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雷 by 七佾风流-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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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吕家就这麽一根独苗,老吕从小宝贝得跟什麽似的,怎麽好端端的大半夜把车开到二环路上去?”
“你还不知道哪?听说是为了个什麽朋友去买药,出事的时候兜里还揣著他的医保卡呢!”
“什麽朋友这麽要好,连命都给搭进去了?”
“嘘,小声点,呐──就是灵堂旁边那个,所以不一直跪在那边不吭声嘛,我看八成是良心不安。”
“依我说,老吕也是命不好,好不容易生了个俊俏又能干的儿子,结果媳妇还没娶,先把小命搭进去了,吕家算是绝後了。”
聂锐宁双手扶在膝盖上,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毫不忌讳地争先恐後飘进耳朵,他仿佛耳聋一般,只是垂著眼帘安静地跪坐在答谢席上,陪坐在旁边的聂晴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就想冲过去骂人,聂锐宁伸出手牢牢捉住了她的手腕。
“……哥!”聂晴又气愤又难过,“她们知道个屁,凭什麽在那边乱嚼舌根?!”
自从那日从警察局回来,聂锐宁几乎没合过眼,这两天忙著准备吕慕的丧事,连饭也没正经吃上两顿,吕慕出了事,他明明是最伤心的那个人,却不得不留在灵堂承受这些风言风语和中伤责难。
聂晴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来,嘴里不忿地叨叨念著,聂锐宁平静地将目光投向灵堂正中那张黑白相片之上。“音容宛在”──四个庄重悲戚的黑色大字之下,吕慕的笑容温柔如昨,聂锐宁只看了一眼,便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聂妈妈送完了最後一批前来吊唁的客人,转头便见儿子低著头静静地跪坐在灵堂左侧,禁不住心头泛酸,她走到聂锐宁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小宁,跪那麽久你身体熬不住的……”
聂锐宁只是微垂著头,没有说话。
“乖,先去屋里躺一会儿。”聂妈妈顿了顿,忍不住红著眼眶轻声补充道,“你这个样子,小慕看见了也会伤心的。”
聂锐宁的肩膀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抖,他垂著眼帘看著眼前那块灰白的地板。“妈。”许久没进水,聂锐宁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最後一次了,让我陪他吧。”
葬礼一直进行到午夜时分,宾客们陆陆续续总算散了,聂锐宁将身心俱疲的吕爸爸吕妈妈送上车,又站在马路边帮聂晴和父母拦下一辆出租。
“这麽晚了,不如今晚回家住吧?”聂妈妈实在放心不下。
“不去了,家里还有东西要收拾。”
聂锐宁淡淡地摇摇头,将担心的母亲轻轻塞进了出租车。
终於送走了所有人,聂锐宁沿著路慢慢地往回走,今晚灵堂没有撤,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纷纷收工回家了,偌大的灵堂内,只剩下空荡荡的白色布幔和时明时灭的幽幽烛光。
灵堂之前,聂锐宁安静地凝视著相框里那张黑白照片,冰凉的夜风从薄薄的衣领钻进去,仿佛要将整个身体掏空。聂锐宁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著相框里那张熟悉的脸,然後轻轻的,将照片拿了下来。
“阿慕……”
他低低地呢喃著他的名字,绷紧了数日的神经在吕慕温柔的目光中终於松懈了下来,不用再努力了,不用再坚强了,只是想这样抱著你,好好地哭一场。
要是眼泪能流干就好了。
要是喉咙能撕裂就好了。
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天下无雷 22 生命的延续
当聂锐宁本月第三次跨进段浩办公室的时候,这位素来以冷淡闻名全院的医生终於忍不住皱起了眉。
“聂锐宁,你实在没必要每个星期都过来。”
一身白大褂的段浩握著钢笔在处方笺上不耐烦地敲了敲,转眼却见一身宽松休闲装的聂锐宁轻车熟路地爬上产检床四仰八叉地躺下。
“段医生,当初是你告诉我突发性痉挛的再次发生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不小心一点岂不枉费你一片苦心?”
自从当初在产检房跟段浩不打不相识,聂锐宁便对这位看起来很唬人的冰山医生彻底免疫了。不知不觉间,吕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聂妈妈虽然担心聂锐宁的身体状况,却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他不肯搬回家住的倔脾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本连哄带骗也不肯去产检的聂锐宁总算乖乖地上医院进行检查了,并自发地将产检频率从每月一次提高到了每周一次,真正履行了所谓的“不爆发则已,一爆发惊人”的至理名言。
聂锐宁躺在病床上,仰起脸冲夹起产检登记本走到床前的段医生笑,男人冷冷瞥他一眼,坐到病床边,伸手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如今胎儿已经超过六个月,可以通过体外进行B超检测,段医生将凉凉的显影液均匀地涂抹到聂锐宁的小腹上,将探头贴了上去。
段浩右手扶著探头在聂锐宁小腹上缓慢滑动,眼睛专注地观察著显示屏里的胎儿,每周一次的例行检查是两人都十分熟悉的,沈睡中的胎儿正一天一天悄然成长。段浩检查完毕後收回探头,又扯了两张纸巾让聂锐宁擦肚子,一低头,却见聂锐宁侧著脸望著显示屏发呆。
“段医生……你说宝宝生下来会像谁?”
躺在病床上的聂锐宁低声问道,目不转睛凝视著屏幕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段浩对患者的私事并不感兴趣,却从这位总是活蹦乱跳缺乏孕妇自觉的病人脸上读出了淡淡的悲伤痕迹。
“想这麽多做什麽,像谁不都是你们的孩子?”
不屑於回答如此没营养的问题,却在聂锐宁期待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冒出答句,聂锐宁也没料到段浩会理会他,微张著嘴愣了三秒锺,慢慢向上弯起了嘴角。
三个月後。
聂锐宁手上打著点滴,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刚做完剖腹手术,绕是向来生龙活虎如他,也不禁失去了脸上的血色。
“哎哟哟,瞧这小脸皱的,过来让奶奶抱抱。”
吕妈妈从护士手里小心地抱起柔软的小身体,刚出生的婴儿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皱著一张粉嫩嫩的小脸蛋拼命地大哭。
“宝宝不哭,奶奶疼你,乖哦乖哦……”
四位升级到爷爷奶奶辈的老人围著小婴儿团团转,都伸长了双手想抢先抱进怀里,惹得旁边的护士扯著嗓子大叫,“都散开点散开点,围这麽近宝宝不能呼吸的!”
聂晴趴在病床边,对脸色苍白的聂锐宁柔声道,“哥,宝宝很健康,是个小男子汉哦。”
聂锐宁弯起嘴角淡淡笑骂,“死丫头,跟谁学的这麽嗲声嗲气?”
聂晴闻言立马跳脚,“喂!我还不是见你脖子伸得跟鹅那麽长,好心好意帮你报喜,竟然狗咬吕洞宾!”
聂锐宁笑道,“傻丫头,逗你玩的。”
他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吕妈妈怀里的小小身体,这时吕妈妈也抱起孙子凑到聂锐宁床前。
“小宁,宝宝很乖对不对?很像小慕对不对?”
她一边将宝宝递过来给聂锐宁看,一边红著眼眶哽咽道。
吕爸爸站在旁边轻轻扶住了吕妈妈的肩膀。
“小宁刚做完手术,别说这些了。”
吕妈妈忙不迭地点点头,抬起袖子匆匆擦了擦眼泪,“小宁,给宝宝起个名字吧。”
聂锐宁伸出手,在刚降临人世的儿子粉嫩的小脸上爱怜地摸了摸,低声道,“叫吕忆吧,回忆的忆。”
天下无雷 23 相见应不识
聂锐宁後悔今天出门前没有好好翻翻黄历。
这注定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最悲催的一天──没有之一。
悲剧是从早上起床後接到的第一通电话开始的。
“小宁,起床了吗?”
话筒那边传来吕妈妈熟悉的声音。
“还没呢……”聂锐宁趴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顺手轻轻拍了拍睡在旁边的儿子,小家夥含著指头睡得正香。
“今天小区老年协会搞活动,郑阿姨非拖著我跟你爸去参加,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实在拨不开脸面拒绝……”
“妈你就去吧,平时你们带小忆被折腾坏了,跟爸好好去放松放松。”
“可是小忆怎麽办?你爸妈不也去D市旅游了吗?”
“没事,正好今天我休息,难得在家带带儿子。”
好不容易在吕妈妈千叮万嘱念完育儿经後挂掉电话,聂锐宁翻过身将儿子圈在怀里,凑过去亲了亲小家夥粉嫩的脸蛋。
“乖儿子,今天你只能跟老爹相依为命啦。”
起床刷牙洗脸,将热好的牛奶灌进奶瓶,聂锐宁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抱起已经醒过来、正睁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盯著奶瓶的小家夥。
“小馋猫。”他故意将奶瓶举得高高的,小家夥仰起小脑袋,可怜巴巴地望著自己老爹,聂锐宁得意洋洋地盯著儿子笑,小家夥的嘴巴瘪了瘪,大大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泪水。
“哇……”
聂锐宁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奶嘴塞进小家夥嘴里。
小家夥四肢并用将大大的奶瓶抱进怀中,生怕聂锐宁跟他抢似的,啧啧有声的奋力吸奶,小脸蛋瞬间笑开了一朵花──哪里还看得见半分眼泪的影子?
“臭小子又骗我,这麽丁点大就跟你爸一样狡猾!”
忍不住伸出两指在他软乎乎的脸蛋上捏了捏,换回来儿子异常愤怒的一瞥,聂锐宁揉了揉儿子软软的头发,小心抱起他放进婴儿车,再端起餐桌上的马克杯慢慢走到客厅里那副他和吕慕的结婚照前──
“阿慕,早安。”
父子俩相当和谐愉快地吃完了早餐,小家夥喝完奶又开始昏昏欲睡,聂锐宁将儿子放进小床里,正暗自感慨宝宝也没有老妈描绘的那麽难带嘛,灾难就拉开了序幕。
首先是安静的厨房里突然迸发出惊天一响,温在锅里准备下午喂儿子的牛奶连奶带瓶一块炸了,他刚手忙脚乱地冲进厨房,卧室里又传来被惊醒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聂锐宁拎起找不到奶嘴的半个奶瓶急急忙忙地往卧室冲,小家夥的脸蛋涨得红通通的,正坐在小床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吧,他承认藐视育儿工作者的劳动强度既不明智也不光荣,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在他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哄著儿子的时候告诉他纸尿布竟然不堪重负泄洪了好吗?
聂锐宁左手拎著奶瓶,右手抱著宝宝,清爽的白色T恤中间,是儿子的童子尿豪情泼洒的一副壮丽篇章。
──当爹难,当单亲爹难,当儿子尿崩且纸尿布用光的单亲爹更难。
这是聂锐宁扒光了自己和儿子冲进浴室洗完澡,一边用毛巾擦拭著儿子的小身体,一边任冷风吹干自己的大身体时,脑中浮现的唯一想法。
翻箱倒柜总算找出家里仅存的最後一片纸尿布,聂锐宁手忙脚乱地将小家夥凉嗖嗖的小屁股裹紧,抱起儿子就出了门。开玩笑,再来一次尿崩会发疯的啊!他双目炯炯地向著离家最近的家乐福超市挺进。
正是周末打折日,家乐福里人山人海,聂锐宁将儿子小心地护在怀里,生怕周围挥舞著爪子抢打折蔬菜的欧巴桑戳到了自己宝贝儿子的脸。
尿布在哪里啊尿布在哪里,尿布在那年轻爸爸的眼睛里……
聂锐宁眼尖地瞄见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