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碑 水心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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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碑,怎么会在门槛中间?”当下忍不住问身边的大伯。
他看了看那块碑,道:“一块很老的墓碑,在门槛中间,是因为要用这座庙把它压着。”
“为什么要压它?”
他笑笑:“因为传说它会作祟,是一块鬼碑。”
“鬼碑?”登时好奇起来,但没等我继续追问,大伯已先行跨进了庙里。
我紧随其后,没等进门,有人在身后扯了我一把:“妹子小心,别踩到了碑。”
这才留意到我的脚几乎就要踩在门槛里头那截碑的身上,忙朝边上挪了挪脚,听见那人又道:“踩到当心鬼上身哦。”
“鬼上身??”我惊讶,这反应让身后那些人全哈哈大笑起来。
“别听他胡说,墨清,”大伯被笑声引得回过头:“迷信而已。”
“不过老爷子,以前不是的确有人……”
话还没说完,大伯一瞪眼:“还没完了,点香去!”
“哎!”也不知道是大伯的话音严厉了点,还是人太不小心,身后那人在听从大伯的话匆匆跑进庙门时,脚突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当场正脸着地跌了一大跤,狼狈的样子引得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忽然发觉那群大笑的人中间似乎有谁在注视着我。
随即朝那方向看去,就见离我十来步远,一个人影在众亲眷间站着,年轻而清瘦的一个女人,一身红衣,一张粉白的脸艳若桃李。边上所有人都在笑,她却没有笑,只在那些笑得开怀的人中间径自望着我,可只刚刚眨眼的一个刹那,她却在那些人中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正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听见大伯在庙堂里叫我:“墨清,进来磕头了。”
第4章 离魂碑
家庙极小,进门一尊佛,听大伯对我介绍说,佛叫韦陀。大约一米多高,塑的金身,盘腿坐在朵莲花上,被供奉在一只玻璃罩里。底下摆着祖宗们的牌位,很多,年代久得那些漆水和字迹都已经脱落了,大伯说文革时期保存它们很不容易,是挖了洞埋藏起来才保留到今天的。
牌位前一张长方形红木桌,叫案,上面偌大一只香炉冉冉烧着大把的香,正对着香炉的地上摆着几张蒲团,我走到边上,大伯取了把香交到我手里,让我在中间的蒲团上跪下,然后他一边取了支长长的竹竿似的东西在边上的蜡烛上引着我,嘴里一边念念有词:
“列祖列宗,太太奶奶爷爷,如林的孙女墨清今天来看你们了,进来门槛要当心。”
“这边请坐了,那边请坐了,一请祖宗二请祖宗三请祖宗,”
“祖宗归位了……”
话说到这里,庙里忽然一股穿堂风起,令桌案上的烛光微微暗了暗,但转瞬又亮了起来,
大伯护着竿子上的火走到我身边,将我手里那大束香一一点燃。“磕三个头,然后把香插到香炉里。”之后他后退开对我道。
我依言朝香炉和牌位磕了三个头。
然而就在第三次磕头起身时,忽然瞥见对面那只供奉着佛像的玻璃罩上隐约一道红色的身影在我身后众人的倒影中立着。
我一怔。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未见到有任何一个亲戚是穿着红衣的。莫非又看错了?思忖着,听见大伯小声催我,我忙站起来握着那把香到香炉边,将香朝炉子里插了进去。此时忽然再次一阵风起,没留神手里刚插了一半的香被风吹着直往我手上倒了下来,登时手上被烫了好几下,我惊跳着撒手,手里的香顷刻被我扔了一地。
“墨清!”耳边传来众人的低呼声和大伯的惊叫声。我忙蹲下身去拾那些香,众人过来帮着手忙脚乱收拾了半天,才拾得七七八八,大多都断得断灭的灭了,只剩一小撮还算完好,我将它们收罗在手里朝大伯看了眼。
他面色似乎有些不善,却不知道是因为我的鲁莽,还是我手里这把香。他目光盯在它们上面,半晌摇摇手,对身后的叔伯道:“给她换一把吧,这些不能用了。”
“但是……”似乎他们觉得不妥,只是没当我面说,片刻后仍是照着大伯的意思做了,祭祀重新进行,只是明显可以感觉到周围人已不如初来时那么活络和自在。
此时头顶黄幡一阵摇曳,风又起了,我握着手里新点的香插进香炉,不敢有丝毫分心。
只插完最后一些后抬起头再次望向玻璃罩里的佛,不禁吃了一惊,那玻璃罩上分明有张脸在朝我望着,脸色苍白,衬得身下那件裙子血似的红。
“墨清?”耳边再次听见大叔唤我,我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他问。“不舒服?”
我再次望向玻璃罩,奇怪的是,玻璃罩上再次没了那红衣女人的身影。
第5章 离魂碑
吃过晚饭后,也许是席间贪杯喝的有点多,被夜风一吹头开始一阵阵昏涨地疼,似乎有些发烧,于是本答应了大伯要同他好好聊聊,却只能作罢,由婶婶领着去了大伯给我一早安排好的房间,准备随便梳洗一番后早早休息。
房间是这座宅子的东厢房,大伯说,原先它是我祖父孩提时住过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替他保留着,没有人再住过。
我感动于他们的这份心意,亦欣喜于能在那么多年后用这种方式去碰触到祖父那早已被尘封的过去。
吃过两片阿司匹林后,感觉头痛似乎减轻了些,于是顺便四下看了看这间房。
房间不大,除了门窗和宅子一样都重新装修过,里头的家什都还是祖父在时所用的那些。很陈旧的红木桌椅和大床,床有两张,靠墙是祖父的,靠窗听说是丫鬟的,彼此挨着很近,让我想到《红楼梦》里的宝玉和袭人,不仅浮想联翩。
窗下有张书桌,放着积满了灰尘的笔筒和砚台,玻璃台板下还压着几张祖父的旧照片,凑近了看,那时候他年轻得好似李然这样的年纪,意气风发,眉清目秀。
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那个领我入宅的男孩,吃晚饭时也没见到他,只是当时周围同我攀谈的人太多,一时也没有想到问起。此时想起,不免寻思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自将我带到这里后人就不见了,连家里那么重要的祭祀都没有参加。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窗外悉索一阵响动。
我一惊。慌忙抬头,及至见着窗外映入的那张脸,才松了口气:“李然,你怎么在这里……”
李然抱肩在窗外站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在同样黑幽幽的夜色里看着我,同白天一样微微有些腼腆拘谨的样子:“他们说你今晚睡在这儿,我过来看看。”
我站起身推开窗:“进来么?”
他摇头:“站一阵就走了,大伯嘱我过来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
“没有了,替我谢谢他。”
“那我走了。”
说要走,却并没挪步,只是朝我看着,仿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便问:“你在看什么?”
“下午见你脸色不太好,现在好点了没?”
“好些了。对了,之前你去哪儿了,家里祖宗的祭祀也不见你来参加。”
“我来了,只是人多,你没见到而已。”
“是么?”我怔了怔,但见他的表情似乎并未说谎,也完全没必要对我说谎,于是点点头。继而想起在小庙里所见的东西,便又问:“对了,你知道你家那座小庙门口的石碑么。”
他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了下头:“知道,那块古墓碑么,当然知道。”
“它是什么人的墓碑?为什么会被压在那座庙下面,有什么缘故么?”
他看了我一眼:“伯父他没告诉你?”
“没有,当时忙,他只说那是块鬼碑,也不知道是说笑还是真的。”
“鬼碑?倒也可以这么叫它,它确实是挺邪门的。”
“为什么?”
“因为它还有个名字,叫离魂碑。”
第6章 离魂碑
离魂碑原是埋在李家宗祠前那块空地下的,如果不是后来翻新祠堂大兴土木,它可能永远都不为人所知地在地底下埋着。
当年它刚出土时,并没人对它有太多在意,只当它是块废弃的石碑,将它在原地丢弃着,想等新祠堂竣工后再寻个地方将它掩埋了。
谁知就在当年秋天发生了一件事,令人见识了这块碑的可怕。
那是宅子里一名年轻少爷,一日在园里散心时,忽然失了踪,连着两天两夜没见他人影出现,直到第三天夜里才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屋里,惊魂未定的家人忙追问他去了哪里,他只说,在祠堂前那块碑上小憩了一阵,也不过就两三个小时。
竟浑然不知自己已不见了整整两天。
此事随着他回来后恢复平静的生活而渐渐作罢,当时尚没人将他的失踪同那块碑联系到一起。之后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一天晚上他又很晚不归,丫鬟提灯到处寻找,找至祠堂附近,见到这名少爷正在那块石碑上坐着。
丫鬟忙招呼他,他却充耳未闻,仔细再朝他看,却被眼前的发现惊得一跳。原来少爷不光在石碑上坐着,还面带微笑地对着边上空气在说话,说话声细细柔柔,仿佛对情人吐着甜蜜情话。
这情景令丫鬟立刻转身逃回宅里将事情禀告老爷太太。两人听后立刻随着丫鬟一同来到宗祠,果真见他在石碑上坐着,头微侧,像是边上有人似的亲昵地对身边的空气说着话。两人害怕极了,当下嘱咐丫鬟不要声张,一边拍了伶俐的伙计在身边跟着,白天黑夜,看少爷除了这样的行为,还有没有更出格的异状。但仅仅过了两天,那名少爷突然病倒了,不知得的一种什么病,高烧烧得神智不清,无论吃什么药都不见效。
眼看着状况越来越糟,可巧一天有个和尚路过化缘,不知为什么非要进宅院来看看。老爷允了。进门后那和尚仿佛有人指路般径直到了祠堂门前,见到那块碑倒抽了口冷气,问,你们怎么将离魂碑挖出地面来了。
老爷不解,忙问什么是离魂碑。和尚说,那是古时未婚又遭暴死的女子的墓碑,久经时间,坟墓和尸身早化尘土,只剩一缕魂依附在石碑上。若一直被埋在地下还好,一旦出土沾了人气立刻成精,缠着第一个给它精气的人,直到将他活活缠死。
当下两个老人立刻带了和尚去看他们儿子,和尚见到少爷微微松气,说还有救,但想要镇压碑中戾怪,以他道行却难,只能先拖延上一阵,并从此让这少爷远离家门,再不能返回,否则,一旦接触到少爷精气,七月十五鬼门一开,它仍会继续出来纠缠。
当下和尚先用符封住了那块碑,之后一边熬药治疗着病人,一边提防着那精怪再次过来作祟。那样整整过去三天,少爷终于醒转,并神智恢复如常,能说能吃。
事情到了这里,看上去似乎圆满了结了。但其实并非如此。
就在少爷被送出国半年后的七月十五,李家上下十五名未婚女子突然先后染上重病,最初高烧,直至后来昏迷不醒,如同当日那位少爷的病症一样,全身火烧火燎,无一副药可救治。之后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一时全宅阴云笼罩,惶惶不可终日。
幸而得到一盗墓营生的人指点,在宗祠的位置盖上一座庙,庙里塑韦陀金身,并以庙门槛将那石碑镇压,又将历代祖宗的牌位放在里面供奉着,这才真正让那精怪消停下来,从此平安无事,直到今日,并从此养成李家未婚女子不进庙祭拜的习惯。
这就是整个关于那块离魂碑,关于那座建造在碑上,代替原来祖宗祠堂守着李家所有祖宗牌位的故事。
听完李然的述说,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牙齿竟也在夜风里微微打颤,想来是因为他在说着那故事时低沉而缓慢的语调,以及那双黑眼睛里幽幽闪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