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修-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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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独自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一定很孤单吧……”
“其实我从小到大也很孤独,没有父母,也没有同龄的玩伴……还好我遇见了九虎相公,如果没有他,我永远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我只想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那样,相公疼爱儿女听话,我不想当公主也不想做女皇……父亲,您其实也愿意我平平淡淡的对不对?”
“……”
笔直大道之上,一人一马掠过地面,白衣翩然,黄尘飞扬。
古篱出宫就策马出了大都城,径直奔往岫山。
他不仅心细如发,他还擅于洞察人心。他跟在女皇身边十余年,对她的心思了解大半,揣摩得清清楚楚。
藏人处当然要选隐蔽之地,可又不能是人多口杂的地方,而且还要易于掌控。情岫失踪不过小半日,断不可能离京走远。思来想去,唯有一地符合猜测——岫山道观。
这里是女皇独有情结的地方,也是他难以忘怀的地方。
因为这里曾经住着那个人。
梅长远。
多年不来此地,道观外的柏树已经长到数丈之高,甚至越过了围墙屋檐,郁郁直上飞入云际。
古篱有一瞬的恍惚。原来一晃二十年,那颗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柏竟然成长为参天大树,而自己也已步入不惑。梅长远,故去也有那么久了。
那么久了……
“师弟。”
愣怔中古篱忘记下马,一道平淡地呼唤拉回他的思绪。他放眼看去,道观门口站着柳逸。
北风簌簌,柳逸静静站在那里,飒飒青衫和柏树翠绿如出一辙。他一向温雅的面容竟然也挂上冷漠,淡淡瞥了眼古篱,开口问:
“为什么要来?”
古篱翻身下马,白软衣袂滑过空中,犹如一朵云浮。
他不介柳逸的态度,微微含笑:“我来接咻咻。”
那张阴柔面庞带着浅笑,看起来温柔而美好,但谁又知道他其实心冷如铁,就连时光这般锋利无情的刻刀也未曾在上面烙下痕迹。唯一标志着年华逝去的,只有鬓边几缕华发,乍一看,还以为是落雪飞上了青丝。
有人曾说,霜华覆头,也算白首。
“那一年,梅师兄带你回来的时候,我也站在这里。”
往事娓娓道来,柳逸幽幽说:“那日大雪把观前的树都压折了,我出门扫雪,老远就见着梅师兄牵着一个孩子慢慢走回来。”
漂亮的小男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面庞精致衣衫褴褛,足下一双不合脚的麂靴,新簇鞋面看得出来是才买的,身上也披着宽大的裘衣,长曳拖地。
彼时的柳逸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梅长远虽然年岁稍长,也未及冠。
“这是……”柳逸看见人不禁一怔,抬眉问向梅长远。
梅长远凤目含笑,用手揉了揉男孩儿头顶,道:“咱们的小师弟。”
梅长远劝说他们的师傅收小男孩儿为徒,老人爱好风雅,弟子姓名也要取诸如梅柳等雅致的名号,所以他给男孩儿取名篱,取傲菊之意。
古篱是梅长远捡回来的,也几乎是由他一手带大的。衣食住行,处处有梅师兄帮他打理为他操心,从未有人对他这么好。
梅长远温和良善,不是因为自身高贵而对低贱卑微产生了怜悯,而是发自内心的柔情似水。他会在寒冬腊月给穷人家送去冬衣炭火,他会在洪涝旱灾收留饥民、熬粥施药,他每每遇见卖身葬母之类的可怜人,都忍不住赠银相助。即使他知道这些人多半是江湖骗子,可他还是说“宁纵勿枉”。
甚至,他还能通鸟兽之灵,能与百兽飞禽言谈。每当他在山脚吹响口哨,群鸟飞来,羽毛五彩锦绣,织就超过凤凰当空的胜景。
每每见此情景,古篱都会被震撼。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胜过梅长远,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比他还完美。
那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对于梅长远和柳逸来说不过是同门之谊,再多就是兄弟之情。可对于古篱,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他心中早有了一尊神像,风华绝代无人可及。
“师弟,过来我教你驯鸟。”
“吹响这个骨笛,鸟儿便会来了。”
“不同的笛音会引来不同的鸟儿,有时是画眉有时是黄雀……”
“笛子送你罢,好好练。”
手中骨笛已经被摩挲得不见丝毫粗粝,宛如一管羊脂白玉,就像梅长远一样温润。可惜赠笛的那人自从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日同样是皑皑大雪,梅长远说去后山踏雪赏梅,清晨出去直至黄昏方回,归来时手拈红梅唇角含笑,眼里闪耀着从未见过的激情。
古篱端来温酒给梅长远暖身,他小口啜着甜露,眼含憧憬。
“你拈花浅笑,我把酒言欢……长相厮守,大抵如此罢。”
此言一出,古篱当时便僵住了,犹如漫漫大雪落满全身,可心中那团火焰,却跳得恣意狂放。
长相……厮守?
心跳噗通快要迸出这具躯体,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体内这般热烈的涌动。
等他平复心绪回首想问个究竟,梅长远已经在醉意微醺下沉沉睡去。
有些东西不去触碰便罢,若是不慎撕裂一道小口,里面的东西哗哗流出,再也不复从前。
可惜,这些都是一厢情愿而已,数日后雪停了,古篱方才领悟梅长远当日所言是为了谁。
“师弟,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师傅。”
梅长远临走前,纵然心有眷念,还是敌不过陷入情网的炽热,毅然追随女皇而去。他不厌其烦嘱咐柳逸和古篱,道别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
柳逸脸色稍显凝重,也再三叮嘱他入了宫小心,只有古篱一言不发,漠然看他远去。
阔别之后,古篱把自己沉浸在繁冗复杂的古书术数当中,凭他的聪慧很快便让老师傅再无可教,只赞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是座下最聪慧的弟子。
只是,老者驾鹤西去前也说:“你们三个各有所长,却也各有缺点。长远太心软,阿逸太中庸,而阿篱你……太执着。”
执念一生,就仿佛扎根心底的一根刺,拔出来会血流不止,所以只能任由它疯了一般蔓延狂长,最后完完全全把自己包裹起来。
再次和梅长远联络上,是在三年之后。一只喜鹊带来了消息,一喜一忧。
梅长远先告诉古篱,他有了一个女儿,刚刚出生不久。然后他也提及了近段日子宫里发生的诡事,感觉不大对劲,希望尽快见他和柳逸一面,有些事情可能要托付于他们。
谁也没有料到,经年一别,竟是生死殊途。
当古篱和柳逸去了大都皇宫,见到的是方才被屠倒在血泊中的梅长远,还有刀锋之下的婴孩。
纵然柳逸师承隐门医术卓绝,却也回天乏力,眼睁睁看着梅长远死不瞑目,眼睛还望向婴儿的襁褓。
古篱亲手覆上他的眼帘:“你且安心去,这里有我。”
他拔剑屠尽当时在场众人,把幼年情岫交给柳逸带走,他还杀了只野猫剥皮砍尾,充做“孽婴”交给那群豺狼虎豹。自此以后,他受封国师,暗中和女皇联手,布局十多载,终于一举除去萧子何,灭他萧氏满门,为梅长远报仇雪恨。
大仇得报,心里却好像也空了,好比失去支撑的藤蔓,倒地不起。
这个时候,他意外发现那名女婴已经长大成人。
“咕咕你来啦!”
“咕咕我要吃杏子。”
“咕咕我好想你……”
“咕咕……”
相似的眼梢一样的眉角,还有心软良善的脾性,懂鸟兽之言的天赋……
原来他没有死,他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错失了一次,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我知道任何机关都难不倒你,所以我也不打算拦你。”柳逸拍上古篱的肩头,把沉入回忆的他拉了回来,“我放你进去,只是你要想好,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要娶她?爱慕,抑或……遗憾?”
鼻腔有些苦涩钻了进去,古篱略微一滞,仍是不改初心,跨步入了院子。
“我用不着跟你交代。”
入了院子他轻车熟路进了梅长远的房间,一眼便瞧见了墙上密道,有那么一瞬的愕然,不过还是很快就俯身钻了进去。
良久的黑暗之后,霎时白光让人眩晕不已。古篱睁眼视物,眸子不再清明,而是弥漫起一股迷雾。
迷雾尽头,那人眉目如画,一如当年。
古篱心头一震,不自觉伸出了手,喑哑唤道:“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的爱……大概属于很隐忍的吧。不过正是因为失去,所以才记得深刻。如果梅长远不死,咕咕也许倒头来会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一种雏鸟情结,或者是崇拜仰慕。就像咻咻对他的情感一样。
第七五章心所想,痴迷惘一不做,二不修
“咕咕,咕咕你醒醒,你怎么不理我……”
情岫伸出手掌在古篱眼前晃了晃,并未引起他丝毫的反应,然后她试着去扯了扯他的臂膀,却触上了一具冰冷石像。
古篱失神看着棺椁里的梅长远,狭长眼眸蒙上一层雾霭,混沌迷漫,好似神思已经飞至天际之外。
他嘴唇微微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整个人几乎是被摄取了魂魄。
漫天大雪中,古篱看见梅长远朝自己走来。
一截云袖入眼,一缕梅香绕鼻,他好似还是那个稚童,需要抬头才能看清来者的面容。
尽管饥寒交加濒临死亡的边缘,他却没有像其他孩子那般开口乞怜,而是缩着靠在墙角,轻轻阖上眸子,默默等待死神的眷顾。
遭逢巨变的没落贵族,不改傲骨铮铮。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旁边的乞儿不住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脏兮兮的小手甚至不敢碰到梅长远洁白的衣角,生怕污了眼前的贵人,更怕错失一点点施舍。
梅长远弯下腰,亲和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包子!肉包子!”
“我想喝热汤……”
“我要吃饭!”
梅长远点点头,却忽然转身而去,徒留下一众失望的小乞丐。耳畔雪声咯吱咯吱,古篱睁开眼睛冷冷看着那抹走远的身影,嘴角扯出一道讥讽。
又是一个把他们当猴儿耍的看戏人。
虽然一开始便不抱希望,幼小的他心中还是不免浮上淡淡失望。外表那样干净整齐的一个人,内心……大约还是俗气的罢。
他重新闭上了眼。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匆匆跑来,喘息不定。古篱还没睁眼,便听见周围的乞儿爆发出雀跃声。
“那人回来了!”
梅长远气喘吁吁地跑近,微笑一指不远处街角的酒楼:“我和老板说好了,你们去那里吃东西,想要什么都可以。”
一众孩子愣住,面面相觑,纵然心中渴望,但谁也不敢率先迈步。
梅长远见状又劝道:“去吧,不收钱的。”
他的微笑是如此亲切,那双令人信任的眼睛很快就瓦解了一群孩子的心防,加上食物的诱惑是如此巨大,乞儿们纷纷站了起来,结伴朝着酒楼走去。
“你怎么不去?”
肩头搭上带着暖意的裘衣,古篱漠然张开眸子,看见梅长远杵在面前,一脸和善:“身子冻僵了?我背你吧。”
说着他便想要背起古篱,古篱防备把身子一缩,道:“我不吃。”
梅长远愕然:“为什么?”
稚嫩的面庞染上看透世事的沧桑,古篱轻蔑道:“嗟来之食,不稀罕。”
“呵呵,”梅长远忽而笑了,用手去揉揉古篱头顶,“小家伙挺有骨气。念过书么?”
“略识几字。”古篱瞥梅长远一眼,“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们这种人的怜悯。”
梅长远来了兴趣:“哦?我们这种人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