那位小姐把她受监护人一家的威逼利诱而嫁给他们的儿子的经过叙述了一番,还谈到她不停地给他写信却迟迟不见他的回信,直到她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