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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江山莲-第89章

小说: 江山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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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有什么呢?你倒说说看,我还有什么呢?丈夫、孩子、未来……都没了,我即使睁开眼,也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四处一片黑暗……悔恨……如今只剩悔恨……”



“悔恨并无益处,”华镜尘道,“你我都是命运的江河中小小的水花,不过随波逐流,不过如此而已。”



“我不信命运。”连长安恨恨咬牙,“即使此时此刻我依然不信。”



“莲华之女……”华镜尘的声音是隐隐带着笑的,“莲华之女,乱世之母,烈焰新娘……我就是‘命运’送到您身边的,三年之前如此,三年之后亦然——我远涉千里为你而来,我会帮你。”



  【七二】兰泽多芳草



【七二】兰泽多芳草



我远涉千里为你而来——为了……杀你。



在这一次北上草原的五百“白莲之子”中,缺了一边耳朵,脸上还有两道交错刀口的“何”流苏并不显眼。她的骄傲、尖利以及那用鼻孔看人的习气似乎已跟着她的美貌一道消失无踪了,整个人低调而削薄,就像是片灰色的影子。



与忆事起便知晓自己身世、并因此始终不平的连长安不同,在流苏真正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天赋,从而开始怀疑的时候,她已经在连怀箴身边待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足够塑造太多太多东西了,至少教会了她接受,接受自己附属于“怀箴小姐”这个事实。流苏疯狂地崇拜连怀箴,这种崇拜不仅没有因为她们的关系从“主仆”变成了“姐妹”而有丝毫减损,反而与日俱增。



——而她有多崇拜连怀箴,就有多看不惯连长安。



同为庶女,同为姐妹,同为白莲的一份子,自己虽与“怀箴小姐”天差地别,但无论如何,也强过“只会绣花的那位”百倍。连流苏是怀着这样的自信和骄傲的,她相信自己才是更为优秀、更配成为“连家小姐”的那一个——虽然连铉只给了她一个美丽的遥遥无期的承诺,在其他人面前,她依然只能姓何;虽然命运,显然对她太不公平……她从不敢做梦有一天自己能变成连怀箴,但她真的常常幻想,假如她是她,她一定做得远比她好,好得多得多。



可是,忽然有一天,敕使从太极宫而来,一顶凤冠落进了连府;却没有如理所当然的那样落在连怀箴头上,反而便宜了绣房里的废物。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每一位怀春少女都或多或少做过这样的美梦:梦到有高贵英俊、并且会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子翩然而至,疼她、宠她、眼睛只看着她,以及最重要的,还能够为她铺设闪闪发光的青云之路。倘若要到太极宫里做皇后的真的是连怀箴,流苏只有打从心眼儿里替她高兴,但连长安……凭什么?她凭什么?凭什么是她而不是自己?



那嫉妒的毒牙一生,从此再无安宁。



后来变故起了,后来连家败了,后来那如同谪仙的怀箴小姐化作了紫极门上的焦臭与飞灰——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假如我是她,一定不会如此……一定不会!



说起来,连流苏的运道并不差,至少在那一日全城围剿之时,她还能带着连怀箴的光风剑安然离开玉京。她有白莲的血统,无论是驱使血鸢还是改变容貌,亦或者摄魂之术全都难不倒她;甚至武艺也颇有根底,只要不是和怀箴或者叶洲这样真正的高手相比——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用,“怀箴小姐”死了,自小到大塑在心目中的华美神像轰然坍塌,她的世界业已随着连家一道崩溃,只剩这副皮囊,宛如片随风飘飞的枯叶,不由自主,南北东西。



变装易服站在玉京城外,回首遥望急剧隐没在暮色里的青灰色的城墙,那是连流苏毕生最为茫然失措的时候。那一夜她抱紧光风宝剑,缩成一团哀哀哭泣——这世上曾有一人,无论是出身相貌还是头脑手腕,样样堪称完美无缺,没有什么麻烦能够难住她;只要有她在,一切问题总能迎刃而解……可是……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那个废物……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废物!



即使是在连氏宗族之内,也鲜有人知道流苏的真实身份,但掌管《白莲内典》的何隐不同,从接过钥匙的那一刻起,对他来说连家就没有秘密可言。他清楚“连”流苏的价值,假若那跃下城墙的连长安不幸死去,这位宗主不为人知的私生女儿就是最后的、仅余的“白莲血”;何隐甚至产生过奉她为主的想法,可当流苏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何校尉却不得不打消了这个主意。



她并不是掌管一族血脉的材料——何隐几乎在瞬间便作出了判断——她忠诚,甚至不如说,过于忠诚了;她的眼中只有死去的连怀箴的幻影,除此之外,一片空无。



随后便传来了叶洲带着个神秘女子出没的消息,何隐闻听之后立时动身赶往西北边陲,却不料众目睽睽之下没能说服叶洲,反而令手足兄弟反目成仇。不过,这一趟仓促之行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知道了,另一朵“白莲”依然活着的消息。



——既然这一个不成,那么……另一个呢?紫极门上、刀斧之下,那全无惧色厉声咒骂的“另一个”……她呢?



可惜慕容澈的身体突然变化,拓跋辰手底覆雨翻云,看似平静的朝堂上处处都是暗藏的漩涡。这一切都让刚刚站稳脚跟的何隐疲于自保,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亲自寻找据说失踪的连长安,他只有假手于人……于是,他想到了连流苏。



“……三小姐,”那时候他对她说,“您知道我的使命。宗主去世前一晚,将《白莲内典》交给了我,我现在要告诉您的,是在他过世后我才来得及翻阅的内容,是《内典》记载的隐秘中的隐秘,请您一定要好好听我说。”



“没什么好讲的,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流苏断然摇头,神色凄厉,“宗主死了,小姐也死了,我只想报仇,替小姐报仇!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刺杀慕容小儿?你打算怎么给含冤而逝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交代?”



“我不会刺杀慕容澈——至少现在不会。”何隐暗叹一口气,回答她,“即便杀了他又有什么用?我是《内典》的守护者,我唯一的任务是确保‘白莲血’的存续,以及那至高无上的唯一的“目的”……为了这些,什么都能放下什么都能牺牲,我什么都肯做。”



“我才不在乎什么‘白莲血’,”连流苏丝毫不理会他的解释,兀自喊道,“我只是愤怒,止不住地愤怒,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小姐?”



何隐望着连流苏狂乱的眼神,还有她脸上病态的潮红,低声道:“副统领她……是有可能活过来的,假如老宗主对‘预言’的解读是正确的话……‘双星辉照,莲华不死;终将复起,其势更烈’——连氏百年间最优秀的子孙,预言里的‘莲华之女’,她……绝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



……预言?



——那可笑的,天杀的“预言”!



说好了他帮她寻找令连怀箴复活的方法,而她在廷尉府的协助下,替他聚集流散西北的白莲诸子。可是当连流苏从着火的龙城逃出,九死一生回到玉京;可当她愤愤然告诉他,他们的计划被那个遍体光焰流转的“妖孽”所阻挠所破坏时,他却忽然对她说,也许自己错了,也许一代又一代的白莲宗主们对‘预言’的解读统统都错了!也许那传说中的“莲华之女”,那传说中“终当复起,其势更烈”的大人物,并不是惊才绝艳的连怀箴,而是那个将阖族上下推入覆灭境地的丧门祸星连长安!



——错了?



只这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彻底交代了?那小姐算什么?一个可悲的替死鬼么?那自己又算什么?替死鬼的可怜影子么?



原来小姐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不过是个荒谬玩笑?是真正的女主角出现前的垫场戏?



——是的,错了……我一定会证明……错了。



——不是对所谓的“预言”的狗屁解读,而是对这无稽的“预言”本身!



——不是“莲华不死”么?不是“终当复起”么?我会证明,你不过也是肉体凡胎,你也会断气也会僵硬也会腐烂发臭也会成为蛆虫的餐点,也不过是另外一个人的“替死鬼”,是远比我们更可悲、更可怜的踏脚石!



——我以我失去的那只耳朵,还有我脸上的永不消褪的伤痕发誓!



***



阏氏的玉帐自然好找,但那里无论日夜,都有白莲之子与蛮族武士把守。连流苏跟着何隐来到这里已有好几天了,却始终没找到任何可行之法。她甚至认真考虑,要不要趁着白莲之子们“拜见新宗主”的机会冒死当面刺杀——她很清楚,那废物是没什么本领的,只要何隐不在身边,只要自己的运道不是差到了极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成功的机会当有八九成。



可是连流苏这般等下去,却一直没能等到召见的传唤。五百白莲之子们在彭玉的安排下有了脏兮兮的帐篷住,有了单调而腥膻的三餐,但是仅此而已。他们这些人似乎都被搁置一旁了,就连何隐也整日忙忙碌碌,鲜少在众人面前出现。



何隐治下极严,端的是军令如山,其余白莲诸子早就习惯了他的手腕,虽不禁各自心中打鼓,面上倒样样如常,没显露出一星半点。唯独连流苏满腹盘算,比别人更加急切数倍,她敏锐地嗅出了有大事发生。



于是那一天,脸上有了伤疤后便不爱往人前去的她,忽然出现在临时搭建的膳堂里。近来无事,茶余饭后,同袍们总爱在这里闲谈两句,传些碎语流言。她不理会众人惊奇的探询的目光,自顾自于角落坐定,低下头竖起耳朵。大家见她默然无话也就不再关心,随着酒酣耳热,越聊越是肆无忌惮。



据说……据说“新宗主”这三年中又嫁了一次人,还是嫁给了蛮子头领——“奸夫□”,连流苏听着,不由得一阵狂怒在心头涌起,她当然知道那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总有你们清还的时候!



据说……就在众人到来之前不久,那位蛮子头领突然去世,而“新宗主”腹中的子嗣也因此没了,她自己则大病一场,如今还没有见好呢;而且,而且似乎……似乎连眼睛都出了问题——“这才叫恶贯满盈报应不爽!”方才的愤怒忽然不翼而飞,比那更加强烈千百倍的狂喜呼啸而来。一听到这个消息,连流苏立刻便勾起了嘴角,苍天果然还是长着眼睛的!整整三年了,她从来都没有这般开心快意,以至于竟然忍耐不住脱口而出:“没了便没了,不过是个蛮子的杂种,生下也是耻辱。”她这话一落地,满座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的白莲诸子们立时鸦雀无声,个个满面惊骇的望着她瞧。



“看什么看?一副痴呆相!那废物不过惯会哄骗男人罢了,慕容小子如此,这杀千刀的蛮子也一样,难道我说错了么?”连流苏实在很想大声骂过去,就像是当年,自己在驸马府中的泼辣与威风。但她很清楚如今不同往日,切切不敢打草惊蛇。于是她终究忍住了,只是满脸倨傲,拂袖离开,在寻了个无人处后,方才痛痛快快大笑了一场。



——原来那废物死了男人,没了孩子,而且还瞎了。真好,太好了!自己擅长的改换容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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