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历史-第2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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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忠佑朝将:忠王女婿黄金爱当时封忠佑朝将。
………【(三十九)】………
按照皇历本上的节气,新年一过便立春,也便算进了春天了。WEnXUeMi。CoM可上元都过了,这上海城的风还是冷飕飕的直扎的骨头,仿佛跟刚过去的那个冬天没甚两样。
是啊,新年了,但一切仿佛都没什么两样。东西依然很贵,洋人和兵勇依然很多,城外的长毛虽说不怎么出队,却依然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
要说变化还是有些的,比如城中最大的父母官——江苏巡抚——不知不觉间换了人,那个一口皖北侉话的客居道台李鸿章居然反客为主,参倒了原先的薛抚台,变成如假保换的李中丞(1),他带来的那些原本穿得像叫化子一般的淮军,如今也一个个衣着光鲜,腆胸叠肚地整天在城内城外显摆。如今他们可阔了,二两银子一瓶的洋酒喝起来眉头也不皱,一个小小哨官也敢摆一层楼面的花酒,就连伙勇(2)的手腕上戴着五、六个金钏也绝非奇事,给兵营送柴的狗子就曾亲眼看见,那些开字营的兵卒耍牌九押宝,金钏金镯垒得跟宝塔一般。
“伊拉港,格都是贼赃,伊拉剿贼抢把来的!”
“哈港!剿贼?伊拉比贼还凶!阿拉弟媳妇住乌泥泾,长毛来没啥,开字营来伊触霉头哉,戒指耳环扯光哉,要勿是阿拉阿弟回得早,衣裳也扒光哉!”
“勿要港勿要港呢,县官勿如现管,伊拉老板当抚台,阿拉厢惹勿起躲得起伊……”
程学启骑着匹肚大膘肥的花马,板着张黑脸,瞪着双环眼,对这些闲话听见也跟没听见一样:兔子不吃窝边草,老程好歹没抢过这县城里的人家,你们凭什么龇牙?不抢?不抢爷们玩命图什么!
他忽然翻身跳下马,脸上那副后娘表情也立马换作憨厚的笑容,双手忙不迭地掸着绸面狐皮大氅上看也看不见的灰尘。
面前的大门车马辐辏,客往人来,热闹得仿佛租界上那些新开的洋行,却不是李抚台的巡抚行署是哪里?
“我说方忠,你能不能给我长点脸,坐坐,”李鸿章一面拉程学启坐下,一面苦笑地看着他那身绸面狐皮大氅,这大氅光鲜华美,却颇有些小,裹在程学启魁梧的身躯上,显得说不出的滑稽:“你瞅瞅你瞅瞅,这身狐狸皮别人瞥一眼就知道是哪么来的,你啊,要搁湘军老营,‘当兵不许穿便服,将官不许穿软料’,早把你给扒光了插耳箭游营了。”
“得了得了大帅,别人知不到我老程还知不到么?”提到湘军程学启别扭劲儿又上来了:“他们不抢?屁!他们抢得比老程还狠呢,就拿集贤关讲罢……”
“好了好了,先别扯这些,你以后抢归抢,面子活好歹像样些,我怎么讲也是这一省的父母官了,让人知道这些,好说不好听的,”李鸿章急忙拦住话头,神色也严肃起来:“方忠啊,你老实跟我讲,这东边的长毛,比四眼狗怎样?”
“难,难那!”程学启也难得地正经起来:“不是我老程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儿威风,这东边长毛比四眼狗还难整呢?您道怎讲?四眼狗打仗,讲究一个‘狠’字,硬杀真砍,咱只要跟他比狠,把他那点儿死党耗完他也就没几天蹦达了;可这里的长毛太鬼,会装孬,会避炮,还能跟洋鬼子整洋枪大阵,不好弄,不好弄呢!”
“嗯,那我来问你,你瞅瞅这架势,咱还得咋整才能打赢?”
“洋枪洋炮呗!”程学启毫不犹豫地嚷道:“眼么前这洋枪洋炮都在那帮绿头苍蝇手里,听调不听宣,终究不如自己个儿用得劲么,咱淮军眼下毛两万人马,洋枪才四百多杆,开花炮一门也没有,家伙什儿比长毛都孬,这仗怎么打?”
“这个我也想到了,”李鸿章点点头:“我已设法拆借海关关银,托人买了一批洋枪,英吉利国何伯提督(3)又馈赠了四百杆,你明儿个差人去总粮台(4),拿我的条子,支五百杆练着。”
程学启喜极跃起,险些带翻了茶盏,李鸿章笑着挥手,让他重新坐下:
“方忠啊,光有洋枪还不管,得用得熟、用得巧,才派得上用场,要不然这洋枪没刃没枝儿,怕还没扎枪好使呢,你啊,得想辙儿跟那些洋人套套近乎,多学他们几手绝活。”
“跟他们?屁!”
程学启环眼一瞪,扯着嗓门嚷起来,李鸿章脸一板:
“不跟他们跟哪个?你道本抚台知不道,天马山那一仗你到底怎么赢下来的?”
一句话噎得程学启张口结舌,半晌才低头嘟囔道:
“老程总是听大帅您的好了。”
“这才管么,”李鸿章微笑着,神色重又变得和缓亲切:“咱官兵比长毛强在哪儿?就强在两样,一是咱们跟洋人处得好,要枪有枪,要炮有炮;二是读书人学问人跟咱们一条心,要谋略有谋略,要计策有计策,长毛再猖狂,就凭这两样,咱们赢也就是迟早的事儿。”
“不对啊大帅,”程学启忽然想起天马山拣到那锦囊:看来读书人也并非都跟朝廷一条心的,他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想来是随手扔在自己帐房不知什么角落里了。
“怎么不对啊方忠?”
李鸿章略有些诧异。程学启憨笑了一下,没再接茬,他知道李鸿章的秉性,拿不出锦囊,还是什么都别说来得牢靠。
注释:
1、清代巡抚例兼兵部右侍郎,侍郎俗称中丞,故当时习惯尊称巡抚为“中丞”;
2、伙勇:湘军、淮军里承担后勤、杂役的非战斗兵,待遇低于正勇,正勇减员后往往优先从伙勇里递补;
3、詹姆斯。何伯,时任英海军驻中国舰队司令;
4、粮台,清代军制,大军出征,随设粮台承担后勤供应保障任务,粮台约相当于现代的兵站或后勤部。
………【(四十)】………
黄畹,不,王韬在还是王利宾的时候,并非特别喜欢上海这个地方,在他看来,这座暴发户般膨胀的新都市虽然被洋人称作“冒险家的乐园”,但对他这个中国士子而言却没多少可留恋的,毕竟,想出人头地就得遭际公卿,可这座县城里最大的官不过是四品苏松太道,让人提不起胃口,给洋人当买办,一来不合他口味,二来怕要被人当“汉奸”戳脊梁骨的,不划算。23Us.com
可这次来,他的感觉完全变了,这当然不仅仅因为和妻子久别重逢,而更多地出于对这座城市巨大变化的震惊。
如今的上海虽仍是个小小县城,却聚集了正二品的巡抚、从一品的提督等一大批有头有脸有顶子的文武大员,而且也不似前几年那般官样做派,见到布衣清客,不管乐意不乐意,总会多少挤出几分笑脸来。大敌当前,用人就是保命保身家,再笨的人,也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的。
洋人也变了,不再只是传教士、买办、大班,而赫然多出许多诸如“钦差大臣”、“提督军务”的堂皇头衔,帮他们干活的华人也不再被城里人呼作“二鬼子”,人们看他们的目光也少了些敌意,多了些艳羡甚至嫉妒,本来么,要不是这些洋人,上海城早归了洪秀全的江山一统,逃难的人说长毛杀人放火,吃人心喝人血,洋人再坏,不过抢些东西,糟蹋几个好女子,总比让长毛进来连锅端好些罢?
“如今这上海城已是龙虎风云际会之地,只要下番功夫,何患壮志不酬!”
灌了几碗久违的黄汤,王韬扶着娘子林氏的胳膊,涨红着脸,翻来覆去地絮叨着。
此间乐,不思去,虽然物价腾昂,居大不易,但王韬踌躇满志,打算在这里盘桓下去,他相信凭自己的身手,平步青云,布衣卿相,也不是什么镜花水月的空想。
不过容闳显然有别的想法,他每天都跑到城西、城北的租界里,跟那些洋人清谈很久。王韬也喜欢结交洋人,却不懂洋文,因此只能跟一些中国通在县城茶馆里泡一泡,聊一聊。
这个容闳,不是要师夷长技,实业救国么?中国之大,难道还有比上海更适合做这些的地方么?
“我要走了。”
终于有一天晚上,容闳坐在王韬寓所的饭桌前,平静地吐出这句令王韬大吃一惊的话来。
“要走?!达萌啊,你要师夷长技,和洋人并雄,除去上海,还有更好的所在么?”
“紫诠差矣,”容闳轻轻摇头:“这里名义上是中国的县城,实际上是洋人一手扶植起来的买办都会,这里的洋人虽多,却大多希望把中国变成他们的肢体、器官,而不是一个独立自主、能跟他们分庭抗礼的独立体;这里的大清官员为了抵御南京军队,不得不倚重洋人的力量,因此他们不可能接受跟洋人有冲突的提议,至少现在不可能。”
王韬沉吟着,他承认,容闳比自己想得更长远,更周全:
“既如此,达萌自然不会去广州或者香港,更不会去北京、天津,那么你到底想去哪里,莫不成又跑去什么花旗国留洋?”
容闳微笑着轻轻吐出两个字:
“安庆。”
“安庆!”
王韬惊得几乎跳起来。他知道两江总督曾国藩正驻节安庆,但这座曾经的江表都会刚刚经历了惨烈兵焚(1),疮痍未复,满目萧条,实在难以想象容闳这种济世务实、学贯中西的人才会看中那里。
“那个曾剃头(2)虽说号称一代文宗,讲究的却是程朱理学,对洋务不甚感冒,达萌又何苦用自己的热脸,去蹭这湖南佬的冷**呢?”
容闳神秘地一眨眼:
“紫诠记得华若汀(3)么?”
王韬当然记得,华若汀是荡口华翼伦的长子,是苏、锡城乡远近闻名的麒麟儿。
“紫诠不知道罢?华若汀已应聘入了曾氏幕府,正跟着曾大公子(4)试制轮船呢。他前日托人捎信约我加盟,说洋人的轮船再好却是洋人的,他们可以卖给我们打长毛,却断不肯卖给我们抵御他们自己的,因此这洋器械,洋轮船,终究要咱自己来造,紫诠,不管这位曾大帅口碑如何,单从这番志气,我就有心助他们一臂之力。”
“哦,”王韬一听之下,神色不觉也是一振:“达萌若真获大用,打算从哪里先着手?”
“机器,人才。”容闳胸有成竹地道:“机器是西洋百器之母,只有引进了机器,才能从根本上建立中华洋务的基础,我们不但要引进造枪炮、造百货的机器,还要引进造机器的机器,只有这样,中华才能自强自立,至于人才……”
“至于人才,无新人则无新政,人才不充,再好的机器也只能是一堆废铁,”王韬赞不绝口道,忽又蹙一蹙眉头:“可中华士大夫对洋务还是视作歪门邪道,就算不歧视,心里也总觉比文章举业矮了一大截,再说这中外言语不通,不免……”
“紫诠道得不错,”容闳双目炯炯:“成年士子暮气已深,别说不愿学、不便学,就算学成,年纪也不小,的确难当大任,因此我此去安庆,打算游说曾大帅,选拔聪颖幼童出洋留学,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后,人才齐备,机器充足,中华自强,当在此时。”
“说得好!”王韬拊掌大笑:“来来来,咱们同饮一碗,以壮行色。”
容闳端起酒碗,却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