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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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后，欧阳少恭亲自来敲方兰生门，他自己亦是一身红衫，颇有几分大婚时节的喜气。欧阳少恭竟然连常年不变的束发都换了，长发不再垂在一侧，反而束起流在脑后。后面的发丝被一条赤色发带挽起，衬着面容更加素白。方兰生望着那温润平淡的面孔，心下觉得讽刺不已。都说佛面兽心，所说看来，正是欧阳少恭这等人。
“小兰。”欧阳少恭今日好似格外开心，“百里屠苏他们已在前往蓬莱路上，我已经派元勿领暗雾腾奔前去迎接……那东西我着实用心调教了一些时日，算是给他们一个小小的见面礼。”那暗雾腾奔是欧阳少恭细心调教出来的魔兽，能察觉人心，幻化成对方心中最执念之人的模样，在敌人心痛惋惜之时给予猛烈进攻。“呵呵，不知那百里少侠心中所念的到底会是何人，是那当年阻我大事的韩休宁，还会是……小兰你呢？”
他拍一拍手，空中出现了几道绳索，将方兰生捆绑起来。“小兰实在是不乖。不过这样也好，如此的小兰另有一番风情。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时，如今吉时未到，贵客也还在外边没有迎进来，等他们一起进来后，我们再拜天地，行合卺之礼如何。”
“欧阳少恭——”方兰生恨恨道，“若是以前，我早些看清你的嘴脸——”
身着喜袍之人笑语盈盈地走上前来，望着在空中被绳索锁住的方兰生。“小兰，这话我也想对你说。若是以前，我倒宁可早些这么做，百里屠苏体内的魂魄是一回事，你——则是另外一回事。”他抬起手掌，方兰生“嗯唔”一声，感到五脏六腑好似都被人挤了出来一般！他痛得额前尽是冷汗，嘴上却仍是不肯服输，“你——欧阳少恭，蛇蝎心肠，人面兽心！”他自小受教，再难听的话他也骂不出，欧阳少恭也是全然不恼，只笑道：“小兰还是省些力气，万一见到百里少侠还有旧可叙，却没有力气说话，那时候可怎么是好。”
“小兰在此稍加休息，我去迎接贵客。”
百里屠苏一行人正踏在蓬莱故国的路上。众人暗暗吃惊于欧阳少恭之力，只短短三日之内便能以玉横邪力，将雷云之海的记忆幻城拉到青玉坛上空。况且青玉坛上层永恒黑夜，焦冥凝结至此，不见阳光便不会散去。
鸿玉望着半空中弥漫的粉色花瓣，足足叹息了许久，“……欧阳少恭之力远远超于我们想象，这玉横邪力足以登天。雷云之海的记忆幻城虽已是断壁残垣，放置在那阴暗之处本身也是无妨，而欧阳少恭此番所做，使得青龙镇附近汪洋卷起滔天巨浪，吞覆往来船只。”说着他黯然道，“也不知道猴儿如今如何了……”
众人往上而去，襄凌低低看着百里屠苏，心里还惦念着百里屠苏的封印一事。一路走来，襄凌的娇蛮的性子日渐收敛，远远不是当日在虞山时的心情。他望着蓬莱故国高高的石塔，揪住鸿玉的衣袂，问道：“鸿玉哥哥，呆瓜他……他不会变成虫子吧……”
晋磊灵力尚未恢复完全，面容苍白的他只抱刀抬头走着，谁也不看。
尹千觞沉默不言，真相吐露后他也知自己罪责难自赎，一路上并不再说话。百里屠苏听到襄凌如此言语，脚步微微一顿，沉声道：“不会。”
他忽然想起在铁柱观，方兰生缠着他要求一齐入水。那时他望着他，只低低说了我不想让你出事。而如今他想起这句话，总觉得讽刺。
“兰生绝不会出事。”百里屠苏低低道，他的声音好似砂纸，“我绝对不许。”
尹千觞抬眸望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襄凌再不说话，跟在百里屠苏身后缓缓走着。众人迈过一处断壁，路上见到不少在日光下散开四飞的焦冥，莹莹点点，却谁能料到这是如何残忍而又丧心病狂的美意？
“百里少侠三日来可好？”不远处元勿牵着一魔兽缓缓走来。晋磊定睛看到元勿那身后魔兽，低呼道：“……暗雾腾奔？！”
鸿玉听见他如此诧异，而元勿松开了牵制魔兽的铁索。那魔兽生得人面马身，浑身泛着火光。元勿浅笑道：“丹芷长老念及诸位贵客往日情谊，已经亲自前来恭迎各位。还特意让在下牵来这精心调养的魔兽暗雾腾奔，想来供各位贵客一笑。”
“好个欧阳少恭！”晋磊恨恨拔刀，百胜刀泛着寒森锋利的光芒，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字眼，“这暗雾腾奔是蛊惑人心的魔物，他又哪来的本事可以豢养如此魔兽？！”
百里屠苏挥剑道：“欧阳少恭呢！”
元勿躬身含礼，后退了几步，躲到暗雾腾奔身后，笑道：“丹芷长老很快便要来了，贵客不妨先它好好玩玩。”
他闪身消失在一片光中。暗雾腾奔人手执巨斧，口中呼呼有声，却是马啼之声。百里屠苏横臂将众人护到身后，晋磊则闪身现到他身旁，横刀冷笑道：“欧阳少恭真是会玩弄人心，也好，一个上古魔兽梼杌都会过了，区区暗雾腾奔怕什么！”
话音未落，他面前的暗雾腾奔腰身一变，竟然变成了方兰生的模样。鸿玉暗暗吃惊，急忙瞥了晋磊一眼。他想起那日在雷云之海的记忆幻城，呈现在晋磊与众人眼前的分明是晋澜的身影，而如今的暗雾腾奔却变作了方兰生。这个方兰生容貌更加清秀精致，唇角却带着一丝冷冷的笑容。晋磊一时看得愣了，只见“方兰生”向前疾步，猛然出现在晋磊身后，又听叮地一声，那巨斧正砍在百里屠苏手中佩剑之上，而那佩剑分明就是焚寂。
“小心！”百里屠苏厉声道。
晋磊怔过后转瞬了然，他恨道：“你这魔物，以为变作兰生就万事大吉了？！”百胜刀一挥，“方兰生”朝后翻身跳跃，鸿玉伸掌击出一记红光。双掌光芒一闪，一对精致古剑已然握在双手。“方兰生”抬起腰来，看到鸿玉，嘴角一勾，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鸿玉双眸瞪大，面容上摄人心魄的红色纹路一跳。那暗雾腾奔变作了一个温润公子，百里屠苏望着鸿玉的表情，想必那便是他提到过当年他所一见倾心之人。而鸿玉却只愣住片刻，进而勃然大怒，单手将一剑抬掌射出。暗雾腾奔往侧一躲，正瞥见了襄凌，又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美丽妇人。
“娘……”襄凌喃喃道。
这妇人面容并不衰老，反而容光满面，眉眼间与襄凌有几分相似。襄凌除了很小时候见过娘亲一面之外再未曾见过母亲，且他到底年幼，只见那妇人张开双臂，低声笑道：“凌儿……”
襄凌不由自主地想往前迈步，鸿玉抓住他的手臂，“小凌儿别过去！”
妇人呵呵一笑，“凌儿这么多年没见过娘亲，怎么不想呢？”
“娘！”襄凌执意喊着，鸿玉厉声道：“暗雾腾奔会以幻术蛊惑人心，旁人帮助不得。”突然一声剑啸，鸿玉回头望去，尹千觞口中念诀，重剑猛然朝空飞出，妇人的容颜退去，恢复了那魔兽本来的面貌。百里屠苏大怒道：“这魔物蛊惑人心，样貌变化势必消耗灵力。我们便将它围住，看看它还能如何！”
暗雾腾奔本不是极为强大的魔物，只是人心本是幻境，最难走出。而他适才的几番变化已是让众人大怒不已。襄凌气愤地挥起手中折扇，一道金光从中飞出，正击在暗雾腾奔的胸膛上。鸿玉暗暗吃惊，没想到襄凌会如此震怒。
暗雾腾奔被众人围住，不知道该如何变化。不能变化的暗雾腾奔形如砧板鱼肉，几下便被众人击倒。晋磊还不解气地在尸身上猛戳了几个洞，“这欧阳少恭真是罪不容诛！”
百里屠苏想起欧阳少恭之前种种，心下神伤，愤怒之情带着恨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们快些继续往前。”鸿玉道，“欧阳少恭不是真心想要阻拦我们，若是真心，他派来的就不会是暗雾腾奔了。”晋磊点点头，接过鸿玉的话尾，道：“想来是了。他连梼杌都能以铁索牵制，区区一个暗雾腾奔怎么能入得他的眼。”
暗雾腾奔的身体很快消散，百里屠苏望着不远处的一丛飞起的焦冥，沉吟道：“他这是……想要让我们体会挚爱相残之苦。”
“如此玩弄人心者，最是该杀。”曾经的武林南盟主冷冷一笑。
方兰生被绳索捆住，腹中滚痛着。白蔹从边上走来，望着垂头痛苦的方兰生，挥一挥衣袖，“唔！”他吃痛一声，只觉得绳索又紧了一些。“方公子请稍微忍耐些罢，丹芷长老说公子心性顽劣，当日还逃婚离家，所以才要用这绳索绑住。”方兰生厉声咒骂道：“你怎么还在他门下做事？你就不怕他哪天心情不好，把你也做成焦冥？！”
他的话果然让白蔹眉间一沉，“啊——”方兰生低呼，稍偏过头去，看到手腕处的绳索更紧了几分，几近嵌进肉中。“哼，你们这些目光短浅之人，如何理解丹芷长老的宏图大志？你们只懂得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可见，天下尽是一些愚昧不堪之人！枉求修仙长生之道！”方兰生哈哈大笑，却胸口闷闷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只缓缓道：“你……你又……不是他，如何……如何能知晓他的……他的心思。”
白蔹恨恨地跺一跺脚，走到他身前，抬掌松开方兰生四肢的绳索。方兰生顿时从空中掉到地上，他支起身捂住嘴咳嗽着。白蔹上前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十指连心，一阵钻心痛楚从指尖传到背脊。“公子这话让白蔹不明白了，怎么，公子明白丹芷长老的心思？”
方兰生蹙眉忍着指尖上传来的生生疼意，嘴上却道：“我……我恨不得将他……寝皮拆骨……他杀了那么、那么多人，若……若不是挫骨扬灰，我、我……我都觉得是便宜了他……人面兽心……蛇蝎心……心肠……”
怎料白蔹勃然大怒，反手便是一巴掌。那利落整齐的指甲划过方兰生的脸，立刻破了肤肌渗出血来。白蔹一脚将他踢开，又踩在他的小腹上，怒极反笑道：“方公子好心肠！让白蔹不禁动容！”
白蔹面容清癯，个子与方兰生相仿，年纪应该不大，一眼看着也算是个俊美少年。而他足下的力量却丝毫不弱，方兰生本就稍有腹痛，白蔹踩得又毫不留情。“丹芷长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你面容平平到底有何好处！还教你吞了赤焰果，肯同你生子？！”白蔹想起什么，轻笑道：“不知道你这孩子到时生下，会如何看待你，知晓是你与你仇人所生——”
他正说着，表情却换了，话也止住。方兰生只捂着嘴咳嗽，看到白蔹的动作停下，面容恐惧，他的身体急速萎缩，不多时便宛若干尸一般。欧阳少恭从他身后走来，掌心处是一团光，“呵呵，白蔹的心思我怎么如今才知？不过我记得告诉过白蔹，小兰是我日后相伴之人，让你好生以主人之礼对待。你竟敢如此对他。”
欧阳少恭的话音很轻，白蔹面容恐惧，嘴里还乞求道：“丹芷长老……丹芷……”
“你如此对待小兰，我怎能还留你？”他轻笑着，“可惜了，你这样是不能做成焦冥了，不过你也不必伤心，等你死后，你的魂魄会被我收入玉横之中。等他日拿来炼药，也是一大极好归处。”
方兰生望着欧阳少恭一挥手，白蔹的身体已经宛如干尸一般，直直朝地上摔去，四肢头颅摔得粉碎。几点晶莹从他身体中分出，飞到欧阳少恭袖中。而欧阳少恭丝毫不心痛，想来白蔹跟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