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登天传-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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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银子铺就的地面上,尽然慢慢的睡着了,不一会就发起梦来,那是一个雪白雪白的梦,梦里面银子做的天,银子铺的地,造的银色宫殿里面有一张整块白银雕的宝座,他这个县官便是这白色世界里面的皇帝,身上穿的戴的手里攥的全是白银,便看他一边做着梦还一边傻笑着,全然不知道杀身之祸已在眼前。
就看那布口袋突然瘪了下去,又慢慢的从中心鼓了起来,从里面伸出来一只黑色的手——那手连着一截手臂,越往外伸得越长,在那堆堆白银间穿过,若没有前面的五指,还以为是这布袋子里面什么时候盘了一条黑蛇。
那县令还在嘻嘻的笑着,口水流了一脸,正做梦那皇宫之中走出来几个十几个绝美的人儿,也都是那白银似的肌肤,却不似那白银一样硬邦邦,冷冰冰,也是温暖水滑的,正在狎昵亲热的时候,就觉得眼前的那一银色美人,忽然脸色一沉,浑身上下不再是柔软似无骨,而是坚硬如铁。女人伸出一只手来,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不放,那手又硬又冷,仿佛铁钳一般,县令奋力挣脱,却死也挣脱不来。于是转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睁开眼睛却不见那个要害自己的人,心下害怕,不由得叫出声来,可府中下人全被他支开了,他又被掐住了脖子,那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呼救声音,谁又能听得到。
县令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就觉得冰凉梆硬仿佛是银子做的一只大手正一把抓住自己的脖子不放,他心中也是冰凉,挣扎着用手脚乱蹬乱踢,那怪手却抓得越来越紧了。一边抓着,还一边把这县令往那布袋子跟前拖拽,划拉得地上银子一片哗啦啦的响,这一切也就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眼看那布袋子就在跟前,就看这怪手就是从布口袋里面钻出来的,看着叫人十分骇然,就伸手去抓那口袋。
那口袋里咕噜一声,又钻出来一只手,正把县令伸过去的手就给抓住了,县令手上一疼,就觉得自己的手被那口袋里伸出来的手拉进了口袋里面。
第一百四十九节 一场生死起道心
149。
这时候那县官真是浑身酥软,没了一点力气,就好像那被蟒蛇缠绕住了的野兽,到这会肚子里面一颗苦胆全都破了,哪里还有心气去挣扎,只好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的扯进口袋里面,就好像被扯进了无底的深渊。就是一会的功夫,这地上就只剩下成堆成堆的白银和一个空空的口袋。
直到晚饭的时候,有下人大着胆子来叫,才发现屋子里哪有人,这下惊动得整个府里府外一通乱,到后来如何找人,如何争夺这银两,如何又惊动了上面各级官员来查,最后又上了几个下了几个做官的,这自不必细说。只是人人都把眼珠子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不放,也就没人再管那布袋,几经周折,那布袋又落回了风不平的手上。
只看吴金玉家中,吴金玉,三娘,风不平坐定一圈,中间便放着这“如意袋”。那道人哈哈笑道:“吴老弟,这一次可感觉如何呀?”此时吴金玉已经养过了一些时候,又得风不平的回春妙手医治,身上的伤总好了七七八八。
吴金玉叹道:“我本是乡下一个种田的人,只知道看天吃饭,若是遭了旱涝,那老婆孩子就得跟着我挨饿,若是遇上丰收好年,又没有多余的钱来请人帮工,一年到头就是围着那块地转。便想,哪天有了钱了,那就安生了,后来一步好运,做了这财主,有了这一点家业,反倒要操行的事情越来越多,终于一切有些安定了,却不想我不去惦记人家的,倒有那歹人来惦记我,原来这日子也不能过太平了。倒是我非常羡慕道长你啊。”
风不平捻胡须笑道:“羡慕我什么?”
“风道长你自是有修为的,都说那仙人之辈,闲踏三山,闷游五岳,随风而来,随缘而去,活的是那么的潇洒自在。若能到了道长这一境界,恐怕也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了吧。”
风不平一笑:“我自道号风不平,便是随风也不平,世人都说神仙好,哪知神仙也有愁。”便摇摇头道,“吴老弟不瞒你说,我早算定你终与这红尘富贵没有缘分,只是要经过这场富贵与磨难,才能真心向道而去,你却说我求真问道之人能够随心所欲,便也是如你在务农时候羡慕财主的时候是一样的——真有随心所欲之时候吗?连我自己都要思量半天哩!其中辛苦,与外人难道,便是到我这时候,越觉得不自由,倒是老弟你那时候在树下喝酒,才真真是不受牵绊的好时光。”
听风不平这么说,仿佛是有意叫自己与他入山修道去,吴金玉看看三娘,又看看风不平:“道爷您别说,自你我相遇的时候起,见道爷的法术精妙,那随道爷上山修道之心我早有之了,只是现在叫我去,你看看,如今我有贤妻娇儿在身,又有这样的家业,却要我做那撇家撇业的事情总也是个难字了。我知道道长一心想要我跳出红尘,只是我就是一个俗人罢了,实实在在的受不得这番好意。”
风不平叹一声:“痴人!说得什么家啊业的,你可看这是谁?”说着将那布袋子往前一伸,示意吴金玉朝里面看,吴金玉探头过去,就看那黑黢黢的布袋子里面竟然模模糊糊的有一幅异景,乃是那敲竹杠的县令被恶鬼追扑撕咬,身上的骨肉已经不全,却仿佛不觉,只是一个劲的发足狂奔,以为自己跑了万里,却不知道总在这布袋子里面兜圈圈——其情景极为可怖。吴金玉被吓得缩回到自己的椅子里,指着那口袋张了半天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将这布袋给他,他便中了贪毒,他的前程福禄本要高过三娘不少,却因那一个贪字,要了多于自己命数的好处,两相已经无可抵,便落了这一个下场。吴老弟,你现在还觉得,这红尘世界,花花锦绣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么?”风不平将那口袋一收,纳入了自己怀中。
吴金玉摇摇头:“我家中还有老婆儿子,总是天伦之乐,这一去山中修道,不知道年月岁日,叫我也真是不舍得,还是谢了道长这一番美意。我愿在红尘中打滚。”说着把手拱了又拱。
风不平脸上颇有些难看,便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强求你,我也是看你根骨不错,若不修炼总是可惜,不过既然你贪恋这红尘,也罢也罢,人各有志。”又叙谈了一会,老道就要走,吴金玉想要多留他几天,风不平笑说自己是山岳散人,在一处地方实在是坐不住的,吴金玉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留,对他的救命之恩千恩万谢,那风不平只是说道一切命数安排,如此而已。
送走了风不平,吴金玉考虑到在这城里面已经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此地是不宜久留了,便先派了心腹人到外地先寻了房子,后又慢慢变卖了此处的家产,举家迁到了别处。如此又过三年,吴金玉在外地生了根,置办了田地,又过期了他员外郎的生活。
却又过了一年,吴金玉忽然暴病,开始时候只是身上不适,吃了汤药却一直不见好,又过了些日子,逐渐连下地走路都不行了,只好卧床,便看着一个高大的壮汉日渐萎靡,身体枯槁,就是往黄泉路上走的样子了。
所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便到这时候,吴金玉日日夜夜在床上受病痛煎熬,家中虽有万金而不得用,虽有美妻娇儿却无法享受天伦之乐,不由得两行浊泪腮边滚——原来人生在世是这样的无常啊。
正所谓无常是苦。
人在病时才晓得这健康时候的好处,那时身子是自己的脑子是自己的,想去哪里不过是两条腿一动,想要做什么不过是五指一伸,到如今身子不是身子手脚不是手脚,连脑子都糊涂起来了。恍惚间就记起当年在地头干活的时候,那是多么的逍遥,一心不过是为了三亩地在操劳,家里也有三年操持,也不用管那些咸的淡的——一天里就有那么一顿酒喝,就已经高兴的不行了。忽然想起风不平要收他入山时候的那些话来。就觉得生无可恋,倒不如索性随风不平去了,在山中修道,也好过今日在这病榻上辗转。
转眼春去秋来,吴金玉终究一命呜呼,好在吴金玉之子已经长大,也有些经济头脑,撑起来了一个家。吴金玉只觉得飘飘摇摇往一片黑暗当中去,其中虚幻混沌如同一团糊粥,自己也就身不由己的朝前走,突然前方开了一道缝隙一样出现了一条亮光。吴金玉的眼睛被晃得直疼,却也像看见希望一样直往那亮光处飞奔过去。
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吴老弟醒来,吴老弟醒来,吴老弟,可觉得能说话了?”
吴金玉哎呀一声一睁开眼,就看风不平坐在自己跟前,自己却躺在一张床榻上,回想起来,自己不是死了么,这里莫不是就是那死后的国度?可也不见那夜叉小鬼,阎罗判官啊。便疑道:“风道长,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不平笑道:“此处乃是江西龙虎山三清观我的住处。”
吴金玉听了以后吃了一大惊:“龙虎山?我怎么在这个地方?”
风不平说道:“吴老弟,其实来说,你的寿元已尽了。”
吴金玉看看自己的手脚:“可,可这里?我,我怎么?”
风不平点点头:“是我晚到了一步,赶到时候你已经入土了,是我把你从棺材里面挖出来,重施回阳之术,你才有现在这样子。”
吴金玉叹道:“多谢道长相救,一场生死,唉。”
风不平笑道:“吴老弟仿佛有许多感触啊?”
第一百五十节 龙虎正一三清观
150。
历经生而复死,死而复生,吴金玉明白这是风不平道人为了引自己上山修道而行的事,便怒道:“你要来引我便引我,怎么使这些手段?害我全家老小一齐跟着悲伤。”
风不平笑道:“一切命数使然,我哪里能强求得的?你生病是真,病故也是真,不过你命不该绝,当要上我山来随我修道——我不过是使些手段叫你还阳,哪里又害你一家老小悲伤了?”
吴金玉不饶道:“生便是生,死便是死,我倒在病榻上面,也都了然了,你这叫我如何?做那从坟堆里爬出来半生不死的活死人么?”
风不平说道:“生人也好,死人也罢,还是半死不活的活死人,吴老弟,这一生的来去,你可还是恋恋不舍么?”这话倒说到了吴金玉的心里面,想这四十几年的春秋,穷的时候穷,富的时候富,闲乐的时候有,凶险的时候也有,便是那生病卧床的时候,每每看自己的妻子儿子陪在榻前,便生出不少凄凉——人生无常,无常是苦,也想当日如果跟着风不平上山,今日是不是就没有这无常苦乐,生死两别的痛苦了呢?
看吴金玉愣愣的不说话,风不平知道自己已经把他给说动,便说道:“吴老弟,还是那句话,一切你自己决定,你魂魄刚刚归窍,身体还有些恍惚,便在这山上住些时日,我带你四处看看转转,一个月后,待你身形稳固,是留在山上,还是回你的安乐窝,来去自便,你看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