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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不老约-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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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正自莫名,只见顾庭玉怒极拂袖,带起生风,竟教他心底也不由生出寒意。

青骊因马车颠簸被唤回了神智,然而后颈被猛力袭击,此时仍觉得有明显酸痛。

“七姑姑。”慕空关切地靠到青骊身旁,“你醒了。”

“空儿……”青骊一手按住后颈疼痛处,看着慕空殷切的双眼,她却忘了方才在小巷中的种种,笑着问道,“怎么了?”

慕空低头,良久未在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的吗?”青骊安慰着心事重重的慕空。

“我出书院的时候,看见易姐姐在,她说你太累了,所以在车里睡着了。七姑姑……”慕空抬头注视着还有些莫名的青骊,眼底歉意满满,道,“对不起,七姑姑。”

青骊将慕空抱住,任男童靠着自己,她只道:“晚上看书看得太晚了,所以白天精力就差一些。这和你有什么干系?傻孩子,别多想,难道我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空儿点头,坐直了身体,信誓旦旦道:“父母生我,却是七姑姑如今育我。空儿必定苦心于学,待将来学有所成,一生照拂七姑姑,无怨无悔。”

毕竟是承渊的儿子,许誓的眼光也是这样相似。比过去的那个人多了稚色,却一样的真挚。

她却不像从前,点头应下这一番许诺,只是微笑,将被慕空挑起的思绪重新收回,告诉他:“等你当真有能力了,再同我说一遍这样的话。”

起先慕空并不明白,专注看着青骊回头,微微挑开了帘子。又是日薄西山的时候,车外的夕阳斜斜照来,青骊没有表情的脸就映在光线里,视线中的一切显得苍白无力。

他恍然大悟一般,道:“空儿知道了。”

青骊循声看来,马车里,慕空稚气未脱的脸上写着坚定,她也会心一笑,又望向车外落日斜阳,低声道:“但愿空儿不会背负得比你多……”

青骊生辰那日,照旧是早起送慕空去书院,而后由人接引去易府给易秋寒教琴。

丫鬟今日却将青骊引去一处水榭,幽雅别致,正建在府邸偏角,虽然人少,却不显得落寞寂寥。

水声潺潺,雅静悠然。青骊却已看见周围种植的兰花,而水榭的题名匾额上,写的正是“兰汀”二字。

丫鬟没有继续入内,在门口就停了步。青骊会意,只身走入,到第一重珠帘之后,见易秋寒早已坐着,鲜衣粉妆,特意打扮过的样子。

看青骊进来,易秋寒立刻站起,笑颜明丽,甚是热忱道:“先贺过姐姐生辰了。”

青骊不比平日的待人疏淡,笑着道谢。

“有一个人想见姐姐,姐姐愿不愿意赏脸?”易秋寒问道。

易秋寒笑容依旧,然而这“兰汀”布置雅致精细,与少女明朗笑颜相互映衬着,却教青骊陡然生出不安来。尤其是易秋寒身后那道珠帘,垂着仿若死了一般,任谁都拨不动。

“姐姐?”易秋寒不见青骊应答,便叫她。

青骊点头,却不由低下视线,耳边有从帘后传来的脚步声,优容沉稳,仿佛从记忆深处走来。

眼角逐渐出现的紫影,如针一样刺中记忆里已经灰白了许久的部分,只一下,就教她惊讶得忘记了这一刻的相见,还应该掺杂有喜悦。

“……”青骊艰难地试图将简单的音节念出,然而当对面那个人如同过去那样对她笑,带着宠爱和关心,被时光沉淀了年少的不成熟,她却发现,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怔忡地看着那个人朝自己走来,停在身前,叫她“青骊”。

“青骊。”青蘼的声音有经年的温柔,并且更加成熟,柔软得好比冬季的阳光。

“姐……”没有念完,青骊垂眼,却有泪落了下来,快速划过脸颊,留下温热的一道痕迹,也止住了她继续的声音。

“是我。青骊。”青骊拉起素衣女子的手,都没有过去那样单纯的柔滑了,十指都染上了尘埃,似有若无的隔膜。

“姐姐……”她终于颤着声说完了年幼时最常说起的称呼,再后来,已经泣不成声。

青蘼将她抱住,柔声安慰道:“我的青骊长大了,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这是她长久以来,对慕空的感叹。那个孩子在时光陪伴下一点点成长,她对他的期望让她忘记了自己在亲人眼里,也还是当初那个率性跋扈的孩子,没有长大一般——十年了,原来分别的时间,已经这样长了。

十年里,天涯相隔,尤其在当年得知郭家军全军溃败,青蘼下落不明之后,她们便两不相知。

“郭少全力护我,本要偷偷送我回雨崇,但在路上被顾成风的人截住。后来顾成风以我为要挟,要郭少放弃抵抗,打开城门。”那也是回忆里教她感动并感激的部分。她从来不爱那个用政治婚姻困锁住自己的男子,却不得不感谢他给的重视和在意。

在顾成风军营的那个晚上,她不是没想过郭培枫会为了大局而舍弃她,事实上,她也是那样希望的。

然而,从来自信如郭少,更加重情如她红妆浩荡下嫁的郭家儿郎,郭培枫当晚即打开城门,放了顾军入城。

那时她站在城楼下抬头望着楼头上执刃着甲的男子,眼光焦灼,穿越过高楼迢递落在她身上。乌云蔽月,只有周围的火光照着,他的神色肃冷,却有她足以感知的关切与柔情。然后他抬手,紧闭的城门渐渐打开,再之后,就是战马铁骑,顾军入城。

在她终于又回到守护了自己多年的男子身旁时,她发现他眼底陡然转变的神色,决绝壮烈。郭培枫大喝一声,城门立刻关上,顿时火箭如雨,蜂拥而来,瞬间充斥了她的视线。

“快走!”

那是他生命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得不舍得,不得不放开。指尖滑过的最后一个时刻,她看见他带着对她的情,投入了这场战役最后的悲壮里。

青蘼的讲述却这样平淡,如同她始终对郭培枫的态度,不疏远,不亲近。但那毕竟是从来人生里最凌乱,最深刻的记忆,即使将来一切成灰,也是依旧刻骨的。

“但是顾成风毕竟是沙场老手,趁乱逃了出来,并且立刻率兵攻城。郭少虽然之前已经使计消耗了顾军兵力,却依旧没有抗住攻势……”青蘼此时眼波也不平静,叹息了,也哀伤了——她和郭培枫,就是这样出乎意料地相遇,又猝不及防地分开,身在其中的时候,始终都有怨怼,当落幕了,确实连一声感谢都显得无奈。

“郭少的亲卫还是要送我回雨崇,但路上始终不曾太平过。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却好在遇见了君傅。我再不想回去了,既然当初离开了雨崇,在不能保证我可以再一次长久留下之前,都不想再回去了。”她和过去一样喜欢着紫衣,却是更要深一些的颜色,和她如今挽起的发髻一般,不似旧时富贵,内敛淡然了许多。

青骊此时方才发现,青蘼发间,却是一直插着那支凤羽钗。

“有些东西害怕忘记,那我这一生的亏欠,所以如今我活着,将来势必还了。我却怕自己万一坚持不了……所以一直也没有收起这只钗。当初郭少送我,他说,民间若有男子送女子发钗,就是要亲自为那女子挽发,以结鸳盟。这是他给我的承诺,一生,只这一次。”青蘼说得慢,笑意从眼底泛起,却也苦涩了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闻言,青骊却忽然想起什么,未再说话。

“青骊。”青蘼又一次拉起青骊的手,紧握着,道,“当日雨崇城破,我就一直在找你。三年前在成台城外,君傅派人舍粥,好像看到了你,但后来有没有了你的消息。这三年我费了千辛万苦,却不想你就在这里。青骊……”

“现在找到我了,接下去,你想怎么办?”青骊问。

“顾成风一直想拉拢君傅为其提供军备粮草,但君傅一直没有真正答应。”青蘼道,“这次顾庭玉忽然离开雨崇回了成台,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动作。”

“所以你们也回来了?”青骊看着青蘼,也在猜测什么,“姐姐,你想……”

“我怎么能忘记逐新破城时的一切?那是我欠郭少的。何况,青骊,你忘了,我们的雨崇也没了……”青蘼的手开始颤抖。

青骊因此滞住了气息。那个时候,她甚至没来得及见承渊最后一面,那个记录着她年幼时光的地方就已经覆灭。城墙里再不是属于她的空间,再没有关于的记忆,所有的美好,都因为顾军的铁骑成了齑粉,甚至,还有她最在意的那个人的……生命……

素衣女子忽地站起。三年来的安定,已慢慢磨平了最初的戾气。有些事,她已经快要忘记。但是这一刻的想起,又教她不知所措。单一平静的生活里,没有战争,没有鲜血,她只是抱着那些美好的回忆苟且偷生,偶尔有惨淡,却也有始终记忆着的笑脸化解一切的悲伤。她快忘了,她也是个有国仇家恨的人。

“时候不早,空儿就快下学了。”青骊慌张地想要立刻这里,明明已经挑开了垂下的珠帘,她却停住。三年里,记忆中被遗忘的伤痛开始复苏,一个个过去熟悉的声影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承渊,萧简,青蘼,承捷,皇帝,甚至是庄妃……

“我知道在今天说这些话太伤人,但是青骊,即使没了雨崇,没了皇宫,我们始终还是姓扶苏的。”青蘼道。

“我不会忘记。”青骊说得坚定。

“我让人照旧送你去书院吧。”青蘼走到垂帘下,柔声道,“你一个人,一定照顾好自己。有事,来找我。”

青骊点头,想说什么,思绪里却一片空白,终是就这样走了。她却没让青蘼看见,她一直在袖中紧握着那只香囊,上面的兰花,早已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桃花凉(六)

青骊到了书院,未见慕空,只有车夫一直候着,告知慕空已经随渐离回去了。

青骊坐上车,复又想起青蘼说的那些话。家国天下,那从来都不是她去思考的东西,纵然过去高贵如她,堂堂大珲七公主,也在兄长挚友的庇护下居于安逸。情仇不过个人,她也没有料想过,青蘼会将过去承渊背负的责任抗下,甚至想要同她分担。

她的生活一直都没有那么宽广,大义如青蘼可以断情丝嫁外戚,但她青骊自幼由人照拂,如何有能力接下那些担子?

突如其来的重逢确实教青骊不知所措,一路恍惚地回到住处,脚下虚浮并缓慢地拾级而上。终于到茅舍门口时,她却发现门开着,慕空和渐离都不在——

而桌上,横放着一张琴。

琴上刻的是兰花,手工说不上细致,花纹却也是简单素雅。

琴边放着一张薄笺,青骊打开,上面写着:孝悌不忘。谨贺生辰。

两句八字,两种笔迹,没有落款。

青骊却不自觉笑了出来。

—奇—笑声未落,就有慕空的声音传来:“贺七姑姑生辰。”

—书—青骊抬头,却见渐离正从后头走出,笑意清朗,眉眼温润,道:“青骊姑娘。”

—网—“这琴……”青骊问。

“空儿一心想送你张琴,我就帮忙了。”渐离道,带着慕空到青骊身旁,看着女子指尖停留在的兰花刻纹上,继续道,“这兰花是空儿画的。”

“但是是我和渐离师傅一起刻上去的。”慕空道。

“有心了。”青骊到。

“要不要试一试?”渐离提议。

青骊点头,就此坐下。然而指尖触到琴弦的瞬间,一切就像凝固了一般,她想不起任何曲调,除了视线里刻在琴上的那一株兰花。

她霍然拍下手掌,按住琴弦,思绪又在此时纷繁如同乱麻,最终只化成一缕幽叹,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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