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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十年一品温如言-第50章

小说: 十年一品温如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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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应该就是诱发言希再次犯病的原因。”郑医生略微思索。

阿衡凝目——“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癔症是病人受到严重的刺激后,无法自我保护或者排遣悲伤时,而不断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将自己陷入假想的安全状态中。一旦有对其心理的刺激因素出现,或者说,他所认为的不安全的情形出现时,会表现出歇斯底里的状况。”郑医生顿了顿——“当然,也有一些病人是陷入角色扮演,因为自己无法排遣过往的悲痛,而变换角色对自己进行虐待惩罚。”

“言希,就是这样。”郑医生低头翻看言希的病例——“但是,他不是简单的某一种情形,而是两种并发的病症。所以,如果你抢走他左手拿着的东西,会让他觉得非常不安,甚至会攻击别人,这个东西也就成了他情绪不稳定的诱因。而两年前,他出现的第二重人格……”

阿衡打断了郑医生的话——“什么是第二重人格?”

“第二重人格就是他扮演的角色。”郑医生笑了笑——“有时病人的表演比话剧演员还要逼真。言希两年前,病愈之前,也是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丢了水晶鞋的辛德瑞拉。”

他站起身,对着阿衡微笑——“对病人催眠治疗需要绝对的安静,现在,麻烦你到接待室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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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的时候,傍晚的阳光,正是好看,流沙一般的金色,温柔了影子。

郑医生下了结论。

这一次,言希的第二重人格是皮诺曹,他说自己撒了谎,鼻子每天会长长一厘米,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回不了家。

而后,他有些奇怪,问她——阿衡是谁?催眠的时候,言希提到这个人,哭了。

天武综合医院所在的街道,有些偏僻。

她牵着言希的手,却一直没有看到出租车。来时,心中一直想着其他的事,而忘了记路。

她在B市虽然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去过的地方寥寥可数,所以,走出医院,四周一片陌生。

“言希,你乖乖站在这里,我去路口拦车。”阿衡笑眯眯,松了他的手——“不要乱跑,知道吗?”

言希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

等到她回来时,却不见了人。

脑中,一片空白。

“言……”张了口,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

她疯了一般,觉得绝望扑面而来。

转身,四周,只有一些小胡同,纵横着,交错着,沉默着。

夕阳下安静的影,似乎也忽然晃动起来,森然的,像是嘲笑着她,迎面扑噬而来。

没有了目标,没有了终点。

她一直向前奔跑着,逆着光,仿佛,每一步,离黑暗愈近,却没有别的选择。

那时,是丧失了理性的,连本能都似乎随着呼吸消耗。

很累,很累……

比第一次言希失踪时熬了两天两夜还要累……

她跑不动了,立在了青色的墙瓦下。

古老的巷子,破败腐朽的味道。

远处,隐约传来悠扬的声音——“拨浪鼓,小面人儿,昆仑奴,买给孩子啰……”

胡同的十字巷口,是挑着货担的卖货郎,轻轻缓缓地晃着小牛皮缝的拨浪鼓。

做工粗糙的各种面具,在夕阳中刺痛了她的眼。

那个瘦削的身影,蹲在货担前,略带天真的面容,阳光中,是晒暖复又凉了的黑发。

她走到他的面前,一瞬间,泪流不止。

弯了腰,身影覆在他的影子上,拥抱了,再也不想放手。

紧紧地,连呼吸都不想要再听到。

闭上眼,是溺水时,比深深的绝望还要深的绝望。

即使有解药,也无力回寰的痛。

他挣扎着,她知道他被自己这样抱着很不舒服,却不舍得……放手。

“言希,不是告诉你要乖乖地吗,为什么要乱跑!”她对着他吼,眼泪却掉得七零八落,狼狈之极。

那个像孩子一般的少年,头发是浅淡的牛奶清香,在她怀中,安静了,声音模糊含混的,单字的音节。

“面具。家,有。”

他对着她说,声音很认真吃力。

阿衡有些颤抖。

他轻轻,推开她,眯眼,指着货担上琳琅的面具。

阿衡站起身,挑着货担的生意人却笑了——“这个孩子,跟了我一路,一直看着面具。”

她笑,抹了眼泪——“师傅,我买。”

掏钱的时候,少年却突然拉了她的手,疯跑起来。

阿衡吓了一跳,跟在他的身旁,被他拉得跌跌撞撞。

“言希,你要去哪里?”她问他,风在耳畔,声音也要随之远去。

这个少年,却并未回答,一直一直跑着。

天桥,绿树,公园,街道。

每一处,远了,近了,远了,模糊了,清晰了,又模糊。

左手,是他的“家”,右手,是阿衡的言希的阿衡。

她的左手,是一片淡凉的温暖。指节弯弯曲曲,贴紧了,没有缝隙。

似乎,就要走到不确定的哪里,没有彼方,没有终点。

停止的时候,她的面前,是一扇门。

没有门牌号。

他微微扬了面孔,轻轻的音调——“家,你。”

他知道,她不记得路,却不知道,为什么知道。

阿衡笑,没想到言希会带着她跑了回来,她看着他,温柔纠正。

“这是你的家。”

言希摇头,大眼睛纯洁清澈——“你的。”

“那你的呢?”

这个孩子,却抱着头,痛哭起来,五官几乎挤到一起。

“阿衡,讨厌我,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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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医生对她说,言希的病例中,还写着,失语症。

他会慢慢地,把自己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

chapter47

春日,天气稍暖,言希不知冷热,阿衡帮他换了冬衣,又添置了几件春衣。

笑眯眯地,看着他身上的新衣服,问他——“言希,你喜欢这衣服吗?”

言希不知道,手抓住袖口,使劲吸了口气,小小含糊的声音——“香。”

呵呵。阿衡笑。这样天真,多么讨人喜爱。

“放衣服的地方,揉了甘松香。”她笑,明知他听不懂,还是依旧把每件事——她想要说的,说给言希听,这样,不会寂寞。

三月之约,时间过了三分之二,言希的话越来越少,连郑医生给他做催眠的时候,也不大能进行下去,大半的时候,同面对他一样,他面对着郑医生发呆或者无助地像个孩子一般哭泣。

终于,心理治疗走到了绝处。

郑医生现在常常对言希用两种药,氯丙嗪和盐酸异丙嗪,粗的针管,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注入言希青色的血管中,她亲眼看着他,从哭泣变得安静。

宛若木偶,是了,是他口中说的皮诺曹。

只有,眼中的泪痕未干,花了整个面孔,她帮他擦脸,他却轻轻靠在了她的身上,熟睡起来。

柔软的呼吸,孩子般的纯洁。

她说——郑医生,能不能不用这些药,言希每次用了,醒来之后,饭量很少,半碗米而已,看起来,没有生气。

郑医生笑——不用,他就有生气了吗?

阿衡点头,郑重——是呀,不用药,我喂他吃饭,他会乖乖地吃一整碗,而且,我和他说话,他会和我交谈。

郑医生摇头——说的又是孩子话,最近我检测言希,他的失语症已经很严重,怎么可能和你交谈,况且,你也说了,是你喂他吃,而不是他自己吃,他自己的话,恐怕已经不知道怎么吃饭了。现在,他连惯性的记忆都在慢慢消褪,知道吗?

阿衡轻轻拍了趴在她腿上熟睡的少年,笑了笑——像小猪仔子一样,睡吧睡吧,睡到天荒地老,不醒的话,就把你扔给卖小孩的。

她岔开他的话,满眼的逃避哀伤。

郑医生唯有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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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太阳甚好,搬了小板凳,她把他放在门外榕树下。

阳光暖暖的,树影遮住了许多光线。

他伸出手,放到树影外,触碰了阳光,热了,再缩回,专注了精神,像极有趣的游戏,乐此不疲。

阿衡微笑,转身,要回房,准备午饭。

她悄悄地,没让他发现自己的离开。

揉着面,手中指缝满满的都是面粉。

忽而,听到门外有炮响。近些日子,院子里的孩子不知从谁开始,跟了风,想想可能是过年家里积了炮,跟着风,放陈炮玩,吓吓大人,调皮极了。

她吓了一跳,想起言希,未抹手就走了出去。

言希被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围成一团,嬉笑的声音不断,隐约是个顺口溜,傻子,疯子,这样的满口嘲笑。

最童稚的声音,最残忍的话语。

阿衡生气了,沉了眉眼——“你们在干什么!”

一群小孩子见阿衡来了,也就做做鬼脸,疯跑离开。

言希的脚下,是红色的炮纸,细碎了,还有硝烟的味道。

言希低下头,双手背在眼前,全身发抖,想必是被炮声吓到了。

她迟疑着,轻轻开口——“言希。”

那少年,抬了红了的眼睛,看到阿衡,一瞬间皱缩了眉眼,头抵在她的身上,哇哇大哭起来,抽噎着,拽着她的衣角,始终不肯放手。

那样子,是委屈连带着撒娇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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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莞很着急,看起来,比她要焦急很多。

她知道,爷爷应该下了决心,三月之约,准时告诉美国那边。

阿衡也想过这件事,但是心中反而觉得高兴,如果言爷爷和言爸爸言妈妈都回来照顾言希,有了亲人,言希的病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阿衡心里清楚言希的痛楚,是在父母身上。

小的时候,他的小伙伴都有父母,只有他没有。所以,平时性格虽然高傲孤僻,但对长辈总是有一片孺慕亲近的心,对爷爷也是孝顺得不能再孝顺。

母亲闲时同他讲过,言希八岁的时候,言爷爷生了病,想要吃拐果,但是是野果,长在山中深处,很难摘,老人不忍心麻烦手下,言希却失踪了两天一夜,跑回来的时候,脸上手上都是伤口,两只小手捧着一捧拐果,衣服脏脏破破的,问他去了哪里,他不肯说实话,还被老人打了一顿。

言希此人,生平最怕鬼神只说,让他呆在山中两天一夜,又该是怎样的孝心。

母亲也说过,别看现在言希对她最亲,以前,当作母亲孝顺的却是林若梅。只是兴许这两年若梅去了美国,他同林若梅似乎生疏许多。

当作母亲孝顺吗……

那个人又回报给把她当作母亲孝顺的孩子什么东西……

她问思莞,为什么这么焦急,言希的父母都回来,不好吗?

思莞却苦笑——言希只有这一个爸爸妈妈,但是言希的爸爸妈妈却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阿衡皱眉——都是亲生的,不是吗?

思莞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言希出生的时候,当时因为和言伯伯闹离婚,言伯母大出血,难产,差点要送命,虽然夫妻俩后来和好,但是言伯母一直不喜欢言希,后来伯父伯母出国,却独独把还没有断奶的言希留给言爷爷,又是为什么?虽然是亲生的,但是,恐怕比起言希这个差点让她丧命的儿子,美国的那个恐怕更亲。

他继续,横了心——阿衡,你知道更亲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到关键的时候,如果必须舍弃一个的话,这个人,是言希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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