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第11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江慈走至卫昭帐前,光明司卫宗晟挑起帐帘。卫昭正坐于椅中,执笔写着密报,抬头看了看她,也不说话。
江慈待他写完,将药奉上,卫昭闻了闻,江慈忙道:“今天加了点别的药,没那么苦了。”
卫昭一口喝下,仍是眉头轻皱:“我看倒比昨日还苦些。”
江慈不服:“怎么会?我明明问过凌军医才加的。”忽看清卫昭唇角微挑,眼神有几分戏谑之意,她劈手夺过药罐,嗔道:“我看,是三爷舌头失灵了,分不出什么是苦,什么是甜!”
卫昭看着她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有些失神,旋即急速低头,将密报慢慢折起,冷声道:“军营之中,叫我卫大人。”
江慈笑道:“是,卫大人。”她打开药箱,道:“卫大人,得换药了。”
卫昭轻“嗯”一声,江慈在他身边蹲下,轻轻将他的素袍撩起,又轻柔地将内里白绸裤卷至大腿上方。
卫昭握着密报,坐于椅中,一动不动,任江慈敷药缠带,呼吸声也放得极低。
江慈将草药敷好,缠上纱带,觉有些手痒,终忍不住道:“卫大人,我想替您针灸,可能会好得快些。”
卫昭仍是轻“嗯”一声,江慈笑道:“您得躺下。”
卫昭还是轻“嗯”一声,在席上躺下,顺手拿起枕边的一本书。
江慈蹲下,在他大腿数个穴位处扎下银针。当她在“阳陵泉”扎下一针,她温热的鼻息扑至卫昭腿上,卫昭右腿微微一颤,江慈忙道:“疼吗?”
卫昭只是翻着书页,并不回答。江慈细心看了看,见穴位并未认错,放下心来,低着头,柔声道:“三爷,以后,对阵杀敌,您好歹先穿上甲胄。”
卫昭视线凝在书页上,却看不清那上面的字,腿部,麻麻痒痒的感觉传来,直传至心底深处。帐内,一片静默,只听见江慈细细的呼吸声。
过得一刻,江慈将银针一一取下,又替卫昭将裤子放下,白袍理好,站起身,拍了拍手,笑道:“好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针灸,多谢卫大人赏面。”微笑着出帐而去。
卫昭凝望着帐门,唇边渐露一抹笑意,良久,视线自帐门收回,扫过那份密报,笑容又慢慢消失。
他慢慢拿起那份密报,在手中顿了顿,唤道:“宗晟!”
夕阳残照,铺在河西渠上,反射着灼灼波光。
田野间的荒草,也被晚霞铺上了一层金色,暮风吹来,野草起伏,衣袂萧萧,平添几分苍凉。
长风卫们均着甲胄战袍,扶刀持剑,面容肃穆中皆透着沉痛与伤感。裴琰身形挺直,立于土坑前,面无表情,只是手中的血衣灼得他浑身发烫,痛悔难言。
宁剑瑜与陈安,一左一右,立于他身后,眼见黑色棺木抬来,齐齐上前扶住灵柩。
悲壮的铜号声响起,十六名长风卫将灵柩缓缓沉入土坑。灵柩入土,震动了一下,裴琰悚然一惊,大步向前,单膝跪落在黄土之中。
甲胄擦响,长风卫们齐齐跪落,低下头去。
远处,不知是谁,吹响了一曲竹笛,是南安府的民谣《游子吟》。长风卫们多为南安府人氏,听着这曲熟悉的民谣,想着曾朝夕相处的人不能再返故乡,埋骨战场,俱各悲痛难言,终有人轻声呜咽。
裴琰难抑心中痛楚,血气上涌,低咳数声,宁剑瑜过来将他扶住。裴琰微微摇了摇头,宁剑瑜默默退开数步。
裴琰缓慢撒手,血衣在空中卷舞了一下,落于棺木之上。他猛然闭上双眼,平静道:“合土吧。”
笛声顿了顿,再起时,黄土“唦唦”,落向棺木。
夕阳渐落,飞鸟在原野间掠过一道翼影,瞬间即逝。
江慈回帐睡了一会,待恢复了一点精神,便又到医帐忙碌开来。
田策带着退下来的三万人死伤惨重,若非安澄率那万人抵死挡住桓军,便要全军覆没。伤员挤满了各个医帐,江慈忙得团团转。
直至黄昏,江慈仍在给伤兵们换药,崔亮忽在医帐门口唤道:“江慈!”
江慈应了一声,手中仍在忙着。崔亮再唤声,凌军医抬头道:“你去吧,崔军师肯定有要紧事。”
江慈将手中纱布交给小天,钻出帐外:“崔大哥,什么事?”
崔亮微笑道:“相爷找你有事,你随我来。”
江慈一愣,崔亮已转身,她忙跟上。二人走入中军大帐,见帐内空无一人,江慈转头看着崔亮,崔亮却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过得一阵,一名约十六七岁的哨兵进来,行礼道:“军师!”
崔亮和声道:“有没有发现异常?”
“报告军师,暂时没有。”
“嗯。辛苦了。”崔亮指了指一边:“喝口水吧,瞧你满头大汗。”
哨兵受宠若惊,这几日,长风骑在这位年轻军师的统一调兵指挥下,方挫败桓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而他层出不穷的防守手段也让长风骑大开眼界,个个心中对他敬慕无比,军师有命,自当遵从,握起茶杯“咕咚”灌下去,放下茶杯便倒在了地上。
江慈看得更加迷糊,崔亮却迅速除下哨兵的衣服,递给江慈。江慈这才想到这名哨兵的身形和自己差不多,虽不明崔亮用意,却也急忙穿上。
崔亮将她军帽压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到我帐中等我。”
崔亮再大声道:“你把这个送到我帐中去。”又学着先前那哨兵的声音含混应了声“是!”。
江慈抱着一大堆弓箭掩住面容,走出中军大帐,镇定地走入不远处崔亮的军帐。不多时,崔亮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帐后一角,带着江慈钻进了紧挨着的陈安的帐篷。
崔亮再带着江慈从陈安帐篷后钻出去,迅速穿过军营,到达一处灌木林边。他到灌木林后牵出两匹马,将马缰交给江慈,江慈愣愣上马,随着崔亮向南疾驰。
夕阳逐渐落下,二人一路向南,当夜色笼罩四野,崔亮在一处树林边勒住骏马,跃下马鞍。
江慈跳下马,崔亮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囊,递给江慈:“小慈,这里面是一些银子,你拿上,骑着马,快走吧。”
江慈“啊”了声,不知崔亮是何用意。崔亮心中暗叹,和声道:“小慈,今天安澄下葬,相爷和长风卫都去参加葬礼,没人监视你,咱们方才那般行事,已经无人跟踪了。这是唯一逃走的机会,你快走吧!”
江慈沉默,崔亮替她理了理军帽:“你找个地方换了衣服,然后一直往南走,不要入京城,也千万不要回邓家寨,再将这匹军马给放了,先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
江慈仰起头,望着崔亮明亮的眼神,嗫嚅道:“崔大哥,我不走,我还得替伤兵们―――”
“傻姑娘,这军营不是你呆的地方。”崔亮叹道:“我当日一力要求将你带上战场,就是怕你在相府遭人暗算,我只有将你带在身边,再找机会放你走,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快走吧。”
江慈依然沉默,没有挪动脚步。崔亮一急,道:“小慈,宝林山每年三月,并无‘彩铃花’盛开!”
江慈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倏然抬头。崔亮又道:“小慈,我来问你,你的肩伤,没回相府之前,一直服的便是我开的药方,是不是?”
江慈张口结舌,崔亮拍了拍她的头顶,叹道:“你放心吧,卫大人的真实身份,我虽猜到,但绝不会说出去的。”
“崔大哥,你―――”
崔亮索性在树林边的草地上坐下,拍了拍身边,江慈默默坐落。
崔亮沉默片刻,遂将当日自己利用她意欲逃脱一事详述,江慈听罢,苦笑一声:“原来相爷当日强留于我,竟是―――”
崔亮眯眼望着夜空:“小慈,当日在相府,我曾利用过你,是我崔亮不对。现如今,你又知晓了相爷和萧教主暗中进行的一切,性命堪忧。相爷现在是顾忌于我,暂时没有取你性命,他虽答应过我,待你伤好便放你回去,可我怕他当面放人,背地却派人杀你。我只有找到这个机会,放你―――”
江慈低垂着头,轻声道:“崔大哥,谢谢你。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杀我。你也说了,相爷既要用你,肯定不会杀我的。”
“可是小慈,我终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我实是怕―――”
江慈仍是摇了摇头。
“小慈,相爷这个人,我十分了解。你若是对他的大业造成了妨碍,他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何况,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萧教主。小慈,听我的,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搅在这汪浑水之中了。”崔亮转头望着江慈。
江慈还是不动,崔亮无奈,道:“要不这样,你和崔大哥说说,去年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再帮你想想,要不要离开?”
江慈心中翻江倒海,大半年来的委屈、隐忍、痛楚齐齐涌上,只觉眼前这人如同自己的亲兄长一般,他的身影便如替自己遮挡风雨的一座大山,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崔亮知她积郁良久,待她哭得一阵,运力拍上她的背部,江慈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剧烈喘息后,心头忽然轻松了许多。
崔亮更是难过,轻拍着她的背心,柔声道:“说吧,和崔大哥说说,说出来,你就心里舒服了。”
江慈眼中含泪,点了点头,自长风山庄初遇卫昭,一路讲来,直讲到牛鼻山诸事,只是略去了草庐那噩梦般的一夜。
崔亮默默听着,眼中怜惜之意愈发浓烈。良久,叹息一声:“小慈,你真是受苦了。”
江慈哽咽无言,崔亮仰望苍穹,叹道:“我在平州时,也听闻过月落诸事,未料到,他们竟是这般境地,难怪萧教主会以稚童之身―――”
江慈低低道:“崔大哥,三爷现在和相爷联手行事,你既知晓,千万别露出破绽,他们可能不会杀我,但我怕他们对你―――”
崔亮微笑道:“我自有保命之法。再说,你崔大哥没那么笨,不会让他们看出来的。倒是你,唉,我现在也相信,萧教主不会杀你,但相爷他―――”
江慈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相爷不会杀我,顶多就是派长风卫监视我,怕我泄密罢了。”
崔亮沉吟半晌,望向江慈,话语渐转严厉:“小慈,你若是还唤我一声崔大哥,你今天就听我的,快快离开这里!”他一把将江慈拉起,拉至马前,厉声道:“上马!”
江慈从未见崔亮这般语气和自己说过话,感动无言,默默上马。崔亮仰望着她,轻声道:“小慈,保重!”运力在马臀上一拍,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夜色中,江慈回头,大声唤道:“崔大哥,您多保重!”
夜风徐徐,拂过原野。
崔亮立于原地,见那一人一骑消失在夜色之中,听那蹄声渐渐远去,低叹一声:“小慈,你多保重!”
他默立良久,怅然转身,却也放下心头大石,跃上骏马,劲叱一声,马蹄翻飞,回转军营。
他微笑着走向中军大帐,安潞迎了上来:“军师,侯爷不在。”
崔亮微笑道:“相爷有伤,你们也不劝着点。”
安潞叹道:“安大哥下葬,侯爷伤心,谁敢多言?他让我们先回,一个人守在坟前,后来弟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