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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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之并没有动,滚天而转的雪团宛如造化之轮,轰然压下,方子耽狂笑道:“杨逸之!你还能一招判胜负么?”
他的话刚说完,眼前灰莽莽的雪雾中,突然滚现出一点微红,那微红越来越大,转瞬之间,已经扩到了两三尺,带着遮挡不住、喷薄欲出的无限生机,宛如刺破沉沉夜色的一轮朝阳!
雪又怎能禁得住太阳的照射?何况又是滋生万物的朝阳之光!
那太阳光焰飙转,似乎从朝阳迅速成长,瞬时已是烈日中天!无穷的光芒从中吐出,一穿过雪雾之后,便化作众多火龙、火蛇、火鸟,奔走徙飞,将整个天地充满。
这个天地再没有雪,也没有那苦到寂寞的严寒,只剩下这轮狂烈的金阳,此外什么都没有!
方子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这太阳出现得太突然,也太凌厉,他甚至忘记了去招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太阳越扩越大,最后将他整个人吞没,大地一片赤红!
然后死亡般的黑暗突然到来,所有的光都收缩在一起,汇聚成一柄灼目的光之剑。
煌煌的光芒渐渐散开,骈指为剑,直指在方子耽的眉心。剑的另一端,是杨逸之。
杨逸之的眼中有深沉的无奈。虽然白摩跟昙宗处心积虑,但他并不想以他们为敌人。毕竟昙宗也曾是他的恩人。
他也不想折损了方子耽这样的年轻人的锐气,毕竟,白道中多一个进取的年轻人,总是好事。虽然这进取的矛头直对准了他。
有剑,就有锋芒。有锋芒,就会杀人。但方子耽在这柄剑下面,并没感觉到太多的威胁,因为这柄剑的主人并没有杀意。
那柄指剑上隐动的光华突然散淡开去,化为一只手,伸向跌倒在地的方子耽。杨逸之脸上有一丝笑容,看着方子耽。他很希望方子耽能够接受他这只手,从此能更多的考虑天下人的利益,而不是派别与门户的荣耀与尊严。
方子耽盯着这只手掌,他的脸色由惊惧而变得愤怒,一种烧入骨髓的愤怒!多少次,他也曾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被杨逸之打败的人,怎么可能!怎么会一招就败在了他的手中!但现在事到自己的临头时,他却依旧是一招败了!
这是方子耽么?
他突然一声大吼,一掌将杨逸之的手推开,身子一长,光芒闪烁中,右掌已经多了一柄亮晶晶的利剑,方子耽吼声不绝,剑招连绵,宛如长江大河,向着杨逸之狂卷而去!
杨逸之并没有动,他白色的身影在剑光雪芒的照耀下显得有些不太真实,那绵绵无尽的剑气宛如落雨般从他衣袂旁划过,却如飘尘过体,毫发无沾。
方子耽急速回身,一掌击在地面上。冈仁波吉峰万年不化的积雪被他一掌击起,爆为千重银浪,方子耽掌风跟着着地卷出,那万千积雪宛如无数的暗器,向着杨逸之暴击而下!
杨逸之身形依旧不动,但那些积雪纷纷而落,却没有一片能落到他的身上。他脸上的怜悯,却越来越重。
夕阳渐渐黯淡,冈仁波吉峰的银光却渐渐升起。黑夜与光明的轮转,从来是不可阻挡的。
方子耽已经换了十几种方法,但却始终徒劳无功!他眸中的光芒渐渐变得阴冷无比,手上的招式也怪异起来。他突然大喝一声,弃剑扑上,十指弯曲如勾,招招直取对方心脏。方子耽的双眼透出鹰隼一样的凶光,宛如化身一只魔鹰,要将对方心脏剜出,生啖其血。而他的指尖却渐渐透出一种妖异的红色,迅速化为一张细密的血网,宛如破碎的瓷器般蔓延开去,张布满整个手掌。
杨逸之皱了皱眉,他虽然并未见过这种武功,但已经肯定这个少年是在施展一种江湖罕见的邪术。他清空的眸子中透出一种浓浓的悲哀,也有几分犹豫,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结束这场无畏的争斗。他的风月之剑,目的在生而不在杀,若对手并无杀心,此剑也仅只取胜而已,并不伤人;然而若对手杀机越重,邪念越强,引发此招的反噬之力也就越重。所以,此刻的杨逸之一旦出手,方子耽必死于剑下!
杨逸之眉头紧皱,五指在身侧轻轻扣响,指尖一团光华欲聚欲散,似乎还在思索。
方子耽手上的血网已然扩散到全身,脸上血痕纵横交布,把那张本来还算英气勃勃的脸映衬得诡异无比。四周阴风飒飒作响,他身旁的气息似乎都受了一种秘魔之力的驱使,向他体内汇聚,而他身上的血痕就越来越浓,渐渐凸出肌肤,并且不住脉动,看上去丑恶非常。
白摩大师长长的眉毛抖了起来,他的声音中含了莫名的恐惧:“血魔搜魂大法!你竟然修习了血魔搜魂大法。
第二十三章血鹰
夕阳残照,落雪无声。斑驳的日影之中,一位紫衣少年,踏着落雪,缓缓而来。淡淡的冷香从他临风飘举的衣袂中透出,风神潇散,宛如神仙中人。一个和装女子虔诚的侍立在他身后,却又似乎不敢靠他太近,仿佛惧怕自己的举动,会亵渎了心中的神明。
他缓缓走上前来,神佛一般完美无缺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匠作大神尚未来得及上色的杰作。但他那如夜空一般深邃的眸子中却带着和煦的笑意,注视着雪原上的众人。
杨逸之收手,淡然笑道:“殿下,紫石姑娘。”竟再也不看方子耽一眼。
小晏还礼,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本无意阻止盟主出手。”
杨逸之淡淡笑道:“哦?”
小晏道:“平心而论,这妙极天下的风月一剑,在下也早想一睹其真。只是此刻,盟主这一招还不能出。”
杨逸之道:“为何?”
小晏微笑道:“盟主对敌从来不出第二招。然而刚才,盟主的一招已经出过,只是一时慈悲,未忍置他死地。只可惜他……”他摇了摇头,看了方子耽一眼。方子耽一时竟觉得他的目光宛如此通透,一瞬之间,就仿佛洞悉了自己心底最为阴暗的渣滓,一时竟有无所遁形之感。
小晏收回目光,缓缓道:“在下不想盟主为这样一个人而破例。而且——盟主天人之表,不适于沾上满身鲜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中竟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或许,那只是因为他也是噬血之人。
杨逸之一时无语。
小晏遥望远处雪峰下欲沉的红日,缓缓道:“血魔搜魂大法,本是青鸟族的异术,是在人体内种下血魔的种子,待血魔长成后,能在一瞬间聚集极大的力量,以发出致命一击。然而,此法本是世间最为邪恶的武功,修炼者要承受极大的痛苦,而且血魔成长的过程中,会不断反噬自己的心脉……”他叹息一声,轻轻看了方子耽一眼,道:“你不知不觉中,中毒已经很深了。每到月圆之时,你心中就会莫名狂燥,恨不得狂饮鲜血,而眉心处也会剧痛不止。伤人自伤,你若强行施展此法,轻则心脉重挫,重则筋脉逆行,走火入魔。”
方子耽脸上掠过一片惊讶:“你怎么知道?”
小晏的脸上浮出一个讥诮的笑意,似乎实在嘲弄自己的命运:“因为,我也是修习者之一。
方子耽愕然,惊道:“不可能!半神日曜在将此术传给师父的时候,说这是天下唯一的异术,无人能当,也无人能破!”
小晏淡淡一笑:“青鸟族的传人有三个,所以血魔搜魂大法也不唯一。你和我遇到的,都只是其中之一。只是你是自愿修习,我却是在出生之时,被她强行注入体内的。她还同时在我身上下了最为阴毒的血咒,让我永远无法摆脱体内的血魔,并且时时处在噬血的痛苦之中。你与我不同,我已注定要走下去,而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他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然而他身后的千利紫石,已经凄然动容。
只有她才知道,这二十年来,少主为了这个血咒,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不公。这样一个拥有神佛一般容貌的少年,却终年不能见到强烈的阳光,只有在清晨、日落、夜晚孤独行走在这茫茫世界之上;这样一个心怀着无尽慈悲的转轮圣王,却每日要靠着鲜血来维系自己的生命,用无尽的痛苦,去克制心底最邪恶的杀念。
然而如今,他如此坦然的将这个秘密陈告于众人面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将这命运的可笑安排看淡、看透?
方子耽狠狠的盯着小晏,道:“回头?血魔搜魂大法一旦修习,就会与寄主生命同在,而体内血魔饮下越多高手的血,就会成长得越快,寄主的力量也就会越高。我只要杀了你们,血魔完全长成,这些痛苦自然也会消失!”
小晏摇头道:“你错了。这种邪术的修炼需要特异的资质,普天之下,适于修炼的不过几人,能勉强修成的也不过十数人。而你,属于那十几人之列,天资有限,无法驾驭血魔,因此血魔越成长,你所受伤害也就越大。”
方子耽怒道:“一派胡言!”
小晏注视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求血咒的破法。最后的结果却是——我无法解开血咒,但却能化解血魔,所以,”他将目光转向方子耽,缓缓道:“我无法救我自己,但却能救你。”
方子耽怔了怔,突然大笑道:“你救我?”
小晏不再看他,遥望着欲沉未沉的夕阳,道:“是。将体内血魔唤起到最强的状态,然后出招。”
方子耽止住狂笑,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死!”他森森冷笑几声,道:“那我就成全你!”
小晏双手结印,静静伫立在雪峰之上。天地间最后的光辉垂照着他淡紫色的衣衫,宛如给他披上了一件金色战衣。而岗仁波济峰下,祥云舒卷开阖,却宛如十万莲华,无根自开在这雪域神山之上,虔诚奉侍着他辉煌的身影。满天雪花似乎都在退避这神佛般的光芒,轻轻在旁边的大地上。
方子耽眼中的惊怖、不甘、嫉妒最终变为恶毒的狂热。他身子突然冲起,向那光芒撞了过去,一面疯狂的大笑道:“你要看最强的血魔?好,我让你看!”
他的身子倏然蜷了起来,仿佛所有的精力都被身体中的某种东西吸得空净,连整个人都萎缩了下去。他年轻的躯体迅速地老化,额头上竟然显出了几块暗红的斑点。
尸斑!
他的肌肉在这一瞬间变得干瘪,但全身血管却饱涨着,在身体上诡异地扭曲盘展,那张细密的血网又凸现在他的皮肤之下,并且随着脉搏的运动,迅速膨胀、律动。
半落的夕阳被漫天的秋云遮住,那云也血红。
白摩大师的眼中闪过一片寒光,似乎看到了极为恐怖的未来。他的声音剧烈颤抖起来:“住手!住手!”
方子耽身子剧烈地抖动着,每抖动一次,他身体上的血管就隆起一分,到最后,那张细密的血网都变得有小指粗细,裸露在身体外面。看上去诡异非常。
小晏垂在袖底的手轻轻动了动,一片微紫的光幕蓬然绽放。这层光幕极薄极轻,看上去仿佛一团并不真实的幻影,在他的指间流转不休。
满天沉沉压下的血云,宛如受了这团微光的照耀,惶然退避。方子耽手上流转欲出的血影,也似受极大的压力,被囚困在他体内,无法呼啸而出。这压力越聚越重,将他体内血魔激得暴怒,在他血液中不断突击冲撞,将其全身血脉膨胀到极处!
血网渐渐由鲜红变为浓紫。淡蓝的经脉下,那奔涌的鲜血欲渗欲流,随时会震碎经脉的表皮,爆裂而出。
谁都能看出,小晏就算不下手杀他,只要再多维持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