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飞扬-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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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有力地响在耳边,柔软的棉质衬衫吸掉了丁月华流下的眼泪。她猛地伸出手臂抱紧白锦堂坚实的背脊,好像能够从他身上汲取令人安心的力量。她狠狠责备着自己的担忧:他是一个血管里流淌着硝烟和烈焰的人,和他在一起,这样的小儿女气就太矫情了。
黑色雪铁龙轿车在暮色中疾驰向机场,当终于查到消息火速赶来暗杀白锦堂的中统特工来到机场,看到的只是余光尚存的天空中远去的机翼上闪耀的灯光。
“猫儿,你等等我!”
白玉堂带着三名手下策马飞奔,身后又一匹马奔来,是龙升会江宁的贴身保镖,立刻明白了江宁的良苦用心。
一行五人奔出山野,换了龙升会的汽车,白玉堂开车直扑陆军医院。
夜色沉沉中的长春宽城机场迎来了一架满洲航空株式会社的客机。驻防在此的关东军飞行队第12轰炸大队剑拔弩张地守卫着机场安全。因为最近长春治安混乱,往来安检尤为严格。
军部里,智化看看表,抬头望着青木贤二:“白锦堂这个人,您一定要杀?”
青木点头,动作机械如同塑像。那个笑起来灿烂得像跃出海面的朝阳的年轻的白锦堂在记忆里浮出,勾起青春散场后的无奈惆怅。
智化知趣地闭上嘴,以为面对的只能是青木的沉默,却意外地听到低沉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居然令人产生一种柔和的错觉:“虽然有若干年相交之情,毕竟已经是战前的过往。偌大一个上海,各方各面却都没了他立足之地,只能应邀前来满洲避难。商场战场他都已经完败,不如,成全了他的骄傲。”
智化在灯影里一声不响地低下头,任凭青木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一点点散去。他知道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更多的未必不是青木在自己说服自己。
静了几秒钟后,却听见青木开口发问:“东条君还有什么犹豫么?”
“白锦堂的存在确实是隐患。”智化谨慎地回答,“调换血清的事既然已经查清是他有意为之,白玉堂来到长春也必然是他授意。他若和白玉堂走到一起,难免再生事端。但是白氏公司根深势大,恐怕他还会留着后手。”
“若是这样,就更非铲除不可。一了百了,再无后患。”青木深吸口气,不再说话。目光穿过黑暗投向机场方向,仿佛在期待,又仿佛带着浅淡的悲哀。
宽城机场里,一个身穿地勤工作服的日本人在黑暗中登上楼顶,打开微型电台,架起望远镜。
机场门外的马路上的一台黑色轿车里,日本特工的电台接收到机场里传来的消息:“准备狙击。”
正对客机的航站楼顶上无声架起M1903A4狙击步枪,瞄准镜调准焦距,跟随着客机。
机场跑道上引擎隆隆轰鸣,满航客机停止滑行,舱门打开,乘客开始沿舷梯下机,陆续从瞄准镜视野里经过。距离隔断了声音,瞄准镜里像放映着一幕无声电影,只等那个重要人物出场,胶片就会被轰然截断。
身材高大的白锦堂出现在舱口,意气风发地扶了扶帽沿,迈步向下走。接待人员已经等了半天,迎上前去寒暄。
瞄准镜继续下移,跟着白锦堂移到舷梯中部,机场的灯光照耀下,后有拎箱的白家随从,前有接待的日籍人员,中间那一身灿白尤为显眼。
十字中线精准地咬住了白锦堂的太阳穴。
开枪。
一蓬血雾砰地一声炸开,白锦堂整个身体被轰得从扶拦上翻倒下去,周围人毛发直竖的惊叫声撕裂了夜空。镁光灯不断闪烁,乘客中有记者开始拍照。
楼顶上,望远镜后日本特工的眼睛惊讶地瞪圆,反应过来以后迅速发报:“目标已死,迅速撤离。”
正路过机场的白玉堂在车里听到枪响,眼中疑虑一现,终归还是双手握紧方向盘,加大油门向医院开去。
机场里,守卫的日军迅速包围了航站楼,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上楼顶,却只找到一把被毁的步枪,一阵围猎之后,狙击者越过栏杆,摔死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
飞行大队的机场守卫人员封锁了周边,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尽管如此,现场还是混乱非常。一片惶怖中,一名机场工作人员闪进卫生间,穿上便装,拎起事先藏好的简易旅行包,混进乘客人群。
他长得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说是文静,在人群里不引人注目。如果不知道他的实际身份,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党务调查科的重要人物,来东北执行任务的另一条平行于展昭的暗线赵珏。
赵珏接到中统上海站的急报,在白锦堂所乘航班的两个半小时飞行期间火速组织起宽城机场狙击,虽然牺牲了一名同事,至少完成了铲除白锦堂的任务。现在他身上证件齐全,没有任何能够引起怀疑的东西,只要和其他乘客在一起接受日本军方的盘查后,就能安全离开,继续去处理展昭和白家的货物。
夜愈深,风愈冷。
长春军部里,青木怒视着面前的日本军官上原。
“原计划等白锦堂出了机场在街上狙杀,而后严令地方追查,以剿异己。现在,在荷枪实弹的皇军飞行大队眼皮底下,白锦堂被公然打死,这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你们,是不是觉得内阁对军部能力的质疑还不够?”
智化站在青木身后的阴影里,安静地看着上原僵硬的站姿。
“属下知道!属下一定严查!”
电话铃陡然尖厉地响起,像是不祥的召唤。青木余怒未息地拿起电话,表情立刻变得比上原的腰背还要僵硬。几乎是艰难地转向智化,薄唇掀动一下,才发出声音:“东条君,陆军医院,出事了。”
智化嘴角抽搐一下,立正:“属下,立刻准备去陆军医院!”
“那个破坏了血清的日向昭,是你介绍去的?”
“是。”智化低头,“属下愿自裁谢罪!”
青木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说道:“以后再说。你去处理这事。”
白玉堂刚刚在医院的街边停稳车,就听到一阵尖利的警报声,满载宪兵军警的卡车接续开来,附近的街道都被戒严。
身边龙升会的兄弟递上一套化装用具,低声对白玉堂说道:“少爷,日本人很可能过来盘查这辆车。您多少掩饰掩饰。”白玉堂扫了一眼,双手扣着方向盘,死死盯着医院的大门,额前血管暴起,眼神变得阴郁而凶狠。
还是来晚了!
猫儿!
陆军医院的重犯拘管室里非常干净,雪白的墙,雪白的棚顶。展昭被捆绑在靠墙的椅子上,灯光明晃晃地照着白衣上透出的深浅血渍。
另一边锁着真正的中村医生,颤抖得不成样子。
一阵军用皮靴的声音传来,东条智化出现在门口,军装上的铜扣闪着阴森的亮光,眼神锐利地盯住展昭的脸。
回应他的是乌沉沉的瞳仁里平静的目光。
中村医生声嘶力竭地叫喊:“东条参谋长!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医生,我以前从不认识他!钥匙和我没关系!”
智化用眼神示意,随从过去一拳捣去,中村医生缩成一团,不再出声。
智化向桌边走去,坐下,随行的记录员捧着纸笔跟到身后。青木派来的四个随从都身材粗壮,在门边一字排开,虎视眈眈。
“日向君,你做出这样的事,令人心寒。”智化面无表情。
对面清澈黑眸漫起不屑:“和你,我无话可说。”
“谁指使你潜入医院?”
“没有人能够指使我。”展昭冷笑,“我要见青木贤二,不是你。”
智化俊秀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压抑着被欺骗和蔑视的愤怒,耐心说道:“你从何途径知道目标在医院,你做的这些事,谁在指使,谁在接应配合,目的何在?我不想看到昔日的好友变成叛徒,如果你悔过自新,我可以保证你在被处决前不会受苦。请你考虑五分钟。”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到决绝的笑意。
智化沉默地坐了十分钟,站起身来,齿缝里欠出三个字:“电刑室。”
医院外的车里,白玉堂换了衣服,抓过化装用具,几下收拾妥当,对着反光镜苦脸冷笑,活像是个扔到人堆里也看不出来的平民了。转脸向人挑眉道:“我下车,你们走。”
“少爷!”
“五爷!”
白玉堂凌厉一眼,把几人要说的话都封在了嘴里。
十步一岗,布了长长一条街,一个人拱肩缩背,双手插袖低头走来,直奔旁边的药房,被街口的日军拦住。
“家里有人得了急病,太君行个方便……”一手掏向腰包,看看周围,亮出牙来笑得讨好,半拉半推,把人拉进黑影。
片刻,得了好处的守街日军拍拍身上的浮灰,走出站回原位。等到医院里面的人出来换岗,顺理成章地进了大门。黄军帽檐的阴影遮盖着褪去桃花只余锋芒的厉眼。
电刑室方向传来刺耳的铃声,值夜军医匆匆赶去,一个男护工推着急救备品从走廊里经过,在没人的拐角处忽然被一掌劈晕,丢进杂物间。不到半分钟又走出来,推着小车大步飞奔,白色口罩上方露出毫无波动如同冰湖的冷眸。
匆匆穿过来往的人丛,他一直把物品送进电刑室旁边的隔间。
在床边忙碌的医生时时挡住他的视线,只能断续看到深度昏迷的展昭仰在急救床斜板上。血色全无的唇时而颤动一下,冷汗浸湿的眉睫在惨白的脸庞上如同墨勒,怵目得令人心惊。
医生要氧气罩,白玉堂低头去拿,口罩上方的浓密睫毛挡住了已经白热到成了青冰的瞳孔。
“反复施用电刑,受刑人的身体会越来越敏感,而且即使痛苦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也绝不会昏迷过去。”站在床头眼角上翘的日本军官冰冷的声音说道,“刚刚一个小时,他就没知觉了?”
负责监护的医生急忙说道:“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再坚强的人,在强烈电流的刺激下也会禁不住狂喊嘶叫。神经系统的紊乱,不由自主地招供。因为他一直连叫也不叫,所以……”
“混帐!”智化响亮的耳光扇过去,“所以你以为他不是血肉之躯,电流加到80?这个案子事关重大,他万一醒不过来,今天在这里的人,全陪葬也不够!把所有的医生都给我叫来抢救!醒了告诉我!”
拂袖而去。
身后的记录员急忙跟上来,冷汗津津的手捧着口供记录。
“参谋长……要不要看审讯记录?加到75时……他完全失去意识,招出一句话……”
智化头也不回道:“念。”
记录员低声读道:“这不是一场理智的战争,诸般衡量,日本必将战败。虽然无力阻止这结果,何必还要让必将凋谢的血色樱花背负见不得人的罪恶?”
智化脚步一滞,继续向外走去。
智化留下两个随从在医院里看着展昭,自己带着其余人回了军部。
电刑室旁的急救间里,白玉堂站在离展昭最远的角落,心如雷噬。展昭这样的状态,要带他走分明不可能成功。这样重要的犯人虽然不会被轻易处决,但猫儿经受酷刑后的身体,在这样一个魔窟还能撑多久?
心中正在盘算,忽然听到军医叫他来推床,白玉堂走过去,双手握住把手,尽量不让眼睛泄露情绪,把昏迷的展昭平稳地推进一间宽敞些的重犯病房。
医院里发生的事,智化已经命令严守秘密,众人都自觉地缄口不语。都知道医院外部监守严密,飞鸟难入,这个推床的护工活动作利索,日语地道,活又干得不错,军部的人以为他是医院的人,医院的人却以为他是军部的人,一时间反倒没人多问。
犯人的生命体征平稳以后,军部的人吩咐白玉堂留下护理,就陆续离开了病房。
白玉堂迅速检查病房各个角落,没有发现窃听装置,放了一半心,把窗帘拉严,把灯光调到不刺眼,回身来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