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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6章

金庸合集-第18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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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显是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山壁上用黄泥写着八个
大字,又是“阴谋已败,小心狗命”。
当下有人将那十余人转过身来,赫然有爱吃人肉的漠北
双熊在内。
计无施走上前去,在漠北双熊背上推拿了几下,解开了
他们哑穴,但余穴不解,仍是让他们动弹不得,说道:“在下
有一事不明,可要请教。请问二位到底参与了甚么密谋,大
伙儿都想知道。”群豪都道:“对,对!有甚么阴谋,说出来
大家听听。”
黑熊破口大骂:“操他奶奶的十八代祖宗,有甚么阴谋,
阴他妈龟儿子的谋。”祖千秋道:“那么众位是给谁点倒的,总
可以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罢。”白熊道:“老子知道就好了。老
子好端端在山边散步,背心一麻,就着了乌龟孙子王八蛋的
道儿。是英雄好汉,就该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在人家背后
偷袭,算甚么人物?”
祖千秋道:“两位既不肯说,也就罢了。这件事既已给人
揭穿,我看是干不成了,只是大伙儿不免要多留心留心。”有

人大声道:“祖兄,他们不肯吐露,就让他们在这山脚边饿上
三天三夜。”另一人道:“不错,解铃还由系铃人。你如放了
他们,那位高人不免将你怪上了,也将你点倒,吊将起来,可
不是玩的。”计无施道:“此言不错。众位兄台,在下不是袖
手旁观,实在有点胆寒。”
黑熊、白熊对望了一眼,都大骂起来,只是骂得不着边
际,可也不敢公然骂计无施这一干人的祖宗,否则自己动弹
不得,对方若要动粗,却无还手之力。
计无施笑着拱拱手,说道:“众位请了。”转身便行。余
人围着指指点点,说了一会子话,慢慢都散开了。
令狐冲慢慢踱回,刚到院子外,听得里面又有人叫嚷嘻
笑。一抬头间,见公孙树上又倒吊着二人,一个是不可不戒
田伯光,另一个却是不戒和尚。令狐冲心下大奇:“不戒大师
是仪琳小师妹的父亲,田伯光是小师妹的弟子。他二人说甚
么也不会来跟恒山派为难。恒山派有难,他们定会奋力援手。
怎地也给人吊在树上?”心中原来十分确定的设想,突然间给
全部推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戒大师天真烂漫,与人
无许,怎会给人倒吊高树,定是有人和他恶作剧了。要擒住
不戒大师,非一人之力可办,多半便是桃谷六仙。”但想到祖
千秋先前的言语,说桃谷六仙写不出“阴谋”二字,确也甚
是有理。
他满腹疑窦,慢慢走进院子去,只见不戒和尚与田伯光
身上都垂着一条黄布带子,上面写得有字。不戒和尚身上那
条带上写道:“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田伯光

身上那条带上写道:“天下第一大胆妄为、办事不力之人。”令
狐冲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两条带子挂错了。不戒和尚怎会是
‘好色无厌之徒’?这‘好色无厌’四字,该当送给田伯光才
是。至于‘大胆妄为’四字,送给不戒和尚倒还贴切,他不
戒杀,不戒荤,做了和尚,敢娶尼姑,自是大胆妄为之至,不
过‘办事不力’,又不知从何说起?”但见两根布带好好的系
在二人颈中,垂将下来,又不像是匆忙中挂错了的。
群豪指指点点,笑语评论,大家也都说:“田伯光贪花好
色,天下闻名,这位大和尚怎能盖得过他?”
计无施与祖千秋低声商议,均觉大是蹊跷,知道不戒和
尚和令狐冲交情甚好,须得将二人救下来再说。当下计无施
纵身上树,将二人手足上被缚的绳索割断,解开了二人穴道。
不戒与田伯光都是垂头丧气,和仇松年、漠北双熊等人破口
大骂的情状全然不同。计无施低声问道:“大师怎地也受这无
妄之灾?”
不成和尚摇了摇头,将布条缓缓解下,对着布条上的字
看了半晌,突然间顿足大哭。
这一下变故,当真大出群豪意料之外,众人语声顿绝,都
呆呆的瞧着他。只见他双拳捶胸,越哭越伤心。
田伯光劝道:“太师父,你也不用难过。咱们失手遭人暗
算,定要找了这个人来,将他碎尸万段……”他一言未毕,不
戒和尚反手一掌,将他打得直跌出丈许之外,几个踉跄,险
些摔倒,半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不戒和尚骂道:“臭贼!咱
们给吊在这里,当然是罪有应得,你……你……你好大的胆
子。想杀死人家啊。”田伯光不明就里,听太师父如此说,擒

住自己之人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竟连太师父也不敢得罪
他半分,只得唯唯称是。
不戒和尚呆了一呆,又捶胸哭了起来,突然间反手一掌,
又向田伯光打去。田伯光身法极快,身子一侧避开,叫道:
“太师父!”
不戒和尚一掌没打中,也不再追击,顺手回过掌来,拍
的一声,打在院中的一张石凳之上,只击得石屑纷飞。他左
手一掌,右手一掌,又哭又叫,越击越用力,十余掌后,双
掌上鲜血淋漓,石凳也给他击得碎石乱崩,忽然间喀喇一声,
石凳裂为四块。
群豪无不骇然,谁也不敢哼上一声,倘若他盛怒之下,找
上了自己,一击中头,谁的脑袋能如石凳般坚硬?祖千秋、老
头子、计无施三人面面相觑,半点摸不着头脑。
田伯光眼见不对,说道:“众位请照看着太师父。我去相
请师父。”
令狐冲寻思:“我虽已乔装改扮,但仪琳小师妹心细,别
要给她瞧出了破绽。”他扮过军官,扮过乡农,但都是男人,
这次扮成女人,实在说不出的别扭,心中绝无自信,生怕露
出了马脚。当下去躲在后园的一间柴房之中,心想:“漠北双
熊等人兀自被封住穴道,猜想计无施、祖千秋等人之意,当
是晚间去窃听这些人的谈论。我且好好睡上一觉,半夜里也
去听上一听。”耳听得不戒和尚号啕之声不绝,又是惊奇,又
是好笑,迷迷糊糊的便即入睡。
醒来时天已入黑,到厨房中去找些冷饭茶来吃了。又等

良久,耳听得人声渐寂,于是绕到后山,慢慢踱到漠北双熊
等人被困之处,远远蹲在草丛之中,侧耳倾听。
不久便听得呼吸声此起彼伏,少说也有二十来人散在四
周草木丛中,令狐冲暗暗好笑:“计无施他们想到要来偷听,
旁人也想到了,聪明人还真不少。”又想,“计无施毕竟了得,
他只解了漠北双熊这两个吃人肉粗胚的哑穴,却不解旁人的
哑穴,否则漠北双熊一开口说话,便会给同伙中精明能干之
辈制止。”
只听得白熊不住口的在詈骂:“他奶奶的,这山边蚊子真
多,真要把老子的血吸光了才高兴,我操你臭蚊虫的十八代
祖宗。”黑熊笑道:“蚊子只是叮你,却不来叮我,不知是甚
么缘故。”白熊骂道:“你的血臭的,连蚊子也不吃。”黑熊笑
道:“我宁可血臭,好过给几百只蚊子在身上叮。”白熊又是
“直娘贼,龟儿子”的大骂起来。
白熊骂了一会,说道:“穴道解开之后,老子第一个便找
夜猫子算帐,把这龟蛋点了穴道,将他大腿上的肉一口口咬
下来生吃。”黑熊笑道:“我却宁可吃那些小尼姑们,细皮白
肉,嫩得多了。”白熊道:“岳先生吩咐了的,尼姑们要捉到
华山去,可不许吃。”黑熊笑道:“几百个尼姑,吃掉三四个,
岳先生也不会知道。”
令狐冲大吃一惊:“怎么是师父吩咐了的?怎么要他们将
恒山派弟子捉到华山去?这个‘大阴谋’,自然是这件事了。
可是他们又怎么会听我师父的号令?”
忽听得白熊高声大骂:“乌龟儿子王八蛋!”黑熊怒道:
“你不吃尼姑便不吃,干么骂人?”白熊道:“我骂蚊子,又不

是骂你。”令狐冲满腹疑团,忽听得背后草丛中脚步声响,有
人慢慢走近,心想:“这人别要踏到我身上来才好。”那人对
准了他走来,走到他身后,蹲了下来,轻轻拉他衣袖。令狐
冲微微一惊:“是谁?难道认了我出来?”回过头来,朦胧月
光之下,见到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正是仪琳。他又惊又喜,
心想:“原来我的行迹早给她识破了。要扮女人,毕竟不像。”
仪琳头一侧,小嘴努了努,缓缓站起身来,仍是拉着他衣袖,
示意和他到远处说话。
令狐冲见她向西行去,便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言不发,径
向西行。仪琳沿着一条狭狭的山道,走出了通元谷,忽然说
道:“你又听不见人家的说话,挤在这是非之地,那可危险得
紧。”她几句话似乎并不是向他而说,只是自言自语。令狐冲
一怔,心道:“她说我听不见人家说话,那是甚么意思?她说
的是反话,还是真的认我不出?”又想仪琳从来不跟自己说笑,
那么多半是认不出了,只见她折而向北,渐渐向着磁窑口走
去,转过了一个山坳,来到了一条小溪之旁。
仪琳轻声道:“我们老是在这里说话,你可听厌了我的话
吗?”跟着轻轻一笑,说道:“你从来就听不见我的话,哑婆
婆,倘若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令狐冲听仪琳说得诚挚,知她确是将自己认作了悬空寺
中那个又聋又哑的仆妇。他童心大起,心道:“我且不揭破,
听她跟我说些甚么。”仪琳牵着他衣袖,走到一株大柳树下的
一块长石之旁,坐了下来。令狐冲跟着坐下,侧着身子,背
向月光,好教仪琳瞧不见自己的脸,寻思:“难道我真的扮得
很像,连仪琳也瞒过了?是了,黑夜之中,只须有三分相似,

她便不易分辨。盈盈的易容之术,倒也了得。”
仪琳望着天上眉月,幽幽叹了口气。令狐冲忍不住想问:
“你小小年纪,为甚么有这许多烦恼?”但终于没出声。仪琳
轻声道:“哑婆婆,你真好,我常常拉着你来,向你诉说我的
心事,你从来不觉厌烦,总是耐心的等着,让我爱说多少,便
说多少。我本来不该这样烦你,但你待我真好,便像我自己
亲生的娘一般。我没有娘,倘若我有个妈妈,我敢不敢向她
这样说呢?”
令狐冲听到她说是倾诉自己心事,觉得不妥,心想:“她
要说甚么心事?我骗她吐露内心秘密,可太也对不住她,还
是快走的为是。”当即站起身来。仪琳拉住了他袖子,说道:
“哑婆婆,你……你要走了吗?”声音中充满失望之情。令狐
冲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凄楚,眼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
不由得心下软了,寻思:“小师妹形容憔悴,满腹心事,倘若
无处倾诉,老是闷在心里,早晚要生重病。我且听她说说,只
要她始终不知是我,也不会害羞。”当下又缓缓坐了下来。
仪琳伸手搂住他脖子,说道:“哑婆婆,你真好,就陪我
多坐一会儿。你不知道我心中可有多闷。”令狐冲心想:“令
狐冲这一生可交了婆婆运,先前将盈盈错认作是婆婆,现下
又给仪琳错认是婆婆。我叫了人家几百声婆婆,现在她叫还
我几声,算是好人有好报。”
仪琳道:“今儿我爹爹险些儿上吊死了,你知不知道?他
给人吊在树上,又给人在身上挂了一根布条儿,说他是‘天
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我爹爹一生,心中就只有
我妈妈一人,甚么好色无厌,那是从何说起?那人一定胡里

胡涂,将本来要挂在田伯光身上的布条,挂错在爹爹身上了。
其实挂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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