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Ⅰ、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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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满含风韵的女声附和道:“皇上既然觉得乏味,不如,咱们来行酒令?”
我暗自忖度,这便是皇上与皇后?行酒令又是什么?
“皇后好雅兴,只是臣粗人一个,哪里会你们的雅令,这不是存心叫我出丑么?”这是长庆王的声音,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虽然是笑语,但令我觉得毛骨悚然。心里狠狠咒了他一番,又听得皇后说:“长庆王,你酒量深,不会雅令,喝酒还不成么?今日皇上可拿出来珍藏多年的桃七酿,长庆王可要喝得尽兴!”
长庆王答:“桃七酿?当年唐七公子酿的绝世好酒,也只有宫中存留了。”
皇上叹道:“是啊,可惜那唐七公子年仅十二就……真是天妒英才。唐家之后酿的酒,再也不是最初的那股酒香。”
唐七公子?我努努嘴,姓唐的我不喜欢,指不定是唐伯虎的亲戚,摘桃花卖钱的家伙。这桃七酿也是用桃花酿的酒罢,他们倒是喝得开心,可怜了那花儿。
第四章 34、三株媚…7
“好好的,莫提伤心事!”皇后笑着说,“皇上,看御花园虽百花争妍,可是人比花娇。不如,臣妾当一回酒令官,今日就行‘飞花令’!可不是寻常的飞花令,每人说的七绝诗中必须有花名,且那花与人相映才行!”
“哦?有意思,花与人如何相映?”皇上的音调提高了两分,显得兴致盎然。
“皇上,且听着,臣妾的诗是: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诗连我都能懂,皇后无疑是先占个头魁,牡丹素来雍容大方、富丽堂皇,大约是暗示她的地位无人能争吧。
“大家可明白了?现在就从西座的絮华宫开始吧。”她声音朗朗,却令絮华宫一干人紧张不已。我这位置,恰好能看见吴千雁和沈云珞还有另外几名采女,吴千雁向来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沈云珞则是淡漠如常,因此也没有特殊的反应。倒是其余几人,身子明显有些僵。
上边第一位采女接道:“多谢花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春风。”
多聪明的女子,谦虚而知足,可表露得未免太过明显。
第二位忙不迭接道:“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才轮到第二个,芍药和芙蓉便都出来了,她们是太过心急?还是过于惧怕皇后?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
“……”
行的是飞花令,便是咏花的诗句,既要将自己像花儿一样呈现出去,却又不能昭着,果然是很难的题目。大家事先猜测会是怎样的形式,不想考的不仅是才华、更是心境,还有机智。
逐个轮过,大都是避重就轻,除了开头的芍药和芙蓉的诗句意思明了,其他越加低调。
我看得入了神,不由从夏青身边探出脑袋去,看着这一幕平静的厮杀。吴千雁起身,朝座上的皇上皇后行礼,然后念道:“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我能从夏青的鼻息里听到几丝笑意。吴千雁颇有胆色,只是这样将颜面拼却,不知结果会怎样?
四座鸦雀无声,半晌,皇上爽朗笑起来,答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我皱了眉,这是何意啊?皇上说话怎么模棱两可,叫人如何猜?
轮到沈云珞了,我不由替她捏了把汗。削瘦的身子裹在湖绿缎裙中,臂弯悬挂的绫绡飘扬,似弱柳扶风。一刹那,我又想起了秦朗坤,他们原是天作之合,是我拆散了他们。
沈云珞犹如病态,细弱的嗓音绵绵无力念道:“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她的音色夹杂了明白无误的闺怨,我顿觉心中凄紧,她怎么可以……这样表露心迹?
一时噤若寒蝉,大概是皇上的脸色不好看,众人大气不敢出。这沈云珞,当真是破罐破摔。
我急得焦躁难安,席间突然有人大笑道:“罚酒!这可不是七绝!皇后,臣弟没记错罢?”
皇后顺势道:“对,本宫说了要七绝。坏了规矩,当罚!”
“民女受罚。”沈云珞动作麻木,抬手饮了杯酒,得令后坐下。
皇后为清减凝重的气氛,继续调笑:“逍遥王素爱附庸风雅,不如,先请王爷来对上一首。”
我听见一声折扇“啪”地打开的声响,才惊觉方才的声音很耳熟呢!忙伸长脖子去看,对面站起来的男子,不是华容添么?!我不禁张大了嘴,扇子上“逍遥”二字格外醒目,逍遥王!?他又骗了我……不过,我骗他的也够多,罢了,扯平。
华容添温雅的目光忽然投向我,笑盈盈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皇后温和笑道:“王爷,你这不也是坏了规矩?方才说的话,眨眼就忘了?”
“非也,臣弟只为贪多一杯这绝世桃七酿!”他朝北面举杯,复又正对我,呷了口酒,道:“好酒、好花、好人……不知絮华宫那位美丽的姑娘如此深情地看着本王,是否也贪这一杯酒?不如你也说一句诗。”
夏青冷不丁转身,眼神在阳光下竟然火辣辣的,烧得我脸红。我往后缩了脑袋,喃喃:“我不知道他能看见我。”
“那么你出去罢。”夏青二话不说将我推了出去,我当即愣了,紧张地吞咽口水。如此场面,华容添想干什么?我敢说,这是我做人以来见过最多的人!
第四章 35、三株媚…8
我从夏青身后迈出去,迎着百余道目光,走到沈云珞那一席,低垂着头向皇上皇后行礼。
皇后问:“免礼,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于归。”
“于归?真不知该说你名字好还是逍遥王念的诗好!你也说句诗吧,想到什么说什么,有逍遥王这位惜花人在,你就大胆说。”
我侧目瞪了华容添一眼,明知我连字都不会写,哪里背得出几首诗?这存心是害我。搜肠刮肚,我唯有随口胡念了:“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
念罢,许多人都笑起来,我不明就里。皇上粗厚的声音边笑边对我说:“小丫头,朕且将你这无主的桃花赠与逍遥王,今后可不能这么说了!不怕驳了逍遥王爷的面子么?”
听着周围的笑声,我窘迫极了,脸颊如火烧一般。
皇上和蔼道:“赐坐。”
当即愣住了,不知该坐哪里。听夏青在身后说:“去逍遥王那。”赶紧迈着碎步子匆匆赶到华容添身边,像经历了大劫一般身心疲惫。这么多人看着我,那些目光足以将我烤焦了。我低声埋怨:“你成心叫我难堪是么?”
他的手悄然从案底伸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皇上看中了沈云珞,她是安身立命了,你也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我忍不住扭头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笑的很神秘,又反问我:“我问皇上讨你,你却答了句什么?”
我小声嘟喃着:“我根本就不会几句诗,胡乱说的……”
他轻笑,笑声就荡漾在我耳畔,温和且迷人。他捉住我的手不放,一脸自在,“你真是可爱。”
“公子、不是,王爷,皇上会对她好么?”
“你还是唤我公子罢。”他斜睨着我,目光里分明有几分醉意,“你不知道,你唤公子的时候,有多动听……”
我便低头笑着说:“你也不知道,你看我的时候眼神有多奇怪。”
一通行酒令之后,宫宴热闹起来。趁歌舞缭乱之际,我拉拉华容添的衣袖,“公子,我想看看皇上长什么样子。”
“呵呵,你看便是。”
“看不清楚。”
“你还想凑到他面前看不成?”
“那我不是白来了么?”
华容添正饮着酒,手忽然顿住了,语气低沉:“难道你进宫是为了见皇上么?”
我察觉到他面色不悦,华容添几时变得这样阴晴不定了?我低声央求:“我乃粗鄙小民,得多大的福分才能瞻仰到圣容啊!王爷,你就给我制造个机会,让我见见皇上皇后。”
他嘴角轻扬,更加用力捏着我的手,“这可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公子……容公子、华公子、王爷、逍遥王爷……”
他耐不住我软磨硬泡,无奈应道:“好好……下回带你去看,今日可不行。”
我乐颠颠笑起来,听得他微醺的话语吐在耳边:“灿若桃花。”
忽然注意到侧面座上一个半大的小孩,不过十一二岁,神态举止却端着十足的架子。我用指头挠了下华容添的手掌心,努努嘴问:“那边的小孩是谁?”
“玉临王。先皇驾崩时,他才出世,他母亲也追着先皇去了。因为他最小,皇家所有的人都是极宠他的,他也着实是天赋异禀,年纪虽小,心思缜密、处事谨慎,有先皇遗风。”
“小孩子,要那么谨慎做什么?”我摇摇头,又笑嘻嘻问,“那你呢?逍遥王?”
“本王,乐在逍遥。”说着,他一手又打开了折扇,我趁他不备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了,双手交叉在胸前,得意洋洋炫耀:“捉不住我了吧?嘿嘿!”
他不禁失笑,这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放肆张扬的笑意,我傻傻看着他,阳光款款洒满他全身,真的很好看。
这时候,皇上突然发话:“皇后说得没错,许多年未见逍遥王如此开怀。看来是这位佳人令四弟如获至宝,朕必须给予嘉奖才是!”
华容添稍稍收敛了笑声,却不减笑意:“皇兄说的是!”
皇后笑答:“那便正好,于归,来一起领赏罢!”
我才注意到,沈云珞和吴千雁正俯首跪在前边。我也离席,与她们一并跪着,皇上赐每人一壶桃七酿,三人一同叩谢圣恩。这一刻备受众人瞩目,托盘里的白玉壶娇巧玲珑,袅袅酒香似四月桃花熟醉,我抿唇笑看向身边的吴千雁,她亦回我一笑,再倾了些身子看沈云珞,她明眸低垂,仍是一派说不出的淡漠。
我心头一紧,手不由颤了两下,沈云珞,你为何总是叫我心疼。
第四章 36、三株媚…9
回座,隔着窈窕若仙的宫廷乐舞,我凝视沈云珞脸上残留的零碎哀怨,她空乏得不像个完整的人,仿佛只剩一副皮囊。这歌、这舞,那诗、那酒似乎都与她无关,只有远远隔着几道宫墙的秦朗坤,才能将她点燃。
华容添将酒递到我唇边,“于归,你尝一尝这绝世佳酿。”
我竟然落泪了,清泪滑过脸颊,滴在酒杯里,溅起醇醉酒香,“公子,我暂时不能走。我要看着她好起来。”
华容添怔了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杨花付诸东风,无力挣扎,却能入土发芽,落地生根。”
“可我害怕……她形似杨花,却韧如蒲苇。公子,我不能丢下她。”我要亲眼看着她安身立命,才能放心去找秦朗坤。
“那……好吧,你何时想出宫了,再与我说。”华容添趁着醉意揽住我的腰,不经意想起前日花园的事,一个激灵推开他,结结巴巴说:“公子!其实……我、我有喜欢的……”
“三弟!”长庆王好似从天而降出现在面前,皮笑肉不笑说:“我来恭贺三弟觅得佳人啊!捡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纳入王府?”
华容添似醉非醉,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