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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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还君走过来替她擦拭,手腕温柔,脸上带着很淡的笑。有人送了药汤进来,他一手接过,扶起方小寂将软垫靠在她身后,吹着药汤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是不是觉得很苦?这是苦芟草,难怪你会觉得难喝。但你发着烧呢,不喝是不行的。”叶还君的声音轻柔地好像在哄孩子,非常地耐心,“等你好了,我要和你算钟离九针的帐呢。”
方小寂惊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起这事,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人的。他坐得很近,方小寂才看到他深紫色衣服上的黑色血迹,她伸手一捻,好似还未干。“不要在意。”叶还君握住她的手放进被中,道,“不是我的血。”
方小寂信他,微笑着轻阖上眼不去过问。
心安寂静之下,叶还君绵绵软软的声音透进耳里,带着轻轻的叹意:“我一人孤单至此,生涯无趣,几乎了无牵挂。你是唯一放在心里舍之不下的人,多年来去,几乎成了左右悲喜的死穴……你越来越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这让我非常担心……柳色青的死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太过,心病郁成疾,白白加重自己的伤情……日子漫长下去,失去是在所难免的。”
叶还君说着话的时候方小寂已经睡去。她昏昏地做了个梦,梦中跟人争吵,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一时又见水十方走过来伏在她的身边,他依旧不会说话的模样,只是皱着苍白的额头很是担心,方小寂想伸手拍拍他的头安慰他,结果清醒过来,伸手摸到身侧冰冷的小酒瓶子.
叶还君已经不在,代替的是一个见过几回面的老医师,逆着门外浩荡的晨光,依稀可见慈祥的面孔。他好像刚刚替他把过脉,起身走至小案边提笔写着药方。
“夫人你要好自珍惜,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要为孩子多想想。”那人背对着他,用苍老的声音轻轻缓缓说道。方小寂睁开眼睛,问:“什么孩子?”
那人闻言放下细笔,将药方转交小婢,走过来道:“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方小寂一怔,看着门外明亮的晨光觉得一阵眩晕,好似有千万只白鸟当面浩浩而来,在她耳边振翅冲飞过去,带得整个人都是一阵轻飘不真实。她默然了一阵,唇角突得一抿一弯,闭眼忍不住流下泪来。下意识抚上腰腹,那里却缠着带药的绷带。
她终于有了一个非常无比的挂念,那羁绊牵连之强烈,比之叶还君更甚。“还君知道吗?”她轻轻地问。
“前日你昏迷在外,是叶公子将你寻了回来,那天他就知道了。”
回想起昨晚,那人坐在在自己身边,轻声细语地体贴着,目光清澈,神色中颇有温柔怜惜的意思。她抬起头来,追问住要离去的医师,问:“他现在在哪里?”医师回过头来,恭敬地答她:“天下庄约谈要事,他已与花宫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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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定流江;水面长阔;十里烟迷。水央一艘华丽的船舫漆红雕花,轻浮于浩浩粼波之上,如一叶枫红缓缓顺水而东。
叶还君刚落下一颗黑子;一旁观棋的纪焉便抬了头;他眼望船外锁烟泛雾的江面;朝花一色轻声道了句:“人来了。”
话音刚落,船外突来一阵挟煞厉风,破雾撕帘之势,如天突降神威。叶还君指抵黑子,眼神一凌撩袍而出,点踏船头飞身入雾,半空“呯”然一声接掌闷响,江雾承气而荡,涣散之中,叶还君旋身回落舫帘之前。
“果然是你。”烟走雾散,慢慢近来一船一人,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一身缎金长袍,半面雪质面具,身形单薄如秋叶。楼重看着叶还君,劲掌收负于后,道:“这一掌,敬你大胆挑衅。”
叶还君一抹嘴角,抬眼笑道:“那倒值了。”身侧垂帘轻起,慢慢移出一尊华艳。花一色出立于前,无意识间将叶还君护于身后,笑道:“主动约请本宫,谈话未启,威风先落,楼庄主今日是想以武力压人么?”
“是谁先侵门踏户打破沉默?”楼重相对而立,负手于后,江烟四周浮动,却无一缕敢近其身,“贵派大护法昨夜灭我一赤门二百一十条人命,这一掌,不足回敬万一。”
叶还君闻言而笑:“在下夫人背上七道刀口,一刀差入肚腹,一身血伤拜一赤门一日所赐,二百一十条人命,于我亦不足回补万一。”
楼重闻言不动,眼光转落在花一色身上。“一句话,你如何交待?”一字一顿,无怒无情,一贯寡言,不耐多话。
“十月之后,武联大会,群雄见证,止剑天下,一分生死。”花一色与其相对而立,艳丽的面庞是生死不忌的潇洒,也是孤注一掷的决绝,“这就是我的交待。庄主你奉陪吗?”
楼重闻言顿了一顿,万年无情的声调第一次有了惋惜滞重之感:“宫主,你何时对生死这般豁达?”他哈哈笑起来,低沉着语调,是很沙哑的声音,“好,我应你之邀。十载恩怨,但愿能以你我一战为终。”金袖一甩,两侧江雾为其掩身,舫船轻动,慢离渐去。
花一色不禁吃惊他的豪爽,心动之间上前一步伸手道:“花不失期人不失信,记得不可食言……”楼重之舫已然远去,雾中传来回应:“天下庄主,一诺千金。”语声清晰,如在耳侧。
叶还君看着花一色道:“宫主你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花一色闻言笑笑,眼光落在弥烟漫雾的江面,脸上有安心释然的微笑,仿佛对这一战胸有成竹,又好似根本不在乎结局如何。
叶还君自始至终没明白过花一色这个女人,他曾问她这一生追求什么?那时她回答他:“除了楼重,这世间已经没什么事能让我兴趣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执念真的可以深到如此悲哀的地步吗?还是,只是对胜负的一种追求罢了。
一较高下,不惜以生死来分。求的什么?不过一手遮天,四方差遗,八方来贺,但这江湖风云变换,又能高高在上几年呢?练得一双翻云覆雨手,能留住天边一片彩霞么?叶还君想这样劝她,话到嘴角,却化成了一个浅笑:何必自做清高,她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旁人看她泥潭深陷,说不定她甘之如饴呢,何况有人奉陪着,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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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止剑宫,到处找不到方小寂的身影,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叶还君在床榻上坐下,心里意外无一丝惶乱。
案边摆着一封信,用泛黄的旧纸写的,字迹方方正正,很有平淡温暖的意思:我一生已失去太多,如今得此牵挂,必要倾心守护。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身处江湖处处皆是危墙。还君;我已决心弃剑;余生只求平安。远走之私心,望君能谅。他年十月花灯节;共赏还缘。
信下压着一本小册,字圆纸方,是左手卷心决残缺的部分,已经补写得很完整。
叶还君捏着这一张一册于榻静坐着。三年前红叶山庄一夜缠绵,次日她便留字离开,一走就是半年,想来她不告而别的习惯,是老早就有的了。只是为什么不过问自己的意思,就这么料定自己不会与她走么?
叶还君将左手卷交给花一色,告诉她方小寂已经离开。花一色抬眼看他,问她何时走的。叶还君回答:“大概是今日赴楼重之约的时候。”花一色闻言放下左手卷,淡道:“无妨,江湖咫尺之间,还没有本宫寻不回的人。”
“不用,就让她走。左手剑,属下可以替任。”叶还君道,“圣猼之血相助,武联会之前,修成不会有问题的。”花一色闻言抬头看他,将他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你不寻她去吗?”她面带轻疑问他,叶还君刚要开口,又起手制止了,“别说。”她微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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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苏余人迁到离叶还君很近的住处;她说因为在别院有下人欺侮她对她不好;叶还君没有去查证;只叫人在自己的隔壁收拾出一间房;便叫她住了过来。
那日进到叶还君的房间;看到案上摆着一张古琴;那名贵的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她从前认定琴筝都是附庸风雅的东西,是因为这等玩赏之物可望不可及,她手轻轻碰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很浓厚的响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说教她不应该随便乱碰叶公子的东西。当时叶还君进来,正好看到她低头被指责的模样,问了原因打发了下人,牵她到琴边,问她是不是喜欢琴。苏余人看着他,摸着琴弦说不知道,叶还君便坐在她身后,扶着她的手指触在弦上,耐心地教给她。
那日过后,叶还君想,不如专心一意地教苏余人。那人走后,他的心思便没了可停之处,他对王隐有愧,便将歉意报到别人身上,包容宠溺着苏余人,几乎视女儿看待了。
苏余人随叶还君学了半年多,早将其屋中的经书典书杂书看了个遍,文章却是一篇也没有写过。她不求甚解,学得越多,越讨厌书中那些用来指责别人的大道理。叶还君教得也很随意,甚至没让她认真地学一遍论语,给她详细讲过易经春秋,但也仅此而已。她不想学,又不能拿刀逼。
叶还君顺着她,她的叛逆之心反而越重,她不去惹花一色和纪焉,整个止剑宫几乎没人敢治她。不久之后她再也不肯读书,跟着炼药的医师去做人皮面具。叶还君认为,以苏余人的年纪,怪诞取巧的东西都不应该学,却是怎样都说服不了她。叶还君不高兴,她学得反而更用心,甚至半夜戴着面具去吓他;叶还君发火;她就跑了;第二天照旧那样的德性。刺激叶还君的心情,忤逆他的意思,几乎成了苏余人快乐的来源。
叶还君已经没法管教苏余人,便叫多些人看着。她身边有三个小婢;其中一个颇有胆量,有一天,那婢女拉过苏余人,问她:“小姐莫非喜欢叶公子?”苏余人敲了她一记响粟,看了一眼坐在远处华灯下的叶还君,叶还君正听人说话,眉目里微微含着笑意,额间有隐隐的红色纹缕,衬着白皙的面容,在烛光下非常迷人。难怪会认为我喜欢叶还君,苏余人心中轻笑,撕扒下脸上恐怖的面具便转头离开。
苏余人要去寺庙算命,要叶还
流年 。。。
君陪她,叶还君就陪她。天气不好,凡隍庙里人很少,苏余人听完解签和尚的一通妙慧之言,云里雾里地从后堂出来,看到叶还君在寺前的大树下抛平安袋。“你帮谁求平安?”她道:“我们走吧,要下雨了。”
叶还君不听,定要把那东西抛到最高一根枝头上才算完事。佛门讲求真心,不能运武行气,叶还君坚持不懈地折腾了一个时辰,大雨下下来,淋了一刻钟终于将那东西抛到高枝上去了。苏余人想,这人固执起来真像个孩子一样。
求佛回来,叶还君意外得了风寒,他从来没有这样病重过,一时将花一色也吓得不轻。他昏迷中喊着方小寂的名字,看得出来花一色颇为介意,但又有什么办法,叶还君的梦中,的确没有她,一直没有她。
叶还君病好之后,苏余人被花一色安排到别的住处,武联大会在即,不准她再经常来打扰叶还君的休息。苏余人有时路过他的厢院,看到他站在廊中对着对面的楼角发呆,便知道他又在想那位叫方小寂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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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叶开晴 。。。
柳回春从东亭卖药回来;用碎银换了一些蔬果。正值秋阳转西,走到海雾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