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政要-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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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称乌获,捷言庆忌,人诚有之,兽亦宜然。猝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虽
乌获、逄蒙之伎不得用,而枯木朽株尽为难矣。虽万全而无患,然而本非天子所
宜。’孝元帝郊泰畤,因留射猎,薛广德称:‘窃见关东困极,百姓离灾,今日
撞亡秦之钟,歌郑、卫之乐,士卒暴露,从官劳倦,欲安宗庙社稷,何凭河暴虎,
未之戒也?’臣窃思此数帝,心岂木石,独不好驰骋之乐?而割情屈己,从臣下
之言者,志存为国,不为身也。臣伏闻车驾近出,亲格猛兽,晨往夜还,以万乘
之尊,闇行荒野,践深林,涉丰草,甚非万全之计。愿陛下割私情之娱,罢格兽
之乐,上为宗庙社稷,下慰群寮兆庶。”太宗曰:“昨日之事偶属尘昏,非故然
也,自今深用为诫。”
贞观十四年,冬十月,太宗将幸栎阳游畋,县丞刘仁轨以收获未毕,非人君
顺动之时,诣行所,上表切谏。太宗遂罢猎,擢拜仁轨新安令。
卷十 灾祥第三十九(凡四章)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比见众议以祥瑞为美事,频有表贺庆。如朕
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给人足,虽无祥瑞,亦可比德於尧、舜。若百姓不足,
夷狄内侵,纵有芝草遍街衢,凤凰巢苑囿,亦何异於桀、纣?尝闻石勒时,有
郡吏燃连理木,煮白雉肉吃,岂得称为明主耶?又隋文帝深爱祥瑞,遣秘书监王
劭著衣冠,在朝堂对考使焚香,读《皇隋感瑞经》。旧尝见传说此事,实以为可
笑。夫为人君,当须至公理天下,以得万姓之懽心。若尧、舜在上,百姓敬之
如天地,爱之如父母,动作兴事,人皆乐之;发号施令,人皆悦之;此是大祥瑞
也。自此后诸州所有祥瑞,并不用申奏。”
贞观八年,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多大水。太宗以问侍臣,秘
书监虞世南对曰:“春秋时,梁山崩,晋侯召伯宗而问焉,对曰:‘国主山川,
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乐,降服乘缦,祝币以礼焉。’梁山,晋所主也。晋侯
从之,故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令郡国无来
献,施惠於天下,远近欢洽,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座;晋惠帝时,
大蛇长三百步,见齐地,经市入朝。按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朝,所以为怪耳。今蛇
见山泽,盖深山大泽,必有龙蛇,亦不足怪。又山东之雨,虽则其常,然阴潜过
久,恐有冤狱,宜断省系囚,庶或当天意,且妖不胜德,修德可以销变。”太宗
以为然,因遣使者赈恤饥馁,申理冤讼,多所原宥。
贞观八年,有彗星见于南方,长六丈,经百馀日乃灭。太宗谓侍臣曰:“天
见彗星,由朕之不德,政有亏失,是何妖也?”虞世南对曰:“昔齐景公时彗星
见,公问晏子。晏子对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
是以天见彗星为公戒耳!’景公惧而修德,后十六日而星没。陛下若德政不修,
虽麟凤数见,终是无益。但使朝无阙政,百姓安乐,虽有灾变,何损於德?愿陛
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大,勿以太平渐久而自骄逸,若能终始如一,彗见未足为
忧。”太宗曰:“吾之理国,良无景公之过,但朕年十八便为经纶王业,北剪刘
武周,西平薛举,东擒窦建德、王世充,二十四而天下定,二十九而居大位,四
夷降伏,海内乂安。自谓古来英雄拨乱之主无见及者,颇有自矜之意,此吾之过
也。上天见变,良为是乎?秦始皇平六国,隋炀帝富有四海,既骄且逸,一朝而
败,吾亦何得自骄也?言念於此,不觉惕焉震惧!”魏徵进曰:“臣闻自古帝王
未有无灾变者,但能修德,灾变自销。陛下因有天变,遂能戒惧,反覆思量,深
自克责,虽有此变,必不为灾也。”
贞观十一年大雨,穀水溢,冲洛城门,入洛阳宫,平地五尺,毁宫寺十九,
所漂七百馀家。太宗谓侍臣曰:“朕之不德,皇天降灾,将由视听弗明,刑罚失
度,遂使阴阳舛谬,雨水乖常。矜物罪己,载怀忧惕。朕又何情独甘滋味?可令
尚食断肉料,进蔬食。文武百官各上封事,极言得失。”中书侍郎岑文本上封事
曰:
臣闻开拨乱之业,其功既难;守已成之基,其道不易。故居安思危,所以定
其业也;有始有卒,所以崇其基也。今虽亿兆乂安,方隅宁谧,既承丧乱之后,
又接凋弊之馀,户口减损尚多,田畴垦辟犹少。覆焘之恩著矣,而疮痍未复;德
教之风被矣,而资产屡空。是以古人譬之种树,年祀绵远,则枝叶扶疏,若种之
日浅,根本未固,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一人摇之,必致枯槁。今之百姓,
颇类於此。常加含养,则日就滋息;暂有征役,则随日凋耗。凋耗既甚,则人不
聊生;人不聊生,则怨气充塞;怨气充塞,则离叛之心生矣。故帝舜曰:“可爱
非君,可畏非民。”孔安国曰:“人以君为命,故可爱。君失道,人叛之,故可
畏。”仲尼曰:“君犹舟也,人犹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是以古之
哲王虽休勿休,日慎一日者,良为此也。
伏惟陛下览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机,上以社稷为重,下以亿兆在念。明选举,
慎赏罚,进贤才,退不肖。闻过即改,从谏如流。为善在於不疑,出令期於必信。
颐神养性,省游畋之娱;去奢从俭,减工役之费。务静方内,而不求辟土;载櫜
弓矢,而不忘武备。凡此数者,虽为国之恒道,陛下之所常行。臣之愚昧,惟愿
陛下思而不怠,则至道之美与三、五比隆,亿载之祚与天地长久。虽使桑穀为妖
龙蛇作孽,雉雊於鼎耳,石言於晋地,犹当转祸为福,变灾为祥,况雨水之患,
阴阳恒理,岂可谓天谴而系圣心哉?臣闻古人有言:“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
言而智者择焉。”辄陈狂瞽,伏待斧钺。
太宗深纳其言。
卷十 慎终第四十(凡七章)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自古帝王亦不能常化,假令内安,必有外扰。
当今远夷率服,百穀丰稔,盗贼不作,内外宁静。此非朕一人之力,实由公等共
相匡辅。然安不忘危,理不忘乱,虽知今日无事,亦须思其终始。常得如此,始
是可贵也。”魏徵对曰:“自古已来,元首股肱不能备具,或时君称圣,臣即不
贤;或遇贤臣,即无圣主。今陛下明,所以致治,向若直有贤臣,而君不思化,
亦无所益。天下今虽太平,臣等犹未以为喜,惟愿陛下居安思危,孜孜不怠耳!”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自古人君为善者,多不能坚守其事。汉高祖,
泗上一亭长耳,初能拯危诛暴,以成帝业,然更延十数年,纵逸之败,亦不可保。
何以知之?孝惠为嫡嗣之重,温恭仁孝,而高帝惑於爱姬之子,欲行废立;萧何、
韩信,功业既高,萧既妄系,韩亦滥黜,自馀功臣黥布之辈,惧而不安,至於反
逆。君臣父子之间悖谬若此,岂非难保之明验也?朕所以不敢恃天下之安,每思
危亡以自戒惧,用保其终。”
贞观九年,太宗谓公卿曰:“朕端拱无为,四夷咸服,岂朕一人之所致,实
赖诸公之力耳!当思善始令终,永固鸿业,子子孙孙,递相辅翼。使丰功厚利施
於来叶,令数百年后读我国史,鸿勋茂业粲然可观,岂惟称隆周、炎汉及建武、
永平故事而已哉?”房玄龄因进曰:“陛下捴挹之志,推功群下,致理升平,本
关圣德,臣下何力之有?惟愿陛下有始有卒,则天下永赖。”太宗又曰:“朕观
古先拨乱之主皆年逾四十,惟光武年三十三,但朕年十八便举兵,年二十四定天
下,年二十九升为天子,此则武胜於古也。少从戎旅,不暇读书,贞观以来,手
不释卷,知风化之本,见政理之源。行之数年,天下大理而风移俗变,子孝臣忠,
此又文过於古也。昔周、秦已降,戎狄内侵,今戎狄稽颡,皆为臣妾,此又怀远
胜古也。此三者,朕何德以堪之?既有此功业,何得不善始慎终耶?”
贞观十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朕读书见前王善事,皆力行而不倦,其所任
用公辈数人,诚以为贤,然致理比於三、五之代,犹为不逮,何也?”魏徵对曰:
“今四夷宾服,天下无事,诚旷古所未有。然自古帝王初即位者,皆欲励精为政,
比迹於尧、舜;及其安乐也,则骄奢放逸,莫能终其善。人臣初见任用者,皆欲
匡主济时,追踪於稷、契;及其富贵也,则思苟全官爵,莫能尽其忠节。若使君
臣常无懈怠,各保其终,则天下无忧不理,自可超迈前古也。”太宗曰:“诚如
卿言。”
贞观十三年,魏徵恐太宗不能克终俭约,近岁颇好奢纵,上疏谏曰:
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皆欲传之万代,贻厥孙谋。故其垂拱岩廊,布政天
下,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则绝奢
靡而崇俭约,谈物产也则重穀帛而贱珍奇。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
后,多反之而败俗。其故何哉?岂不以居万乘之尊,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
所为而人必从,公道溺於私情,礼节亏於嗜欲故也?语曰:“非知之难,行之惟
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所言信矣。
伏惟陛下,年甫弱冠,大拯横流,削平区宇,肇开帝业。贞观之初,时方克
壮,抑损嗜欲,躬行节俭,内外康宁,遂臻至治。论功则汤、武不足方;语德则
尧、舜未为远。臣自擢居左右,十有馀年,每侍帷幄,屡奉明旨。常许仁义之道,
守之而不失;俭约之志,终始而不渝。一言兴邦,斯之谓也。德音在耳,敢忘之
乎?而顷年已来,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谨以所闻,列之如左:
陛下贞观之初,无为无欲,清静之化,远被遐荒。考之於今,其风渐坠,听
言则远超於上圣,论事则未逾於中主。何以言之?汉文、晋武俱非上哲,汉文辞
千里之马,晋武焚雉头之裘。今则求骏马於万里,市珍奇於域外,取怪於道路,
见轻於戎狄,此其渐不克终,一也。
昔子贡问理人於孔子,孔子曰:“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子贡曰:“何其
畏哉?”子曰:“不以道遵之,则吾雠也,若何其无畏?”故《书》曰:“民惟
邦本,本固邦宁。”为人上者奈何不敬?陛下贞观之始,视人如伤,恤其勤劳,
爱民犹子,每存简约,无所营为。顷年已来,意在奢纵,忽忘卑俭,轻用人力,
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以来,未有由百姓逸乐而致倾败
者也,何有逆畏其骄逸,而故欲劳役者哉?恐非兴邦之至言,岂安人之长算?此
其渐不克终,二也。
陛下贞观之初,损己以利物,至於今日,纵欲以劳人,卑俭之迹岁改,骄侈
之情日异。虽忧人之言不绝於口,而乐身之事实切於心。或时欲有所营,虑人致
谏,乃云:“若不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复争?此直意在杜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