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相思寸寸灰-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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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和冷玉自是不会老老实实在原地等人宰杀,于是一场逃杀就此展开。借助峡谷陡峭的地形和夜里昏暗的光线,她同冷玉带领一千部下合力突围,终于暂时摆脱了敌人的追捕。只是这一来,一千精兵损失近三成,加上原计划发动奇袭,所以粮草和伤药补给尽量轻简,以至于遭到围堵之后迅速消耗,竟是所剩无几。
她开始的时候想不明白之前被攻打得狼狈不堪的天苍大军为何一夜之间腾然而起,且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战力更强。甚至心思细腻如冷玉,也想不通其中原委。只是当她眼看着身边的一名士兵被强弩穿心而死的时候,她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那弩箭很短,箭簇却非永祯和天苍所惯用的双翼箭簇,而是三棱箭簇,箭簇深入体内伤口无法贴合,血液便会大量涌出,而即便有命将箭拔出,也会被那锋利的倒钩生生剐掉血肉,在身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然而除了这特殊的箭簇,真正引起秦筝注意的,是那箭尾的一个圆形标志。她记起天苍冰库内麻包上的那个与众不同的记号正是与此相同。为何粮库内麻包上的会有两种记号?若是为了区分粮草,那为何要将这标志铸于箭尾之上?而她想了许久,觉得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一种说法便是:那些特殊的麻包和这奇怪的箭簇有着同一个来源,而这个来源绝非天苍,那便只会是金蒙!
早在当年金蒙便向天苍过渡粮草以对抗永祯,如今他们仍是如此,甚至已经发展到除了粮草的补给之外还有武力的支援。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原本奄奄一息的天苍又有了活力,因为如今秦筝要面对的,是带着天苍面具的金蒙人。
秦筝将冷玉一把拽到身边,沉声道:“跟着我!”
此时的冷玉,面上虽也是少见的凝重,薄唇吐出的话语却没有丝毫紧张:“你顾好自己吧,我又不是一点也瞧不见。”
她不再理他,转而望着不远处正在一点点靠近的敌人,黑压压的一片,再看看环绕在自己身边仅有的几百人,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一场殊死搏杀。她手握宝剑振臂而呼:“杀出去,我们回家过年!”
“杀出去,回家过年!”一声声粗哑却洪亮有力的声音传来,一个个年轻的士兵赤红着双目向着敌人直冲过去。
耳边充斥着铁甲的碰撞声和利刃划破血肉的闷响,还有萦绕耳畔久久不散的哀号嘶吼声。只行了短短几步的路程,秦筝便已数不清有多少人倒在自己的剑下。当杀人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动作重复,当飞溅的热血和凌乱的断肢扰的她看不清眼前的路,秦筝第一次感到绝望。连日来的寒冷和饥饿早已使得她的身体渐渐虚弱,此时腹间传来那种熟悉的隐痛更是让她烦躁不安。手臂越来越沉,她很怀疑下一次自己还是不是会有力气将剑从敌人的胸口□。也许自己今日真的无法离开这里,虽然早在出征的那一天她心里便有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是真的等到直面死亡的时候,她仍然是怕的。也许她真的该听墨临渊的话好好地呆在王府,至少她会被他护在身下,而不是在这充满腥臭的战场上面对着似乎永远也杀不完的敌人。
她手中长剑一送一挑,对面的人脑袋一瞬间耷拉下来向后倒去。小小的缺口立即被随后而来的人补上,秦筝仍是被围在中间,可是方才那短短的一瞬却足以让她看清不远处冷玉的处境。
他正被一群人围住,起先还能够靠暗器和那寒冰丝制敌,使他们无法近身。然而时间越久形势越为不利,手中的暗器终于消耗殆尽,而寒冰丝在近距离搏杀的时候丝毫施展不开,他只能依靠手中夺来的一柄生铁剑来应对越来越频密的进攻。因为眼睛的关系,冷玉本就不善近身攻击,但仗着武功好,一时间那些只知靠蛮力砍杀的敌兵也耐不得他。只是敌人众多,竟是持久不得脱身,加上环境嘈乱,体力不支,冷玉渐渐无法分辨敌人来袭的方向。使劲睁了睁眼睛,眼前仍是黑乎乎的一片影子在微微晃动,就在此时,多年习武锻炼出的敏锐提醒着他有危险正在靠近,怎奈他此时却无法准确辨别,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赌运气,向左侧一闪,随着“唰”的一声响,右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湿热的血迅速涌出,原本就已经沉重万分的手臂此时更是无力抬起。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群蛮人手下而心生不甘的时候,一声并不响亮的娇叱自不远处传来:“左上四尺半!”同一时间,冷玉挥剑劈开一条路,手中寒冰丝向着左上方激射而出,只听“叮”的一声,寒冰丝上传来拉力,他顺着这股劲儿脚下一点,腾地一跃而起,由秦筝引着稳稳地落于马上。
她一手操控缰绳,另一手将被寒冰丝勒得现了缺口的长剑狠狠挥出,逼退了那不断靠近的敌人,双目怒视前方头也不回地道:“没事吧?”
“你说呢?”他喘息未定,手上的剑不断地挥出,“我连军籍都没有就替你上阵杀敌,你可是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秦筝来不及回话,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高声呼号:“将军!”顺声望去,西南方似乎被冲出了一个缺口,虽然不断有敌军向那里涌去想要弥补,但此时此刻那里的防御却是相对薄弱许多的。她知道这是稍纵即逝的好机会,若是错过怕是再也难得。思及此,她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天苍的马虽是良驹,但此时到处都是混战厮杀的人,一时间也施展不出本领。秦筝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为了护住那个好不容易突破的缺口,一个又一个地被不断赶来的敌军砍杀倒地。她心中第一次这般疼痛,这些淳朴又善良的人,只因为对她的信任和对永祯的忠诚,就可以跟着她来到这冰天雪地中搏杀拼命,就可以抛开了生死,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铺就一条生路。还有冷玉,她尚记得上一次同他共乘一骑是在回京的路上,那时的他们虽相识不久却已然熟稔非常,虽看似水火不容却都有着玩闹嬉笑的心境。而如今,原本那么从容高傲的他此时也浑身血污蓬头散发地在自己身后不断地砍杀着,秦筝知道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仍然流着血,那温热的血液还未来得及冰冷便顺着铁甲的缝隙渗入她的衣衫,灼烫了她的皮肉。
身边的天苍士兵越来越多,他们听见了方才的那声呼号,也明白秦筝等人的意图,于是一股脑地涌上来牵制住她。冷玉不明其中因由,只闻得方才那声“将军”便以为秦筝受了伤,紧张地问道:“你伤着了?”
“没有,西南方打开了一个缺口,我们得从那里冲出去。”她狠狠地斩掉一个天苍兵的脑袋,看着那离了身子的头颅滚落进人群中再也不见,又砍掉另一人的臂膀,对冷玉道:“你抓紧!”
冷玉应下,手上仍是不停地挥砍。就在此时一把刀砍向他砍来,混乱中他竟是丝毫未觉,秦筝大惊之下来不及援救,只得紧扯缰绳,生生拽得那马儿转了身子。冷玉险险避过这一刀,却不想那戾势未减的刀锋在马臀上划过,那马儿吃痛之下嘶鸣着人立而起,卯足了劲儿要将背上的两人甩出去。冷玉身子突然腾起又落空,再听那不同寻常的马鸣声立时明白了状况,原本揽着秦筝的右手迅速松开并向外一推,兀自落地的瞬间就势在地上滚了几圈。
秦筝的心也随着冷玉的身子沉沉地落了下去。她来不及稳住身形便回身望去,冷玉在落地的那一刻便被蜂拥而上的天苍兵围住,此时左支右绌抵挡地很是狼狈吃力。她狠狠地调转方向对着冷玉所在的位置便冲了过去。
这边苦苦死守的永祯士兵看着原本越来越近的秦筝此时竟然掉头往回跑,纷纷大喊:“将军!将军回来啊!”
她顾不得理会身后那急切的呼唤,秦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将冷玉丢下!
手中的剑已经顾不得去抵挡那些砍向自己的利刃,她朝着冷玉的方向直直地递了出去,尖声呼喊着:“冷玉!”
骏马驰过,秦筝看着冷玉又如方才那般将寒冰丝卷上了她手中的剑,将全身力气灌注在右手腕上,猛地一扯。冷玉的身形瞬间拔高,却不想正在此时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剑身无法负荷如此重量,沿着寒冰丝所缠绕的位置“铛”地断裂。正跃至空中的冷玉顿时失了牵引,向着下方坠去,尚来不及起身背上便吃了一剑。
“冷玉!”秦筝看着他背后绽出血花,口中大喊着他的名字,手上以断剑挥开身旁的人群,松了缰绳只依靠着两腿夹着马腹来维持平衡,整个身子都沉了下去,最大限度地向着冷玉的位置伸出手去。有刀剑向着自己砍来,秦筝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挨下了那一刀,撕裂的疼痛自臂上传来,粘稠的血顺着手臂的曲线蜿蜒而下,在指尖凝聚滴落。
冷玉原本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下一刻手指却触到了秦筝手上的粘滑湿润,不同寻常的血腥气充斥着他的鼻端。一愣之下他挥手挡掉了秦筝伸过来的手臂,身子向后一退,在动作的瞬间腿上便挨了一刀,登时跪倒在地,被身边的敌人紧紧围住。
不远处的永祯士兵仍然一边奋力抗击一边高声呼喊着他们的将军,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带着颤抖和绝望,一下下地冲击着冷玉的心。眼前黑茫茫的一片,原本习惯了这种感觉的冷玉此时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无助感。背上和腿上的伤让他痛到无力,他知道自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无法支撑,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是注定无法脱身了。可是耳边来自秦筝的呼喊虽感觉飘渺不定却从未间断,她那变了调的声音牵得他心中一颤一颤的。此时此刻,冷玉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看得见,他想看看秦筝如此担忧的样子,不同于从前的嬉笑怒骂。他脚下渐渐虚浮,身子也有些发飘,双手已经没有了知觉,单单凭着本能挥舞着刀剑抵挡,身上却不断有新的伤口出现。
冷玉已经放弃了,他不再抱有能够突围成功的希望,可是对于仍然不死心想要将他救出去的秦筝来说,此时她的举动无疑是在自断后路。再这么拖延下去,一旦西南方的薄弱兵力被赶来支援的敌人填补空缺,那她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他不要秦筝死,至少不要她死在自己眼前,他要自己脑海中关于秦筝的印象永远都是鲜活有力的。她在客栈初见时的愤愤不平,她半夜闯进他房中盯着自己的呆傻怔愣,她在海边山崖上的失神远望,她在许埠县城的笑意难禁,还有她在天苍大营的密道中昂着下巴的骄傲模样。这一幕一幕自冷玉眼前闪过,他仿佛能够见到此时的秦筝睁圆了眼睛张着嘴巴惊呼的样子。
最后一次扬起手,寒冰丝软软地甩了出去,他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和秦筝撕心裂肺却渐渐远去的声音。这一切伴随着胸前的疼痛撕扯着他的心,脑中却是淡淡地冒出一个念头。
这样的秦筝,真好。
第三十五章
慌乱的嘶叫,涌动的人群,身下奔腾的骏马,缓缓倒地的冷玉和最终将一切笼罩的黑暗。秦筝没有办法摆脱这一切,她拼命挣扎,全身处处传来的疼痛拉扯着她没有堕入那无尽深渊,然而张开眼的那一刻她却情愿自己没有醒来。
眼前高高的帐顶让她有些怔愣,挣扎着坐起身,秦筝发现她竟然是在自己的帐中,一切都没有变,桌案上还放着墨临渊送她的《三略》,旁边的纸上是她抄了一半的章节。可是肩头、手臂还有腿上所缠绑的厚厚布条,以及各处伤口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