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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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役过后不久,安庆绪与李猪儿密谋杀死安禄山,之后史思明与安庆绪反目,叛军陷入长久的内乱之中。唐军趁势而起,渐渐收复失地,终于在六年后平息了这场长达八年的动乱。而杨奕,这个众人都以为已经在范阳狼影殿永远熄灭下去的名字,却在这六年中,与雪月枪一起大放异彩。他嫉恶如仇,杀敌无数,用手中长枪,将他身后那个已毁于战火的门派的名字“天策府”,牢牢地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可杨辉知道,这个光辉的名字背后,已经不是那个磊落的灵魂。
因此动乱过后,他并没有接受帝王的封赏。借口久战身负暗伤,又痛心于天策府将士尽皆亡故,恳请辞去官职,泯于江湖。
而这个时候,除了一个随侍帝侧,再无戎马荣光的李承恩,天策府众将皆已散尽。这支太宗一手建立的强大军队,至此已是名存实亡。李承恩病逝后,帝王一纸闭府诏书,天策府百年荣光,终于此时。
杨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觉得有多痛苦。似乎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抹早该坠入地狱的游魂,终于斩断与这尘世最后的联系而已。
江流集临水而立,大江奔流,涛声雄浑,日行三千里,其深不可知,其险亦难测。叶熙云犹记得自己初次来到瞿塘峡,不过是束发之年,曾立于江边高崖之上,那时匹马仗剑,何等快意豪侠。如今转眼已过十数春秋,自己已过而立。这十数载,山河纷扰,世事变幻,多少故事,如今回想,岁月仍旧也只是匆匆淌过,然而在自己身上,却留下不知多少刻痕,一生也难以痊愈。此时再看这一江流水,却只能感慨韶华易逝,逝者难追。可若说感叹人生短暂,但这清风明月,大江雄山,又有什么是真正能留存不变的呢?
苏瑾瑜仗剑立于师兄身后,他虽然也久经历练,然而却毕竟比叶熙云年轻了几岁,也没有叶熙云那般高的武学境界,更没有像叶熙云一般经历过生离死别。此时见自己师兄立于崖顶,远望江流,眉宇间似乎淡然无情,却又似乎笼着丝丝愁绪,只觉得看了实在叫人不舒服,便往前踏了一步,朗声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师兄,李太白诗中韵味,我今日方才真正领会了。”
叶熙云本自沉思,此时被自家师弟打断。转回头去见苏瑾瑜看着自己,眼中隐隐有担忧关怀之意。便笑了笑道:“当年我武功初有小成,却有无法再得寸进,师父说我性子太过内敛,须得放开心怀,或能更进一步,便指点我来至此处。我从师命至此游历,有一日观江流激越,一时剑心澎湃,此后颇有进益。瑾瑜,你观大江奔腾,可有所得?”
苏瑾瑜闻言,转头往底下长江望去,过了半晌,方才咳嗽一声,略有些尴尬地转回头来看着叶熙云道:“师弟愚钝,一时难有所得,还请师兄恕罪。”
“嗤,哈哈,不怪你,哈哈。”苏瑾瑜这般尴尬难堪的样子,平日却是少见,叶熙云也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你的性子本就高昂,何况武功进境也并未到了走不出去的死路里,自然不会有什么触动。你的资质,纵观我藏剑年轻一代弟子,也算是极为拔尖的了。呵呵,你若称自己愚钝,却叫其他师弟们如何自处?”
叶熙云虽然与苏瑾瑜是同辈,然而他武功之高,早已不同凡响,因此说出这番话来,到也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
苏瑾瑜闻言也笑了几声,又转过头去,远远望着对岸,轻声道:“师兄,杨……辉他今日所言,依你看,有几成真心?”
叶熙云闻言,也慢慢敛了面上笑意:“我与他大哥,相熟已久,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给我多说过他这个弟弟的事情。”言及此,叶熙云苦笑一声道:“天策府之人,受命危难,向来能行常人难行之事。不得不,佩服。”
他这一声佩服,很带了几分复杂的意思在里面。苏瑾瑜武功不如他,然而于俗务上,却比他更熟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听出师兄语中苦涩复杂的味道,余光轻轻扫过叶熙云侧面,口中不言,心中却嗤笑一声,暗想那杨奕瞒着自家师兄,说到底,又如何逃得了信不过三字。由此再想到杨辉,便更带了些火气,冷哼一声道:“他这一路,嘴里说出来的,也实在没有几句是能让人当真的。这便罢了,他到底是因为何事,舍了性命要跟着我?再看那唐柒等人,似乎也与他颇有联络,这其中又藏了些什么伎俩?哼,鬼鬼祟祟,实在令人烦厌得很!”他说完这一句,手一翻,狠狠击在身边一株老松上。一人合抱的大树也被他这一掌打得摇晃起来。叶熙云转头看去,见苏瑾瑜死死锁着眉头,满面怒容中,更有几分失望茫然的味道。
他看了一会儿,转回头去,轻轻说了一句:“他在你心中,想必分量不轻。”
苏瑾瑜闻言,心中跳了一下,缓缓舒展开眉头,然而怒气虽然散了,心中茫然更甚,半晌也只对叶熙云说了一句:“若他真做了对不起藏剑的事情,即便是救命恩人,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叶熙云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人生在世,难免不得已而为之。”
苏瑾瑜闭了闭眼睛,睁开却轻轻哼笑了一声道:“虽有不得已而为之,但仍旧是做了,总该有些后果。这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虽是白日,桌上却点着一盏油灯。苏瑾瑜趴在床上,一袭薄被压在腰下,阿钗坐在他边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皓腕,取了燃得热热的艾绒在他身上各处一一炙过。这法子已经用了数日,初时毒深,每炙一处都要烫上许久,在苏瑾瑜背上深深浅浅留了好几处烫疮。叶熙云立在一边看着,不觉眉头早就皱了起来。
苏瑾瑜看到自家师兄这模样,知道他心疼,便刻意要将他心思岔开。可他刚笑了一声,尚未及开口,银环脆脆地一响,却是阿钗伸手拍了他一下,冷着声音道:“不要说话,走了气。”
要苏瑾瑜和一个弱女子呛声,那是绝不能够的,因此他也只好闭了嘴。
叶熙云看着有趣,轻轻笑了一声,却又问道:“阿钗姑娘,这一次,可是用最后一道药了?”
阿钗站起身来,从桌上端了一碗煎得乌黑的药汁递给苏瑾瑜,一边点头道:“不错,这几日,我已渐渐减了药量,这一道药是最后一副。不过毒虽然解了,但经脉毕竟受损,这几日内,若能不动手,就尽量不要动手了吧。”
阿钗这话却并不简单,虽然是劝阻,却更像是笃定他们离了此处,便一定要动武一般。叶熙云与苏瑾瑜飞快地对视一眼,又看向阿钗,正要开口问时,门外却有人笑道:“她的消息可是要花钱的,若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便是。”
立在门边的,正是数日未见的杨辉。
自从那日杨辉坦明自己身世,之后数日,不知有意无意,竟然再未曾见过他,可今日再见,杨辉的样子,却又和苏瑾瑜心中想的全不一样。
他倚在门边上,含笑看着苏瑾瑜,丝毫不将数日前那边尴尬无言。唇边那抹笑意,竟似两人初见时玩世不恭的模样。
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苏瑾瑜皱着眉,还没想出些什么,阿钗收拾好了东西,端着盘子走到门边,向着杨辉笑盈盈行了一礼,便施施然走了出去。她这一出去,杨辉便走了进来,顺手关了门,行至桌边坐了,看着苏瑾瑜笑道:“我曾说过,你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开口,这话现在还作数。”
苏瑾瑜皱着眉看他,只觉得此时杨辉看着像是与初见之时一般,可看在眼里,却十足的别扭。然而这别扭到底在何处,他一时却也说不清,便只冷哼了一声道:“我便问,你会说?”
“说。”杨辉笑着道,“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此时屋中还立着一个叶熙云,他是苏瑾瑜的师兄,若是私事也罢了,可此事与藏剑山庄关系极深。杨辉却越过叶熙云,径直把苏瑾瑜当做那个做主的,不得不说极为失礼。
可此时屋中三个人,似乎没有谁意识到这点,甚至听到杨辉说出这句话之后,叶熙云转身走出了屋去。
待叶熙云把门关好,苏瑾瑜看着杨辉,半晌开口道:“你和唐柒,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他声音清寒,杨辉支颐倚在桌上,微微眯着眼,似乎听得很是舒服:“这一点上,我没有骗你,那个时候我与大哥交了底,他有什么千里奔袭的任务,我便替他坐镇军中,从来也没人看出来。呵呵,要说被骗的,是唐柒。他到现在,哈,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他那一声冷笑实在呛人得很,苏瑾瑜抬头扫了他一眼,有些不耐道:“你和他,有什么默契?”
“我与他本来就是为的同一个目的。”杨奕闻言笑了一声,转而正色看着苏瑾瑜道:“你既然担着护送那东西的职责,自然就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原委。”
苏瑾瑜心里跳了一下,垂下眼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当年叛军兵临皇都,举国惶惶。藏剑山庄为报国恩,将庄内不传之秘,也就是铸造兵器的绝学,进贡给了朝廷,这件事情,知道的没有几个人。而我,却偏生是那几个人之一。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由我一路从扬州护送至长安,然后,又一路送至马嵬驿。”杨辉的声音变得有些轻忽,似乎是在回忆当年那些故事,“这也是我第一次亲手办成的一件大事,我可实在是忘不了。”
言及此,他却忽然轻嘲一声:“不过我却未曾料到,我刚把东西呈上不久,贵妃身亡,陛下大受打击,命人将皇家收藏的宝物赠与当地百姓,要尽皆散去。后来还是众臣拼力救护,才保下了一些。”说道这里,杨辉看着苏瑾瑜笑道,“藏剑的那件宝物,藏在一颗小珠子里,看起来只比寻常东珠要更加清亮几分。等我收到消息赶到之时,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盯着苏瑾瑜的眼睛,目光灼灼:“这件事情,我一直记着,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到它!不久前,我终于得到了它的消息,可这个时候,我却得知有另外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也在找它。”
苏瑾瑜双眸一缩,恨声道:“谁?!”
杨辉笑了笑,摇头道:“这件事情,我能说给你们庄主,或者说给你师兄,却绝不能说与你听。”
“为何不可!”
“因为你一旦知道,无论如何,定要报仇。然而这个仇,却实在是你报不了的。”杨辉苦笑一声看着他道:“你只需要知道,这群人,我想杀他们,已经很久了。”
苏瑾瑜本来正倚坐在床上,此时突然猛地往前一倾身,抓住杨辉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拽了下来,咬着牙道:“我那些兄弟!他们是我带出来的!”
杨辉又轻轻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按在了苏瑾瑜的手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瑾瑜微微皱了皱眉:“你要怎么给我交代?”
“我一定会让你的剑,染上罪魁祸首的血。”杨辉任他拽着自己,微微笑着,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么被人拽着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为了你那个温柔体贴的好师兄能活着回去,你一定要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