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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武侠.历史-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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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忠叔轻轻拍了拍我的後背,我定了定神,伸手接过了大旗。

    一片白色的人潮涌过,院里院外,已无一点空隙。

    所有的来人都是一样的打扮:光秃的头顶,白色的长袍,既没有念珠,也没有鞋袜,甚至没有一个人拿著哪怕一根木棍。

    他们中有的高鼻深目,但绝大多数却是和本地人一般的容貌。

    走在最前面的10多人,却个个是异域面容。

    为首两个老僧也是同样的打扮,只是脚上老茧,远比余人粗厚许多。

    沙迦巴那,沙迦隆东,玄秘派的正副僧长。

    他们进一尺,我们退一尺;他们进一寸,我们退一寸,许多人已经被挤进了大雄宝殿,有达摩寺僧和各路江湖朋友,也有白衣的玄秘派僧人。

    “阿弥陀佛”的声音始终不停,我的耳朵、我的脑袋,一阵阵地涨痛。

    沙迦隆东忽地一举手,殿里殿外,院里院外,霎时鸦雀无声。

    沙迦巴那开口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你们想好了没有?如果你们不动手,我们动手。”

    一念大师跨前一步,拦在佛像身前,低声念道:

    “阿弥陀佛!”

    声音很轻,但人人都听得清楚,人人都清楚这意味著什麽。

    群豪中,性急的几个已摸向兵刃,对面的沙迦巴那和沙迦隆东却神色如常。

    “阿弥陀佛!”

    白衣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声嘶力竭地喊叫,声音带著狂热,却似乎是本地的土音乡谈。

    一个40多岁的玄秘派僧人挤了出来,大步走向佛像。

    他粗手粗脚,满脸风霜,如果不是穿著僧袍,谁都会把他当作田间寻常可见的一个农夫。也许,他本就是一个寻常的农夫。

    他的脚步沈重,显然没有什麽功夫,却面无惧色,直奔向前。

    一念大师和群雄都踌躇了,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和这样一个人动手。正踌躇间,那僧人已绕过一念大师,抄到佛案前,举起烛台,就欲砸向佛像。

    黄光一闪,这个僧人已被一个黄袍头陀举过头顶,扔回了人堆。

    砰地一声传来,人群既没有乱,也没有喊叫呻吟。

    定睛看时,却见那个头陀已横在玄秘派人众前,怒目而视。

    “一嗔,18罗汉中唯一一个不曾落发的人。”

    “阿弥陀佛!!”

    那中年僧人突然又扑了过来,却被一嗔身形微晃,弹回了人堆。

    “阿弥陀佛!!!”

    他居然又扑了过来,嘴角鼻脚,流著鲜血。

    一嗔似乎踌躇了一下,那僧人忽地抱住一嗔,一口咬在他的右耳上。

    一嗔狂吼一声,一脚把那僧人踢得飞了出去,撞在殿柱上,碰了个脑浆迸裂,他的嘴里,还死死咬著一嗔的耳朵。

    白衣人潮忽地涌上,又忽地退下。

    人潮涌过之处,一嗔面孔向下,伏在地上,身上的黄僧衣,已是寸寸破碎。

    两个小沙弥抢上把他抬了过来,他耳鼻眉眼全无,已是没了气息。

    群豪面面相觑,一念大师嘴角牵动,良久,低低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沙迦巴那忽地诵了一声,玄秘派人众缓缓向前涌来。

    群豪们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竟无人上前阻挡,眼见得白衣人众步步近了。

    人丛中陡地飞出10多条黑衣汉子,刀光飞处,血肉翻飞。

    为首的汉子手舞两把板刀,一声不吭,霎时砍翻了6、7人。

    潘顺天,柴王教的教主。

    虽没有什麽大的恶迹传出,但武林中向来把柴王教当作邪教旁门的,这次达摩寺也并没有发贴相邀。

    但他们还是来了,而且先出了手。他们不懂得许多,也不怎麽喜欢这些名门正派,但他们知道,他们不动手,别人迟早也会向他们动手的。

    白衣人愕然之下,竟後退了几步

    但很快,他们又一拥而上。

    他们中许多人并没有什麽功夫,却没有一个畏刀避剑,好像刀剑砍中的是别人的身躯。一旦有人抱住咬住对手,就再也不会放开,直到同伴一齐涌上,用所有可能的办法置敌人於死地。

    柴王教的人也是不怕死的,但他们人太少,死不起。

    更何况,为首的那10多个白衣人已经出手,他们甫一出手,在场的所有明眼人马上都知道,这一仗打完了。

    潘顺天也知道的,但在他断气之前,他的双刀下,又倒下6、7个白衣僧人。

    这一仗打完了。

    大殿上横七竖八,倒著许多尸体,白衣的比黑衣的多出几倍。

    沙迦隆东跨过几具尸体,一步步走了过来。

    一念大师忽然也向前跨出一步,锡杖挥向沙迦隆东胸口。锡杖平平击出,速度甚缓,却似蕴涵无穷後劲。

    沙迦隆东面色如常,抬起右拳,击向杖头。

    砰地一声巨响,杖头粉碎,沙迦隆东的右拳也血肉模糊。

    一念大师後退半步,沙迦隆东却一步迈前,左拳直奔对方面门。

    避让不及,一念大师伸掌相接,拳掌相交,又是一声巨响。

    一念大师右臂折断,踉跄著又退一步;沙迦隆东左手指折骨露,却又抢上一步,血淋淋的右掌已拍在一念大师的胸前。

    又一声巨响,一念大师平平飞出,跌坐在蒲团上,双眼圆睁,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沙迦隆东面色惨白,缓缓退後,沙迦巴那却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挤撞挨蹭之声,不绝於耳。

    不知什麽人撞在我扶著的旗杆上,大旗蔽眼,眼前仿佛一片血光。

    “阿弥陀佛!”隐隐听得沙迦巴那一声佛号。

    “且慢!”我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且慢!”少爷突然发出一声断喝。

    我阻拦未及,旗光人影,已飞进圈中。

    少爷的身手竟然十分矫健,旗裹风声,直奔沙迦巴那後背。

    沙迦巴那微一侧身,一掌劈在旗杆上,旗杆啪地断为两截,大旗飘展著飞了开去。

    他掌意未绝,身形一转,掌风劈向少爷肋侧。

    少爷不知怎地,竟然不躲不闪,反迎上一步,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

    红光闪处,少爷重重飞出,跌在断旗之上,他扶起旗杆,咬牙坐了起来,眼睛直盯著沙迦巴那。

    我拔剑抢上,拦在少爷和大旗的前面。

    沙迦巴那击中的右掌仍然伸著,左臂却已齐肩被长剑削断,断臂长剑,跌落在一处。

    他张了张嘴,却终於什麽也没说出,缓缓盘坐在地上。

    玄秘派人众一阵汹涌,直欲吞没一切。

    “阿弥陀佛。”

    一念大师突然坐直身子,诵出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17罗汉陡地散开在人前,盘膝跌坐,面沈如水。

    我抢起大旗,呼地展开,殿中霎时闪过一片红光,如血如火。

    群雄一下子安静下来,齐刷刷跨前一步。

    白衣人潮却突然凝滞住,仿佛碰上了伸展的长堤。

    沙迦隆东忽地扬起血肉模糊地右手,划了一个圆圈。

    几个为首的玄秘派人众抱起沙迦巴那,白色潮水悄无声息地退去,出殿门,过山门,顷刻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地尸体,一殿血肉。

    大家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再看一念大师时,他的神情已永远凝结。

    14位罗汉缓缓站起身来,另三位却没能站起来。

    “扑通!”

    少爷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地,我赶忙抱住他,用大旗把他冰凉的身躯裹了起来。

    殿中一个黑衣的柴王教众突然苏醒过来,看见潘顺天的尸身,放声大哭起来。

    群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面有惭色,却谁也不知该如何解劝。

    那人猛一扬手,刀光过处,自己的头颅已滚落在潘顺天身旁。

    我抱著少爷步出大殿,家人们高高地掌起旗来,殿前的老马长嘶一声,声音在山谷回荡了很久。

    殿前,一个抱著扫帚的老僧,迷著昏花的老眼凝视著我们,喃喃地念道:

    “阿弥陀佛”。



………【第六回 涅盘】………

    侠客林。23Us.com

    门楼外,大旗仍然飞扬。

    屋里,少爷依旧昏迷不醒。

    从达摩寺回来已经好几天了。据传,达摩寺现在平安无事,正闭门作法事,寺中僧人不踏出山门半步,寺外闲人也不踏入山门半步。

    据传这几天,从各门各派到茶馆酒肆,达摩寺中侠客林的大旗成了最热门的话题,但大家说话时既热烈又小心,说起侠客林来,脸上的神色时而敬佩,时而担忧。

    据传玄秘派的沙迦隆东伤得不重,沙迦巴那却伤得不轻。

    少爷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又昏昏沈沈过去。

    那面如今成了江湖上最新传奇的大旗就铺放在榻边的桌上,旗色已有些斑驳,旗面已有些破损。

    少爷原本白皙的脸上,也仿佛蒙上一层晦色。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哪里做错了什麽。

    老爷太太死後,我一直把少爷当作孩子;可是我辛辛苦苦这麽久无所建树,却只有少爷的一剑,才重新染红了侠客林的旗色。

    他才是侠客林的主人。

    也许,我明白得太晚了?……

    夕阳透过明瓦天窗,懒洋洋地照在水磨方砖地面上。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我抢出厅门,只见一簇烟尘,倏忽而来。

    十几匹没有鞍鞯的快马,驮著十几个光头赤足的白衣人呼啸而至,却在旗杆前不约而同地约住了马,谁也不敢近前。

    为首的一个高鼻深目僧人微一扬手,一封书信平平飞出,刀一般插在门上。

    一声吆喝,烟尘滚滚而逝。

    沙迦隆东的信。

    “让出侠客林,否则,两个时辰後我亲自来。”

    老老少少,几十双眼睛看著我;我的眼睛看著屋内,昏迷不醒的少爷。

    都是久历腥风血雨的人了,时已至此,事已至此,此时此刻,几十张嘴,竟无几句怨言,一声哭泣,半语叹息。

    屋内,旗面如水,深沈不动;门外,两面大旗,迎风舒卷:

    酒飨千山客,侠传八代名。

    我也姓李。我也是侠客林的人。

    现在该我为这面大旗作些什麽了。

    “老弱妇孺请站在右边,家中无後的也请站过去,其他人跟我站在左边。”我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没有左边,也没有右边,因为所有的人都站在一处。

    我只好亲自动手,我熟悉他们每一个人。时间,时间不多了,只有两个时辰,不,一个半时辰。

    该走的人都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没有眼泪,没有话语,更没有送别的缠绵。

    来不及了。

    剩下的人慢慢围拢了来,看著我,等著我。

    我又看了一眼屋里的少爷,锁起了眉头。

    “我们这里谁愿意护送少爷出去?为了少爷,为了侠客林,我们当中必须有人不死。”

    没有人答话。

    死固然很难很苦,但此时此刻,不死比死更难更苦。

    “谁?谁愿意不死?”我的语调已带了八分焦急。没有人,没有人回答。

    “我能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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