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久天长-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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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讨论了一会儿,在敏彦散发出的阴郁的压力下,渐渐地没了动静。整个大殿里就只听到那守卫长隐忍的哭泣声——他在为牺牲的护卫们抱不平。
敏彦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那萧恕呢?常丰王萧恕也失踪了吗?”
“不曾失踪。据闻,常丰王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没有放弃寻找祓王殿下。漠南王已准备派人送交正式国书,国书现在应该还在来的路上。”
“不,已经到了朕的手里了。”敏彦平静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卷黄色文书样的东西,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守卫长浑身一颤,将头埋得更深,不敢轻易触碰那卷东西。
苏台只瞅了眼地上摊着的国书,随即冷冷地甩出一个字:“哼!”
如意则一副不愿回想的样子,让百官很快就明白过来:王爷大约是在陛下那边先看过了。
乐平轻叹,上前捡起国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后,在敏彦的默许下,传交给了后面的众位大臣。由于传递速度不快,乐平便暂时用最简短的话解说了一番:“漠南王在国书里详尽地说明了当时的状况,还表示十分震惊,承诺绝对会找到祓王殿下……呃,他还说,祓王殿下无论生死,都是漠南的人了……”
敏彦忍着一口气,又问道:“那朕派去的禁卫军呢?还有,为何是你进京禀报?驻守在函赐关的张博,究竟去哪里了?”
守卫长低头,如实回答:“护送殿下的禁卫军尚未返京,便遇到了这种事情,所以才延误了回京时间,目前仍于函赐关待命。而张大人现下正在函赐关多方筹备,以备不时之需。大人没有亲自回京向陛下禀明实情,为的是防着漠南使诈,怕自己一旦离开,就……”
“做得好。”敏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问兵部尚书:“在函赐关,我们布了多少兵力?”
孙应出列,回答道:“回陛下,不足三万。”
“是么?”敏彦几不可闻地哼了声。
函赐关。
自从接到女帝亲笔书写的密函后,张博便奉旨每天派人出城探听漠南一方的动静,还加强了巡逻力度。没想到祓王公主还真如陛下所言,被漠南流匪劫走了。当然,他不是傻瓜,虽猜出其中必有猫腻,也许还与陛下相关,但他依然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接待了禁卫军,安置了受伤的护卫,又命人连夜赶往京城,汇报具体情况。
而他本人,则严格按照敏彦的指示,日日在关内叫嚣不已,内容无非是什么“还我公主”、“以命赔命”之流。他需要做的事情不多,只专心等待朝廷拨派几位将军开赴战场。
——在张博看来,对漠南的战争一触即发且不得不发,剩下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果然,一个月后,冯将军怀揣女帝陛下颁布的讨伐檄文,亲率七万兵将,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函赐关。同时又有礼王带领了十万大军,分两路以拱卫之势,将函赐关左右的崎岖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三路军马齐齐排开,形成一道强大的屏障,退可守、进可攻。
张博奉命守在函赐关已长达十年之久,却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阵容。既有名将冯将军坐镇中路,又有以奇袭出名的礼王掌控大局,更不消说他们带来的一批强干副将,那可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自己好像可以跟在后面,负责粮饷运送了。
张博自嘲地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尚不到三万的守卫军。
陛下若非神机妙算,料定了必会开战,那么就是早有预谋,静待时机成熟。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天下人都被这位喜怒不言于表的女帝摆了一道似的。
除了远在函赐关的张博,近在京城天子脚下的兵部尚书孙应,也产生了一种有些违和的感觉。
“陛下,您派出的这十几万大军,只有不到六成的人记录在案。微臣斗胆,可否请问一下,那其余的兵马,究竟是何时何地招募来的,又是何时何地接受了训练的?”
主战派的核心人物孙应在早朝过后便跟着敏彦到了熙政殿。此刻,他正恭立于御案前,从表情上看,弄不清他是要发笑还是想生气,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显得别扭极了,“早先我们希望陛下能出兵迎战,陛下还说以和为贵呢!”
敏彦挑眉,装傻道:“是吗?可朕不记得朕说过‘以和为贵’这四个字。不过,招兵买马这招并不是朕的功劳,这是外祖父出的主意。朕只负责把他们分散在禁卫军里进行训练罢了。难道朕竟然没有通知兵部一声?啊,不好意思,大约是朕最近有些忙,把这件小事给忘掉了。”
闻言,孙应不得不佩服苏清的老谋深算和敏彦的深藏不露。
即使是身在朝堂之外,苏清竟还能时刻关注着朝中大小事,准确指出症结所在并出谋划策。姜还是老的辣,此话一点不假。
而敏彦,小小年纪就懂得伺机而动,先用和谈与联姻麻痹了漠南,随后又借口公主遇袭而出兵讨个公道,难能可贵的是,她瞒过了朝中众位官员,这一切,的确令人敬佩。
思及此,孙应心服口服地由衷称赞:“陛下真是英雄出少年!”
敏彦眯了眼,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隔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笑道:“孙大人过奖了。其实嘛,朕只是……想报个小仇而已。”
不足为惧
大兵压境,为的不是开战,而是讨回不明去向的祓王安妍公主。可漠南王认定安妍已是漠南的人,并为此指责敏彦的做法有些霸道。
敏彦自有她的说法。
“无论是漠南习俗,还是我朝习俗,男女双方未举行婚礼就不算是夫妻。虽说‘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但朕的皇妹没有与漠南王拜过堂,那她就还是朕的妹子。现在,漠南王陛下把朕的皇妹弄丢了,却又找不到人。明明是在贵国领土上失踪的,为什么偏偏就是给不出一个让朕满意的回答呢?”
这话听起来好像挺合理,不过漠南交不出人也是实情,两方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肯先低头,更别提施行什么和谈条件了。
“所以朕早说那只是废纸一张罢了。”敏彦笑着对温颜如此说道。
宫里鲜少有人清楚敏彦从中做了手脚,原本按敏彦的意思是,最好连太皇太后那边也不解释。身为太后的梧桐否定了女儿的建议:“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难道还要让她为安妍担忧得食不下咽吗?这也太不孝了。不行,我做不来。”
于是,梧桐一出熙政殿,就兴冲冲地抹干净了眼泪,跑去跟婆婆汇报喜讯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太皇太后那边才没有传出诸如“老人家晕过去了”的消息,反而还一天三次地邀请敏彦前往清泰殿用膳,据说是为联络祖孙感情。
敏彦应酬了两回,便不再去打扰了。
请不动敏彦的宫女们,全都将拜托的视线转移到温颜身上,弄得他夹在太皇太后与敏彦之间,两边不好做人。
敏彦看不得温颜为难,吩咐他道:“你不必挂牵在心。皇祖母不是真心想和朕联络感情的,她只是觉得错怪了好人,于朕有愧,急着补偿而已。所以朕不去也没关系,别在乎那些小事。”
“太皇太后毕竟是一片好意,不去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温颜主要在担心这地位尊贵又不习惯认错的祖孙俩闹得不愉快。
敏彦斜瞥温颜一眼,居然很沧桑地说道:“不会。皇祖母向来不拿朕当平常人看待,朕自然也不用平常人的心态应对她老人家。”
温颜眼中的疼惜一闪而过,轻轻地挽了敏彦,无声地给予她属于亲人的温暖。
拖延了十几日,漠南方反倒是率先失去了耐性,调兵遣将,在距函赐关不到百里处安营扎寨,与大安朝的军队遥遥相望,挑衅意味十足。并且那位不知名号和来头的领兵将领还扬言要给穷追不舍的敏彦一个好看。
时隔多日,当敏彦听说了他们的决心时,她正在同如意、孙应等人商量粮草运送的问题。此等豪言壮语,着实令敏彦失笑不已:“真不愧是被称为‘大漠雄鹰’的漠南王,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难道是仗着他们兵强马壮,就认为我们好欺负么?太天真了。”
孙应笑了笑,表示赞同敏彦的话。
然而如意却皱起了脸,满是苦恼的样子。
“皇兄怎么了吗?”敏彦明知他是为了又要飞走的银两而伤心,依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是点中了如意心中永远的痛。
“……没怎么。”如意悲哀万分,心里默默地扳着手指头算国库的失血量。
唉唉唉,赈灾花费不少,紧接着是安妍的出嫁,前不久又刚刚确定了受灾区免除三年税收,至于现在……呜呜呜,要知道,战争才是最需要大把大把银子的罪恶之源啊!
魂魄在四处飘飞的如意,已经能看到那好不容易被他养得滚圆的国库,正慢慢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朝着干瘪的方向发展。
“皇兄?皇兄!”敏彦坚持不懈,力求唤回如意的三魂六魄。虽说孙应不会把如意的异状告诉别人,可皇亲贵族是从小被教育“无论在什么场合下,对外人都不许失态”的。
“是……”如意蔫了吧唧地抬头,意思意思地回应了一声,以示他还没死。这一举动成功逗乐了不苟言笑的孙应,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没在御前失礼。
敏彦好笑地放弃了和这个守财奴的交流,问了问孙应对于战事的想法:“孙大人,从敌我两方的布阵上看,你认为哪边更有获胜的可能?”
孙应也不含糊,直接给了答案:“各占一半。”
“哦?”敏彦感兴趣地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孙应将两国的情况做了个简单明了的对比:“漠南兵强马壮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他们南下的野心由来已久,据臣所闻,仅练兵一项,就用掉了三年多的时间。我朝军队向来骑兵力量薄弱,与漠南交战,恐怕不占优势。所幸我方无论是在人数上还是在粮草供应上,都双倍于漠南——冯将军不会让他们讨到便宜的。”
敏彦得了她想要的答案,心里也稍微踏实了些。她知道孙应不是为了奉承什么都敢说的人,一旦经由他确定,那十之八九就会成真。
孙应告退后,敏彦将目光摆在如意身上,笑问:“皇兄,回神了没?”
如意失焦了的眼睛还是老样子,但人好像是回到地面上了:“啊。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之前还为联姻烦闷,怎么萧近一来,你忽然变得这么主动,竟然出兵攻打漠南。该说你善变,还是说你高明?费解,太让人费解了。”
敏彦随口回答:“不如说是朕失算。”
“哈?”如意犯傻。
敏彦道:“朕失算在没料着漠南王这么贪婪,一边送来了萧近监视着朕,一边还想拿安妍当人质。贪心的后果就是倒霉地被朕抓住了小辫子,给了朕先下手为强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如意顿觉脑海中一片清明,“换言之,是漠南王妄图一石二鸟,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他什么都没得,何谈‘偿失’。”
听完敏彦的话,如意又摆出一副“我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溜着眼瞄了瞄敏彦,尽量小心地问道:“那……你最近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