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川文集-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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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礼遇,真是何等严酷!
当我透过车窗,向不断伸展的田野作持久的观察以后,我的不安的感觉才逐渐
同许多新的喜悦和惊奇混合了起来,以至发生了尖锐的矛盾。你看,这旱情能说是
不严重吗?公路两旁的按树技头,已经垂下了片片黄叶;山上的野草丛中,已经出
现条条枯枝;大豆地里那不到一尺高的秧苗,竟也未老先衰地变得半身枯黄。论季
节,现在不过初夏;论气候,却好像已是暑天;论景色,却大有秋天的意味了。而
许多河道竟成了白色的沟滩,许多水塘成了干涸的深坑,许多田畦裂开了龟纹,许
多大川成了小河。这一切,又使我觉得恍如回到干燥的北方,而不是置身于水泽之
乡的南国了。但是,当我的目光倾注在广阔的田野上,只见那无边无际的、由半人
高的稻秧构成的绿色波浪仍然在微风中荡漾;稻秧的下半部仍然是闪着微光的、清
清的水。稻秧不仅没有旱死,而且长得又高又壮;谷穗不仅没有枯干,而且生得又
长又粗。从这大片大片的稻田上,你能看出什么旱象来吗?不能,这分明是丰年的
标志!风调雨顺的标志!
5月30日晚上,我从云霄折回,到了龙溪专署所在地的漳州。见到专署的负责
同志,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我路途上所感到的矛盾。我的不安、喜悦和惊奇,向他作
了简略的叙述。他回答道;“实际情况大体上是这样的。用群众的话说,就是:”
旱天不旱地,旱灾不旱市(指市场物价稳定,社会秩序良好)‘,’过去受旱一片
白,现在受旱一片青‘。我们的抗旱斗争,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是,旱情太
严重了!虽然经过巨大的努力,还有百分之九的早稻没有插上秧;插上又晒死的,
占早稻种植面积的百分之三强;现在受旱的占早稻种植面积的百分之二十九。严重
的是,旱情井未缓和,抗旱斗争到了最艰苦的阶段。地委刚刚开过会,我们决心咬
紧牙关;再接再励地干下去,不叫老天低头不罢休!“
“在这样的大旱中,你们能够取得这样大的成绩,实在足以惊天动地了。这些
成绩是怎样取得的呢?”我不禁发问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一致以为:这是
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的伟大胜利,是三面红旗的伟大胜利,是共产主义思想的胜利!
对此,我们这一次体验得太深刻了;受到的教育太大了!当然,我们从来都认为党
和毛主席的领导、三面红旗、共产主义思想是伟大的、正确的。但是这一次抗旱斗
争使我们的认识大大深化了。而且我敢说;这样的认识已经在广大干部和广大群众
中牢固地生了根。”他恳切地做了这样的回答。
真像指挥作战的指挥员一样,他挥动一下手臂,意思大约是:“让事实说话吧
1”于是,我们便一同到了九龙江北滦堵江工程的工地。
北溪堵江工程是在漳州以东18公里的江东桥附近进行的。北溪是九龙江三条支
流中最大的一条。现在水位却已降得很低,以致不能直接流进通向角美、紫泥两个
公社的七万亩稻田的大渠道了。现在,用一条人工大坝把它拦腰截断,叫它水位提
高,河水倒流,这样,不仅可以直接流人通向角美、紫泥公社的大渠道,而且可以
北水西调,支援流量更低的西溪,灌溉西溪流域的16万亩稻田。这个堵江工程是相
当巨大的,工程总量共10万土石方,又必须在五天内完成。这个工程之紧张,劳动
之艰苦,是显而易见的。
而事实却与我的想像并不完全相同,工程虽大,人数虽多(总共有12000人日
夜操作);现场上可并不拥挤,劳动在有秩序、有节奏地进行着。一列列担着沙土
筐的男女鱼贯地、秩序井然地走向大坝的中间缺口处,把沙土倒下,又鱼贯地、秩
序井然地担着空筐回来。大坝即将合拢的缺口处,一批解放军同志在船上操纵着打
桩机在打桩。大坝的上下,有几十条小船在游动着运送沙土。只有空中灼热得发红
的阳光,无限制地向人们的身上倾泻,被未完成的坝身挡住去路的流水向缺口处狂
旋乱转。人们的脸上、臂膀上那如雨的汗水,充分地显示出这场战斗的紧张和劳动
的艰辛。脚下的沙地像烙铁一样滚烫。据说,不习惯赤脚行走的人,只要走上几百
米,就可能把脚底烫肿。
在河边仅有的席棚入口处,我们见到指挥这场战斗的龙海县委书记刘秉仁同
志和副县长杨松山同志。他们刚刚还在参加一个青年突击队的劳动,是指挥部的
同志把他们唤回来的。刘秉仁同志昨天中了暑,今天仍然坚持与群众共同劳动。他
们的脸上大汗如雨,腿上沾满泥浆。从他们黑红黑红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已久经
劳动的锻炼了。刘秉仁同志劈头就说:“群众的干劲太大了,每一班都要指挥部下
命令才肯休息。中午太热,可是这一班非要坚持干到下午三点不可。这怎么行!沙
洲大队本该夜里三点半上班,他们两点半就来了……。
提到沙洲大队,同志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我:这个大队恰恰是以后唯一受
损失的大队。他们的稻田处于大坝的脚下,大坝一起,他们将有2000亩稻田绝水受
旱。为着了解他们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我们马上到了沙洲大队的操作地点跟大队
长见了面。我发现这位身材细高的大队长身上,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他神采焕发
地用流利的闽南话说道:“这个大坝修起来,恰好扼住了我们的喉咙。”他用手指
指他自己的喉咙。可是群众说:“要顾全大局,丢两千,保七万。我们受灾时,别
的大队也用这种态度支援我们。1960年我们被大水围困的时候,国家还派飞机给我
们丢馒头……”
这是怎样的风格啊!我沉浸在难以克制的思索中,半响不想开口。我的同伴大
的觉察出我的激动心情,于是说:“这是真正的共产主义风格!到现在为止,体现
这种风格的例子,已经难以数计了。从2月以后的抗旱斗争中,我们全区大大小小
的封江堵河工程,就有5200处之多。凡是封江堵河的地方,难免出现全体得益、局
部受灾的情况。这种情况一经出现,受害单位的干部和群众差不多都立即表示态度:
牺牲局部利益,维护整体利益。在这次抗旱斗争中,最早、最有名的范例是这一带
的榜山公社。你知道,在九龙江、在漳州平原上,我们已经搞了三个较大的堵江工
程和一个渡槽工程,工程较小的是堵南溪,较大的是堵西溪和现在的堵北溪,又修
建了长190米、高10米的渡槽,横跨南溪之上。把西溪的水南调到南溪以东的三万
亩稻田中。这四大工程,总共灌溉了23万亩稻田(约占全区早稻种植面积的六分之
一强)。在今年2月施工的西溪堵江工程中,榜山公社最先表现了这种高尚的风格,
这也就是在我们这里已经家喻户晓的‘榜山风格’。此后它就在全区发展开来了。”
在这位同志的启示下,第二天,我便跟专署抗旱办公室的一位同志到了榜山公
社的洋西大队附近。在那里,我得以看到西溪堵江工程的全貌,也得以亲历其境地
了解到“榜山风格”的由来。
详情是这样的。今年二月初,龙海县的莲花、东泗、石码、东园等公社已经100
多天没有下雨,秧苗插不下,形势逼人。县委及时地提出了一个新颖有力的口号。、
“九龙江有水不算旱!”因为九龙江的三条支流横跨龙海县境,口号正是启发全县
人民在九龙江上打主意。在这口号下由县委召集的。以讨论在九龙江西溪堵江筑堤
为内容的“舟中会议”(在现场的一只小船上)举行了。参加这个会议的;除了上
述四个公社的代表以外,还有榜山公社代表、社党委委员徐学文同志。榜山公社为
什么也要参加这个会议呢?原因是:在筑堤以后,他们的田地将有一部分被淹。
现在,在大旱天里,九龙江水小,顶不住海潮的澎涨,上述四个公社处在下游出海
处,涌进的尽是咸水,而咸水是不能灌溉的。榜山公社的位置要靠上一些,正好可
以“吃”到九龙江的淡水。可是,现在根据勘察结果,、要在榜山公社洋西大队的
后面江中堵住西溪,以便把上游的淡水截住,让它由九龙江支流九十九弯流过,抢
救莲花、东泅、石码、东园等公社的田地。而九十九弯是要从榜山公社通过的,它
一通过,就要使这里的低水田遭受涝灾。因此,榜山公社代表不能不参加这个会议
;并且自然而然地成了大家注目的中心。在会议上,所有的与会者都在等着徐学文
的表示。徐学文怎样说呢?他说:“小利要服从大利,小我要服从大我,我们从全
局出发,没有意见。受损失的地区如果少数人不通,我们可以做工作。”他的这种
态度立即得到榜山公社党委书记苏海成和公社党委、各大队支部的一致支持。在群
众的广泛讨论中,表示同意的也占了压倒的多数。洋西村贫农林兰说:“要是下游
五万亩受灾插不上秧,就是我们丘丘结的是金子,也没有用!”当过长工的贫农郑
水龟说:“我们不能光顾自己。淹掉一小部分田,换来几万亩好收成,这是丢卒保
车,很值得。”随后,榜山公社的干部和社员都紧张地行动起来,为堵江工程进行
准备工作。他们腾出房子,热情地接待外来的民工;成群结队地到一二十里外的山
上割下茅草,以备筑坝之用。在堵江工程兴建的过程中,他们又派出1000多人和30
多只船参加工作;许多在田间操作的社员一下了工,就自动跑到工地去帮助。然而,
当大坝建成之日,大股的河水向他们的田地卷来的时候,他们又改变了决心,“车
保住了,卒也不丢!于是,在他们1300亩受淹的田里,又出现了排水抢插秧、修防
水堤的热潮,在他们自力更生和其它公社的支援之下,只几天工夫,就把受淹的田
地救治过来了,一亩不少地插下了翠绿的秧苗。
这就是“榜山风格”!这个“榜山风格包含着多么丰富的内容啊!它是舍己为
人、大公无私的精神,是奋发图强、自力更生的精神,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精
神,是集体主义的精神,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我的同伴一再强调地说。要是没有一
这种精神,休想抗住偌大的旱灾!平和县安厚公社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们有
四个大队在一条水边,由上面下的次序是:东川、东寨、南门、白石。现在,南门
受旱,东川决定让水给他们,但得经过东寨,因此必须先得到东寨的同意。东寨知
道了这个消息,先问:”南门去年早稻打了多少斤?“回答是:”420斤。“于是,
东寨决定:不但让东川的水通过去,而且把本大队的水也送去,宁愿自己车水湖田,
因为”我们亩产只260斤,比南门大队少160斤,就要先顾南门!“水到南门,南
门却决定先灌白石,因为白石更旱。你看,这四个大队的互助互让总算做到家了吧?
可是在解放前,东寨和南门恰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