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1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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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容她挣脱,臂上运劲,要拉她出来,那知一拉之下,钟灵
又是大叫:“啊哟!”却拉她不动,似乎前面有人拉住了她。便
在此时,云中鹤只觉双脚足踝一紧,已被人紧紧握住了向外
拉扯,但听得钟万仇叫道:“快出来,快出来!”
却是钟万仇怕他伤害女儿,追入地道,要拉他出来。钟
万仇扯了两下不动,正欲运劲,突觉自己双脚足踝被人抓住,
一股力道向外拉扯,南海鳄神嘶哑的嗓子叫道:“马脸的丑家
伙,你‘自称’是我师娘的老子,想高我岳老二两辈,今日
非杀了你不可。”
原来南海鳄神恰于此时带着段誉赶到,在房外眼见钟灵、
云中鹤、钟万仇三人钻进了地道,心想当务之急,莫过于杀
了这个“自称高我两辈的家伙”,当即窜入房中,跟着钻入地
道,拉住了钟万仇双足。
段誉急忙奔进房来,对钟夫人道:“钟伯母,救钟灵妹子
要紧。”正欲钻入地道,突然身子被人一推,当即摔倒。
一个女子叫道:“岳老三、云老四,你两个快快出来!老
大吩咐,叫你们两个不得自相残杀!”正是“无恶不作”叶二
娘,奉了段延庆之命,来召唤南海鳄神和云中鹤。她来得迟
了一步,但见到云中鹤钻入地道,钟万仇与南海鳄神先后钻
进,只道南海鳄神要去追杀云中鹤,云老四武功不及他,只
怕给他杀了,老大非大大怪罪不可。叫了几声,不见南海鳄
神出来,当即钻进地洞,抓住了南海鳄神双脚,奋力要拉他
出来。
段誉叫道:“喂喂,你们不可伤我钟灵妹子,她本来是我
没过门的妻子,现下是我妹子啦!”但听得地道中呟喝叫嚷,
声音杂乱,不知是谁在叫些甚么,心想三大恶人挤在地道之
中,钟灵定是凶多吉少,她对我有情有义,我虽无武功,也
当拚命相救,当即扑到地洞口,抓住叶二娘的双脚足踝,用
力要拉她出来。
他双手紧握,自然而然便是叶二娘足踝上低陷易握的所
在,此处俗称“手一束”,刚好一手可以抓住,却是“足太阴
脾经”中的“三阴交”大穴,乃是“足少阴肾经”、“足太阴
脾经”、“足厥阴心包经”三阴交会之处。他大拇指的“少商
穴”一与叶二娘足踝“三阴交”要穴相接,双方同时使劲,叶
二娘的内力立即倒泻而出,涌入段誉体内。
地道内转侧不易,云中鹤抓住钟灵足踝,钟万仇抓住云
中鹤足踝,南海鳄神抓住钟万仇足踝,叶二娘抓住南海鳄神
足踝,最后段誉拉住叶二娘足踝,除了钟灵之外,五个人都
拚命要将前面之人拉出地道。钟灵无甚力气,本来云中鹤极
易将她拉出,但不知如何,竟似有人紧紧拉住了她,不让她
出来!
这一连串人都是拇指少商穴和前人足踝三阴交穴相连。
叶二娘的内力泻向段誉,跟着内力传递,南海鳄神、钟万仇、
云中鹤、钟灵四人的内力也奔泻而出。钟灵本来没甚么内力,
倒也罢了。余下四人却都吓得魂飞魄散,拚命挥脚,想摆脱
后人的掌握,但给紧紧抓住了,说甚么也摔不脱,越是用劲
使力,内力越是飞快的散失。
云中鹤只觉钟灵脚上源源传来内力,跟着又从自己脚上
传出,心想这小妞儿如何有如此深厚内力,实在奇怪,好在
自己脚上内力散失,手上却有补充,自然说甚么也不肯放钟
锺灵足踝,以免有去无来。钟万仇等也是一般的念头,尽管
心中害怕,双手却越抓越紧,正如溺水之人死命抓着任何外
物不放,逃生活命,全仗于此。
这一连串人在地道中甚么也瞧不见,起初还惊唤叫嚷:
“老大叫你们去!”“快放开我脚!”“老子宰了你!”“抓着我干
甚么?快松手!”“妈!妈!爹爹!”到后来突觉手上传来的内
力渐弱,足踝上内力的去势却丝毫不减,更是惊骇无比。
段誉拉扯良久,但觉内力源源涌入身来,他先前在无量
山有过经历,这时已能应付,每当燥热难当之际,便将涌到
内力贮入膻中气海。可是过得良久,只觉膻中气海似乎要胀
裂一般,渐渐害怕起来,但想钟灵遭遇极大凶险,无论如何
不能放手,咬紧了牙齿拚命抵受。
甘宝宝眼见怪事接续而来,登时手足无措,心中兀自在
回思适才给段正淳搂在怀中亲热的消魂滋味,坐在椅上呆呆
出神,嘴里轻轻叫着:“淳哥,淳哥,他叫我‘亲亲宝宝’,他
抱着我亲我,这次是真的,不是做梦!”
段誉胸口烦热难忍,手上力道却越来越大,这时地道中
众人的内力,几有半数都移入了他体内。他终于将叶二娘慢
慢拉出了地洞,跟着南海鳄神、钟万仇、云中鹤、钟灵一连
串的拉扯着出来。段誉见到钟灵,心下大慰,当即放开叶二
娘,抢前去扶钟灵,叫道:“灵妹,灵妹,你没受伤吗?”
叶二娘等四人的内力都耗了一半,一个个松开了手,坐
在地板上呼呼喘气。
钟万仇突然叫道:“有男人!地道内有男人!是段正淳,
段正淳!”他突然想明白了“夫人房内有此地道,必是段正淳
干的好事,适才在房外听到男人声音,见到男人黑影,必是
段正淳无疑。”妒火大炽,抢过去一把推开段誉,抓住钟灵后
领,要将她掷在一旁,然后冲进地道去揪段正淳出来。
甘宝宝听他大叫“段正淳”,登时从沉思中醒转,站起身
来,心中只是叫苦。
钟万仇没想到自己内力大耗,抓住钟灵后领非但掷她不
动,反而双足酸软,一交坐倒在地。但他兀自不死心,仍是
要将钟灵扯离地洞,说甚么也不能放过了段正淳。
扯得几扯,只见地洞中伸上两只手来,握在钟灵双手手
腕上,钟万仇大叫:“段正淳,你上来,我跟你拚个死活。”用
力拉扯钟灵向后,地洞中果然慢慢带起一个人来。
这人果然是个男人!
钟万仇大叫:“段正淳!”放下钟灵,扑上去揪住他胸膛,
提将起来,只见这人獐头鼠目,愁眉苦脸,歪嘴耸肩,身材
瘦削,与段正淳大大不同。段誉叫道:“霍先生,你怎么在这
里?”原来这人是金算盘崔百泉。
钟万仇大叫:“不是段正淳!”仰天摔倒,抓着崔百泉的
五指兀自不放。突然之间,地洞中又伸起两只手,抓在崔百
泉的双脚足踝之上。钟万仇大叫:“段正淳!”用力拉扯,又
扯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头顶无发,惟有香疤,是个和尚,满脸皱纹,双
眉焦黄,不但是和尚,而且是个极老的老和尚。段誉叫道:
“黄眉大师,你怎么在这里?”原来这老僧正是黄眉大师。
钟万仇奋起残余的精力,再将黄眉僧拉出地洞,他足上
却再没人手握着了。钟万仇冲进地道,过了良久,气喘喘的
爬出来,叫道:“没人了,地道内没人。”瞧瞧崔百泉,瞧瞧
黄眉僧,这两人说甚么也不能是钟夫人的情夫,心下大慰,叫
道:“夫人,对不住,我……我又冤枉了你!”这时精力耗竭,
爬在地洞口只是喘气,再也站不起来了。
黄眉僧、崔百泉、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五人都坐
在地下,运气调息。五人中黄眉僧功力远胜,不久便即站起,
喝道:“三个恶人,今日便饶了你们性命,今后再到大理来摽
唣,休怪老僧无情!”
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于地道中的奇变兀自摸不到
丝毫头脑,只道是黄眉僧使的手脚,心想这老和尚连老大也
斗他不过,他一下子取了我一半内力去,哪里还敢作声。三
人又调息半晌,慢慢站起,向黄眉僧微微躬身,出房而去。此
时三大恶人已全无半分恶气。
黄眉僧、崔百泉、段誉三人别过钟万仇夫妇与钟灵,出
谷而去,来到谷口,段正淳带着两名家将正在等候。段正淳、
段誉父子相见,俱感惊诧。
原来段正淳见钟万仇冲进房来,内心有愧,从地道中急
速逃走,钻出地道时却见崔百泉在旁守候。崔百泉素知王爷
的风流性格,当下也不多问,自告奋勇入地道探察,以防钟
夫人遭了丈夫毒手,却遇到钟灵给云中鹤抓住了足踝。崔百
泉当即抓住她手腕相助。正感支持不住,忽然足踝为人拉住。
却是黄眉僧凝思棋局之际,听到地道中忽有异声,于是从石
屋中钻入地道,循声寻至,辨明了崔百泉的口音,出手相助。
不料在这一役中,黄眉僧与崔百泉的内力,却也有一小半因
此移入了段誉体内。
十 剑气碧烟横
次日清晨,段正淳与妻、儿话别。听段誉说木婉清昨晚
已随其母秦红棉而去,段正淳呆了半晌,叹了几口气,问起
崔百泉、过彦之二人,却说早已首途北上。随即带同三公、四
护卫到宫中向保定帝辞别,与慧真、慧观二僧向陆凉州而去。
段誉送出东门十里方回。
这日午后,保定帝正在宫中禅房诵读佛经,一名太监进
来禀报:“皇太弟府詹事启奏,皇太弟世子突然中邪,已请了
太医前去诊治。”保定帝本就担心,段誉中了延庆太子的毒后,
未必便能安然清除,当即差两名太监前去探视。过了半个时
辰,两名太监回报:“皇太弟世子病势不轻,似乎有点神智错
乱。”
保定帝暗暗心惊,当即出宫,到镇南王府亲去探病。刚
到段誉卧室之外,便听得砰嘭、乒乓、喀喇、呛啷之声不绝,
尽是诸般器物碎裂之声。门外侍仆跪下接驾,神色甚是惊惶。
保定帝推门进去,只见段誉在房中手舞足蹈,将桌子、椅
子,以及各种器皿陈设、文房玩物乱推乱摔。两名太医东闪
西避,十分狼狈。保定帝叫道:“誉儿,你怎么了?”
段誉神智却仍清醒,只是体内真气内力太盛,便似要迸
破胸膛冲将出来一般,若是挥动手足,掷破一些东西,便略
略舒服一些。他见保定帝进来,叫道:“伯父,我要死了!”双
手在空中乱挥圈子。
刀白凤站在一旁,只是垂泪,说道:“大哥,誉儿今日早
晨还好端端地送他爹出城,不知如何,突然发起疯来。”保定
帝安慰道:“弟妹不必惊慌,定是在万劫谷所中的毒未清,不
难医治。”向段誉道:“觉得怎样?”
段誉不住的顿足,叫道:“侄儿全身肿了起来,难受之极。”
保定帝瞧他脸面与手上皮肤,一无异状,半点也不肿胀,这
话显是神智迷糊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原来段誉昨晚在万劫谷中得了五个高手的一半内力,当
时也还不觉得如何,送别父亲后睡了一觉,睡梦中真气失了
导引,登时乱走乱闯起来。他跳起身来,展开“凌波微步”走
动,越走越快,真气鼓荡,更是不可抑制,当即大声号叫,惊
动了旁人。
一名太医道:“启奏皇上,世子脉搏洪盛之极,似乎血气
太旺,微臣愚见,给世子放一些血,不知是否使得?”保定帝
心想此法或许管用,点头道:“好,你给他放放血。”那太医
应道:“是!”打开药箱,从一只磁盒中取出一条肥大的水蛭
来。水蛭善于吸血,用以吸去病人身上的瘀血,最为方便,且
不疼痛。那太医捏住段誉的手臂,将水蛭口对准他血管。水
蛭碰到段誉手臂后,不住扭动,无论如何不肯咬上去。那太
医大奇,用力按着水蛭,过得半晌,水蛭一挺,竟然死了。那
太医在皇帝跟前出丑,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忙取过第二只水
蛭来,仍是如此僵死。
另一名太医脸有忧色,说道:“启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