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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呻吟语-第9章

小说: 呻吟语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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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弟,其弟呼之曰兄,其翁呼之曰婿,其婿呼之曰翁,毕竟是几人?曰:“一人也。”呼之毕竟孰是?曰:“皆是也。”吁!“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无怪矣,道二乎哉!

豪放之心非道之所栖也,是故道凝于宁静。

圣人制规矩不制方圆,谓规矩可为方圆,方圆不能为方圆耳。

终身不照镜,终身不认得自家。乍照镜,犹疑我是别人,常磨常照,才认得本来面目。故君子不可以无友。

轻重只在毫厘,长短只争分寸。明者以少为多,昏者惜零弃顿。

天地所以循环无端积成万古者,只是四个字,曰“无息有渐”。圣学亦然,纵使生知之圣,敏则有之矣,离此四字不得。

下手处是自强不息,成就处是至诚无息。

圣学入门先要克己,归宿只是无我。盖自私自利之心是立人达人之障,此便是舜、跖关头,死生歧路。

心于淡里见天真,嚼破后许多滋味;学问渊中寻理趣,涌出来无限波澜。

百毒惟有恩毒苦,万味无如淡味长。

总埋泉壤终须白,才露天机便不玄。

横吞八极水,细数九牛毛。

修身

六合是我底六合,那个是人?我是六合底我,那个是我?

世上没个分外好底,便到天地位,万物育底功用,也是性分中应尽底事业。今人才有一善,便向人有矜色,便见得世上人都有不是,余甚耻之。若说分外好,这又是贤智之过,便不是好。

率真者无心过,殊多躁言轻举之失;慎密者无口过,不免厚貌深情之累。心事如青天白,言动如履薄临深,其惟君子乎?

沉静最是美质,盖心存而不放者。令人独居无事,已自岑寂难堪,才应事接人,便任口恣情,即是清狂,亦非蓄德之器。

攻己恶者,顾不得攻人之恶。若哓哓尔雌黄人,定是自治疏底。

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识见。

身是心当,家是主人翁当,郡邑是守令当,九边是将帅当,千官是冢宰当,天下是天子当,道是圣人当。故宇宙内几桩大事,学者要挺身独任,让不得人,亦与人计行止不得。

作人怕似渴睡汉,才唤醒时睁眼若有知,旋复沉困,竟是寐中人。须如朝兴栉盥之后,神爽气清,冷冷劲劲,方是真醒。

人生得有…气,便有受用处。言尽口说,事尽意做,此是薄命子。

清人不借外景为襟怀,高士不以尘识染情性。

官吏不要钱,男儿不做贼,女于不失身,才有了一分人。

连这个也犯了,再休说别个。

才有一段公直之气,而出言做事便露圭角,是大病痛。

讲学论道于师友之时,知其心术之所藏何如也;饬躬励行于见闻之地,知其暗室之所为何知也。然则盗跖非元憝也,彼盗利而不盗名也。世之大盗,名利两得者居其最。

圆融者,无诡随之态,精细者,无苛察之心;方正者,无乖之拂失;沉默者,无阴险之术;诚笃者,无椎鲁之累;光明者,无浅露之病;劲直者,无径情之偏;执持者,无拘泥之迹;敏练者,无轻浮之状。此是全才。有所长而矫其长之失,此是善学。

不足与有为者,自附于行所无事之名;和光同尘者,自附于无可无不可之名。圣人恶莠也以此。

古之士民,各安其业,策励精神,点检心事,昼之所为,夜而思之,又思明日之所为。君子汲汲其德,小人汲汲其业,日累月进,旦兴晏息,不敢有一息惰慢之气。夫是以士无…德,民无怠行;夫是以家给人足,道明德积,身用康强,不即于祸。

不然,百亩之家不亲力作,一命之士不治常业,浪谈邪议,聚笑觅欢,耽心耳目之玩,骋情游戏之乐;身衣纹縠,口厌刍豢,志溺骄佚,懵然不知日用之所为,而其室家土田百物往来之费,又足以荒志而养其淫,消耗年华,妄费日用。噫!是亦名为人也,无惑乎后艰之踵至也。

世之人,形容人过只象个盗跖,回护自家只象个尧、舜。

不知这却是以尧、舜望人,而以盗跖跃自待也。

孟子看乡党自好,看得甚卑。近年看乡党人自好底不多。

爱名惜节,自好之谓也。

少年之情,欲收敛不欲豪畅,可以谨德;老人之情,欲豪畅不欲郁阏,可以养生。

广所依木如择所依,择所依不如无所依。无所依者,依天也。依天者,有独知之契,虽独立宇宙之内而不谓孤;众倾之、众毁之而不为动,此之谓男子。

坐间皆谈笑而我色庄,坐间皆悲感而我色怡,此之谓乖戾,处己处人两失之。

精明也要十分,只须藏在浑厚里作用。古今将祸,精明人十居其九,未有浑厚而得祸者。今之人倍惑精明不至,乃所以为愚也。

分明认得自家是,只管担当直前做去。却因毁言辄便消沮;这是极无定力底,不可以任天下之重。

小屈以求大伸,圣贤不为。吾道必大行之自然后见,便是抱关击柝,自有不可枉之道。松柏生来便直,士君子穷居便正。

若曰在卞位遇难事,姑韬光忍耻以图他日贵达之时,然后直躬行道,此不但出处为两截人,即既仕之后,又为两截人矣。又安知大任到手不放过耶?

才能技艺让他占个高名,莫与角胜,至于纲常大节,则定要自家努力,不可退居人后。

处众人中孤另另的别作一色人,亦吾道之所不取也。子曰:“群而不党”群占了八九分,不党,只到那不可处方用。其用之也,不害其群,才见把持,才见涵养。

今之人只是将好名二字坐君子罪,不知名是自好不将去。

分人以财者,实费财;教人以善者,实劳心;臣死忠,子死孝,妇死节者,实杀身;一介不取者,实无所得。试着渠将这好名儿好一好肯不肯?即使真正好名,所为却是道理。彼不好名者,舜乎?跖乎?果舜耶,真加于好名一等矣;果跖耶,是不好美名而好恶名也。愚悲世之人以好名沮君子,而君子亦畏好名之讥而自沮,吾道之大害也,故不得不辨。凡我君子,其尚独复自持,毋为哓哓者所撼哉。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

古之居民,上者治一邑则任一邑之重,治一郡则任一郡之全,治天卞则任天下之重。朝夕思虑其事,日夜经纪其务,一物失所不遑安席,-事失理不遑安食。限于才者求尽吾心,限于势者求满吾分。不愧于君之付托、民之仰望,然后食君之禄,享民之奉,泰然无所歉,反焉无所傀,否则是食浮于功也,君子耻之。

盗嫂之诬隽不疑,挝妇翁之诬第五伦,皆二子之幸也。何者?诬其所无,无近似之迹也,虽不辨而久则自明矣。或曰:“使二于有嫂有妇翁,办当辨否?”曰:“嫌疑之迹,君子安得不辨?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若付之无言,是与马偿金之类也,君子之所恶也。故君子不洁已以病人,亦不自污以徇世。”

听言不爽,非圣人不能。根以有成之心,蜚以近似之语,加之以不避嫌之事,当仓卒无及之际,怀隔阂难辨之恨,父子可以相贼,死亡可以不顾,怒室阋墙,稽唇反目,何足道哉!

古今国家之败亡,此居强半。圣人忘于无言,智者照以先觉,资者熄于未着,刚者绝其口语,忍者断于不行。非此五者,无良术矣。

荣辱系乎所立。所立者固,则荣随之,虽有可辱,人不忍加也;所立者废,则辱随之,虽有可荣,人不屑及也。是故君子爱其所自立,惧其所自废。

掩护勿攻,屈服勿怒,此用威者之所当知也;无功勿赏,盛宠勿加,此用爱者之所当知也。反是皆败道也。

称人之善,我有一善,又何妒焉?称人之恶,我有一恶,又何毁焉?

善居功者,让大美而不居;善居名者,避大名而不受。

善者不必福,恶者不必祸,君子稔知之也,宁祸而不肯为恶;忠直者穷,谀佞者通,君子稔知之也,宁穷而不肯为佞。非坦知理有当然,亦其心有所不容已耳。

居尊大之位,而使贤者忘其贵重,卑者乐于亲炙,则其人可知矣。

人不难于违众,而难于违已。能违已矣,违众何难?

攻我之过者,未必皆无过之人也。苟求无过之人攻我,则终身不得闻过矣。我当感其攻我之益而已,彼有过无过何暇计哉?

恬淡老成人,又不能俯仰一世,便觉干燥;圆和甘润人,又不能把持一身,便觉脂韦。

做人要做个万全。至于名利地步,休要十分占尽,常要分与大家,就带些缺绽不妨。何者?天下无人己惧遂之事,我得人必失,我利人必害,我荣人必辱,我有美名人必有愧色。是以君子贪德而让名,辞完而处缺,使人我一船,不哓哓露头角、立标臬,而胸中自有无限之乐。孔子谦已尝自附于寻常人,此中极有意趋。

明理省事甚难,此四字终身理会不尽,得了时,无往而不裕如。

胸中有一个见识,则不惑于纷杂之说,有一段道理,则不挠于鄙俗之见。《诗》云:“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惟迹言是争。”平生读圣贤书,某事与之合,某事与之背,即知所适从,知所去取。否则口诗书而心众人也,身儒衣冠而行鄙夫也。此士之稂莠也。

世人喜言无好人,此孟浪语也。今且不须择人,只于市井稠人中聚百人而各取其所长,人必有一善,集百人之善少,可以为贤人;人必有一见,集百人之见可以决大计。恐我于百人中未必人人高出之也,而安可忽匹夫匹妇哉?

学欲博,技欲工,难说不是一长,总较作人只是够了梗止。

学如班、马,字如钟、王,文如曹、刘,诗如李;杜,铮铮千古知名,只是个小艺习,所贵在作人好。

到当说处,一句便有千钧之力,却又不激不疏,此是言之上乘。除外虽十缄也不妨。

循弊规若时王之制,守时套若先圣之经,侈己自得,恶闻正论,是人也亦大可怜矣。世教奚赖焉?

心要常操,身要常劳。心愈操愈精明,身愈劳愈强健,但自不可过耳。

未适可,必止可;既适可,不过可,务求适可而止。此吾人日用持循,须臾粗心不得。

士君子之偶聚也,不言身心性命,则言天下国家;不言物理人情,则言风俗世道;不规目前过失,则问平生德业。傍花随柳之间,吟风弄月之际,都无鄙俗媟慢之谈,谓此心不可一时流于邪僻,此身不可一日令之偷惰也。若一相逢,不是亵狎,便是乱讲,此与仆隶下人何异?只多了这衣冠耳。

作人要如神龙屈伸变化,自得自如,不可为势利术数所拘缚。若羁绊随人,不能自决,只是个牛羊。然亦不可哓哓悻悻。

故大智上哲看得几事分明,外面要无迹无言,胸中要独往独来,怎被机械人驾驭得。

财色名位此四字,考人品之大节目也。这里打不过小善,不足录矣。自古砥砺名节者,兢兢在这里做工夫,最不可容易放过。

古之人非曰位居贵要、分为尊长而遂无可言之人,无可指之过也;非曰卑幼贫贱之人一无所知识,即有知识而亦不当言也。盖体统名分确然不可易者在道义之外;以道相成,以心相与在体统名分之外。哀哉!后世之贵要尊长而遂无过也。

只尽日点检自家,发出念头来果是人心?果是道心?出言行事果是公正?果是私曲?自家人品自家定了几分,何暇非笑人?又何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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