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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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颜收剑而立,笑道:“这位兄台,你我素未相识,不知兄台是否认错人了?”
姚定邦右足一勾,将倒于地上的史修武身躯勾起,右手在他面上轻抹,启出那数根银针,放于手心细看,抬头怒道:“果然是你,还我小卿命来!”
苏颜仰头而笑:“原来是姚侍郎。不错,姚小卿是死在我的手上,侍郎大人倒是没找错人。不过姚小卿临死前要我将一样东西转交给将军,说大人一见便知,他死得并不冤枉!”
姚定邦面色渐转凌厉,逐步逼近苏颜:“你将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苏颜笑着伸手入怀,又握成拳头,慢慢送至姚定邦面前展开。姚定邦低头一看,突然暴出一声怒喝,喝声初始高亢,逐渐转为嘶哑,他满面通红,怒喝声中抽出长剑,冲着苏颜一顿猛攻。
苏颜闪身间笑道:“姚大人,姚小卿是你幼弟,他仗着你的势力强抢民女,污人清白,而且背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也于死前良心发现,留下这悔悟之言,以正视听,你为何还要寻我报仇?!”
这番变故来得突然,众人不料盟主竞选到关键时刻,竟有昔日薄公手下大将、现任兵部左侍郎姚定邦前来寻仇,主持人慧律尚未来得及出言阻止,台上姚定邦与苏颜已斗得不可开交。
江慈自姚定邦出现,便在心中挣扎犹豫,是否按卫昭所言,“指认”他便是自己曾听过声音的“星月教”教主。毕竟这是她平生所要撒的第一个弥天大谎,且关系到一人的生死,颇有些迟疑。及至听到苏颜所说,又想起崔大哥以前所述姚氏恶行,终咬咬牙,下定决心,掩嘴惊呼一声。
裴琰猛然回头,见江慈双眸中露出惊恐之色,以手掩唇,身躯也隐见颤栗,他缓缓站起,双目如炬,盯着江慈,扳下她发抖的右手。江慈双唇略见苍白,指向台上激斗的姚定邦轻声道:“他,他的声音―――”
裴琰眼睛一眯,双唇微启,束音成线入江慈耳中:“你可听得清楚,这人便是那夜树上之人?!”
江慈缓缓点头,裴琰拂袖转身,冲台边的安澄做了个手势,安澄急速退出人群,裴琰转身缓步走向台中激斗中的二人。
姚定邦人长得俊美阴柔,但剑势却凛冽无比,将苏颜逼得满台游走。苏颜却仍从容自若,双剑相击中犹可听到他的调侃:“侍郎大人,姚小卿死得并不痛苦,中了银针后被我一剑穿心,我也算给了你几分面子。”
姚定邦似是更为狂怒,喝声嘶哑无比,“啊啊”连声,剑招更快。众人渐渐看不清二人招式,只见一灰一白两道身影在台上翩飞。
裴琰右手持剑,缓步走近。二人的剑气荡起他的衣袂,他如同穿行在狂风骇浪中的扁舟,又似狂风暴雨下的青松,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长剑一插,也不甚快,台上剑气却忽然如暴雨初歇,劲风消散,姚定邦与苏颜齐哼一声,各后退两步。
裴琰转身望向姚定邦,微笑道:“姚侍郎―――”他话未说完,姚定邦双眸似要渗出血来,狂嘶一声,扑向苏颜。苏颜急速后飘,落于台下,姚定邦灰影一闪,也随之跃下。
苏颜身形加快,如飞鸟般自人群掠过,几闪身间,已至庄前大道拐角处,姚定邦穷追不舍,裴琰挥了挥手,安澄带人迅速赶了上去。
裴琰回头看了看,衣袖一卷,将江慈卷了过来,他左手拎着江慈腰间,双足连踏,追向苏颜和姚定邦。
庄前上千人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时,这一大群人已消失在视野之中。慧律等人急急商议,还是决定继续比试,待裴庄主回来后再定苏颜与史修武的胜负,只派出数名未参试的各派弟子追去一看究竟。
裴琰因拎着江慈,轻功便打了些折扣,直追出十余里地才追上姚、苏二人,这二人前逃后追,苏颜直奔到一处山崖边方停下脚步。
他看了看山崖下的急流,微笑着转过身来,姚定邦已怒吼着和身扑上,二人又激战在了一起。
裴琰将江慈放于树林边,见安澄等人也已赶到,缓步上前。正待将二人分开,却见姚定邦怒嘶声中长剑与苏颜剑尖粘在一起,显是比拼上了内力,知这二人拼到了生死关头,索性负手立于一旁,不再急于下手。
姚定邦面上青筋暴起,衬得俊美的五官有几分狰狞,苏颜则面色渐显苍白,二人手中的长剑均剧颤不已。再过片刻,苏颜面上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血中隐带寒光。裴琰知他再施“唇中针”,踏前一步,已见姚定邦被那口鲜血喷中面部,惨嘶着“蹬蹬”退后十余步,瘫坐于地上。
苏颜再吐一口鲜血,坐落于地,摇了摇头,望着裴琰苦笑道:“裴庄主,您作个见证,我可是为求自保。”
裴琰微微点头,负手向瘫于地上的姚定邦行去。却听“嘭”声响起,眼前突然爆出数篷烟雾,裴琰屏住呼吸,身形后飘,林间已抢出数人,皆黑衣蒙面,其中一人扑向地上的姚定邦,将他扶起。
安澄等人反应过来,将这数人围住,黑衣人们也不说话,齐齐猛攻。这些人使出的都是不要命的招式,长风卫一时被攻得有些手忙脚乱。
为首黑衣人伸手探了探姚定邦的气息,猛然大力跃起,直扑向瘫坐于崖边的苏颜,口中大叫:“你伤我主公,我要为他报仇!”。
苏颜神色萎靡坐于地上,来不及提起真气,被那黑衣人一剑刺中左肩,身子向后一翻,惨呼声中,直直掉落山崖。
黑衣首领返身负上姚定邦,反手一掷,场中再爆一篷烟雾,他负着姚定邦迅速隐入烟雾之中。裴琰随即一晃,闪进烟雾中,力贯剑尖,急速掷出,长剑如流星划空,直刺入姚定邦背心,再穿心而过,刺入黑衣首领的后背。
黑衣首领身形踉跄,缓缓跪落于地。裴琰缓步上前,正待扳下他身后的姚定邦,却见那黑衣人手中寒光突起,本能下身形腾跃。黑衣人和身扑上,裴琰后飘于空中,避过他这意图同归于尽的一剑。
黑衣首领失力倒于地上,左手扬起,一颗黑球直飞而来。裴琰见那黑球貌似平州“流沙门”闻名天下的“琉黄火球”,心中暗惊,于空中急速提气转身,斜踏数步,避开黑球,黑球直向他身后十余步处的江慈飞去。
裴琰刚落地,转头间见江慈已不及避开,面色一变,身躯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赶上那枚黑球,右掌一托,将那黑球虚托在手心,却不敢让其落定。他知这种“流沙门”的独门火器只要落定便会爆开,只得运起全部真气,将火球虚托在空中盘旋,再劲喝一声,衣衫劲鼓,将火球猛力向山崖下抛去。
火球刚始抛出,寒光再闪,黑衣首领猛然跃起,挺剑刺向裴琰,裴琰未及闪躲,“卟”的一声,长剑已刺入了他的左肋。
此时,被慧律派出前来一看究竟的数名武林人士也已赶到,见裴琰竟被那黑衣人临死前一剑刺中,齐齐惊呼。
四五、真耶假耶
四五、真耶假耶《流水迢迢》箫楼ˇ四五、真耶假耶ˇ江慈被裴琰提着奔来山崖的树林边,看着姚定邦最终死于裴琰剑下,看着那群蒙面黑衣人为救他而不断倒下,忽觉一阵眩晕,自己真的做对了吗?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因为自己而丧命,虽然自己是为自保,而且此人确实罪大恶极,但撒下这个弥天大谎,纵是拿到了解药,回到了邓家寨,自己的良心能安吗?
她怔怔地想着,黑球凌空飞来,惊觉时已来不及闪躲。只得眼睁睁看着裴琰如离弦之箭射来,看着他将黑球托住抛向崖下,也看到那黑衣人临死前拼力刺出的一剑,闪起清冷寒光,刺入了裴琰的左肋。
刹那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仿佛飘浮半空,又仿佛深陷暗谷,惊恐与迷糊中望去,只见裴琰口中溢出鲜血,他似是回掌将那黑衣首领打得面目全非,他似是站立不稳,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向自己倒过来。
江慈茫然伸出双手,将裴琰扶住,耳边听得数声爆炸声,安澄等人齐齐怒喝,满天的火光与硫黄之气。她不敢抽出裴琰肋下长剑,只得控制住发抖的双手,点上他伤口附近的穴道,咬紧牙关负上他,拼尽全力往回跑。
茫茫然中,她不知长风山庄在哪个方位,直至安澄衣衫焦黑赶了上来,接过裴琰,她方有些清醒,提起发软的双腿,随在安澄等人身后匆匆赶回了长风山庄。
山崖对面是另一处悬崖,崖边松树林风涛大作,林间,一人斜坐于树枝间,望着对面山崖上发生的一切,唇边渐涌笑意:“少君啊少君,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
长风山庄前,比试正酣,见安澄等人负着裴琰狼狈不堪的赶回,裴琰肋下中剑,似是已昏迷过去,群雄齐齐惊诧。
安澄等人匆匆入庄,慧律等人忙向赶去一看究竟的弟子详问。方知众人赶到之时,姚定邦已死于苏颜剑下,苏颜则被姚定邦的手下击落山崖,而裴庄主为平息争斗,也被姚定邦手下暗算致伤,至于姚定邦的手下,则抛出了“流沙门”的独门火器“琉黄火球”,与十余名长风卫同葬火海,尸体一片狼藉云云。
出了这等变故,是慧律等人始料未及的,不但参试者苏颜生死未卜,现下代表朝廷观礼的裴相又负了伤,众人急忙商议。尚未商定出结果,管家岑五出庄传话,言道裴相入庄后有短暂的清醒,交待说武林大会按原定议程进行,不要因他受伤而有所耽搁,慧律方登台宣布,武林大会继续进行。
江慈紧跟着安澄等人回到正院“碧芜草堂”,将裴琰放于床上,裴琰已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安澄是久经阵仗之人,多年从军,于剑伤急救十分有经验,他将江慈一推,冷声道:“你出去!”又唤道:“童敏,你们过来!”
长风卫童敏等人围了过来。江慈被挤到一边,她双脚发软,茫然看着众人围住裴琰,听得安澄在吩咐准备拔剑敷药,踉跄着走出房门,又跌跌撞撞走到院中,双膝一软,跪于皑皑白雪之中,掩面而泣。
她脑子一片空白,偏能很清楚地听到屋内传来安澄“压”“拔”“放”的命令声,积雪渐渐沁湿她的衣裙,她也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江慈猛然抬头,急速跃起,却因跪在雪地中太久,双腿麻木,又跌坐于地。
她挣扎着站起,安澄由屋中走出,斜睨了她一眼,唤道:“小六!”
一名长风卫过来,安澄道:“按老方子,让岑管家将药煎好送来。”
小六领命而去,江慈跛着脚走近,安澄转身间见到她哀求的目光,迟疑一瞬,冷冷道:“相爷福厚,没生命危险,你老实点呆着便是。”
江慈大喜,冲前数步:“相爷他―――”安澄不再看她,转身入屋,将门关上。
江慈心中一松,刹时间觉满院白雪不再那么耀目,寒风也不再那么侵骨。她缓步走到窗前,窗户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她依住窗格,胸口热气一涌,泪水成串滑落。
寒风渐烈,江慈在窗前伫立良久,终转身走向厨房。她挑出一些上好的白莲、瑶柱与鹤草,与淘好的贡米一起放入锅中,加上水,盖好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