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作品集-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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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是拿到了枪、按制式端着武器这一件事,就足以使这些迄今只拿过秤杆子的人发疯了,并且毫无理由地使第一个碰到他的人倒霉。为了证实会杀人而去杀死一些无辜的人,并且在还没有遭到普鲁士人光临蹂躏的乡村里溜达时,用枪打死一些游荡的狗、安安静静在反刍的牛和在草场上放牧的病马。
人人都认为受到号召来在军事上演个重大角色。连很小的村庄里的咖啡馆都像是兵营或者急救站,挤满了穿上军服的商人。
加纳镇这个小镇还不知道那些有关军队和首都的令人糊涂的消息,但是一个月来已经被搅和得极端动荡,因为敌对的派别已经处于对峙状态。镇长是子爵华纳多先生,他是个瘦小上了年纪的男人,由于野心而在不久前归顺帝国的正统派,他发现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死敌马沙烈医生,这是个脸红红的胖子,他是这个区域的共和派首领,一县的共济会头目,农业协会会长,救火协作队主席,应当保卫地方的民团组织人。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他找到了办法使36个有妻室子女的谨慎农民和镇上的商人决心保卫乡土,他每天在乡政府前的广场上操练他们。
当镇长偶尔到镇公所所在的房子来的时候,这位司令官马沙烈腰夸手枪,手持军刀,傲然地走过他的队伍前面,对他的这些人拉起架势叫道:“祖国万岁!”大家都知道这一声吆喝使得那个小个子子爵冒火,他无疑把这看作一种示威,一种挑战,也是对大革命的令人受不了的纪念。
9月5日的早晨,这位医生穿上了制服,手枪放在桌子上面,正在为一对乡下老夫妇看病。那位丈夫得静脉曲张已经7年了,一直等着,到他的妻子也得病才来找医生。正在这时信差送报纸来了。
马沙烈先生打开来一看脸色一下子变白了,猛然站了起来,用兴奋之极的姿势,朝天举起了双手,在这两个吓呆了的乡下人面前,放开了嗓门叫道:
“共和国万岁!共和国万岁!共和国万岁!”
而后一屁股坐进了围椅里,激动得快晕倒了。当这个乡下人接着往下说:“开始时,像一些蚂蚁沿着我的腿爬……”这位医生叫道:“让我安静会儿,我哪有时间来听您的傻话。共和国已经宣布成立,皇帝已经被俘,法兰西得救了。共和国万岁!”于是他跑到门口,大声吆喝道:“西莱斯特,快,西莱斯特。”
吃惊的女仆跑来了,他说得越快就越口齿不清地说:“我的靴子,我的军刀,我的子弹袋,还有我的西班牙匕首,它在我的床头柜上,你赶快。”
当那个乡下人乘短促的安静时刻,固执地又接着说:
“……它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鼓包,使我走路时很疼。”
惹火了的医生吼道:
“让我安静一会,真见鬼,要是您常洗脚的话,就不会得上这种病。”
而后抓住了他的领口,冲着他的脸叫道:
“你竟没有体会到我们转变成了共和国吗?大傻瓜!”
可是他的职业感觉很快使他平静下来,他把惊愕中的这家子推出去,一面反复说:
“明天再来,明天再来,朋友。今天我没有时间了!”
在一面紧张地将自己武装起来时,他一边重给他的女仆下了一整套命令:
“快跑到中尉彼卡特和少尉波梅家去,告诉他们,我在这儿等着他们快来。也叫杜区布把鼓带来!快!快!”
西莱斯特出去了之后,他凝神打算如何应付形势中的困难。
这3个人穿着工作服来了。期待着他们穿着制服来的这位司令官吃了一惊。
“你们竟然什么也不知道,老天爷!皇帝被俘囚起来了,共和国已经宣布成立。该行动的时候来了。我的地位很微妙,我甚至可以说十分危险。”
在他这些下属的惊愕面孔前面他考虑了几秒钟,而后又说:
“应该行动,不能犹豫,在关键时刻几分钟能顶上好几个小时,一切决定于迅速果断。彼卡特您去找神甫并责令他打钟召集群众,我要去通知他们。您,杜区布到村子里去敲鼓集合队伍,一直敲到吉利赛和沙儿马的庄子上。让民团到广场上去。您波梅,赶快去穿上军服,只要军衣军帽就行了。我们要去占领镇公所,还要责令华纳多先生向我们交权,这都懂了吧?”
“是。”
“立即执行。我陪着您到您家去,波梅。而后我们一同去执行。”
五分钟后,这位司令官和他的下属武装到了牙齿,来到了广场上,也正是这时候,小个儿子爵华纳多像去打猎似的上了绑腿,肩上是福勒寿式的猎枪,从另外一条路走过来,后面跟着3个穿着绿军服的保卫,屁股上挂着刀,斜挎着枪。
在那个医生停下来发愣的时候,这四个人走进了镇公所,那扇门在他们后面关上了,这医生嘟嘟囔囔地说:
“我们让人抢先了,现在得待援。这一刻钟里什么也干不了。”
中尉彼卡特出现了,他说:
“神甫拒绝服从,他把自己、杂役和看门人一起关到了教堂里。”
在广场另一边,面对着关着门的镇公所白色房子的就是沉寂的黑色教堂,它露出了镶着铁条的橡木大门。
这时,当勾起了好奇心的居民们在窗户后面贴着鼻子或者站到了房前门槛上的时候,突然响起了鼓声。这时杜区布使劲敲着三快点的集合鼓点出现了。他用操练的步伐穿过广场而后消失到了田间小路上。
这位司令官拔出了他的军刀独自走到大致位置在两幢房子的中间地方,这两幢房子都是被敌对的人盘踞着的。他在头上挥舞着军刀,使尽了肺部的力量吼叫着说:
“共和国万岁!叛逆者死!”
而后他朝着他的军官们所在撤回来。
那些不放心的肉店老板、面包店老板和药剂师都上好了他们的排门,关上了店。只有杂货店还开着。
这时民团的人员慢慢到了,穿着各式各样衣服,但都戴着顶有红道的军帽,这军帽形成了全团统一的制服。他们是用自己的老锈枪武装起来的,这些老枪30年以来一直挂在厨房的壁炉上,他们真是像一队乡下看林人。
等到他周围有了约莫30来人时,这位司令用几句话给他们交待了事变情况,而后回过头来对他的参谋部说:“现在行动。”
居民们聚集在一旁,一面看一面议论。
这位医生很快就确定了他的作战计划:
“中尉彼卡特,您前进到乡政府的窗户下面,以共和国的名义要求华纳多先生先将镇里的那栋房子交给我。”
可是这位原是泥水师傅的中尉不干,他说:
“您仍旧是个滑头,您。要让我去挨一枪,对不起。里边那些人的枪法很好,这您清楚。您自己去完成这使命吧。”
司令官的脸红了:
“我以军纪的名义命令你去。”
这中尉十分气愤地说:
“我可不会为干那种莫明其妙的事去送命。”
围在一旁的那些有身份的人笑起来了,其中有一个嚷道:
“你有道理,彼卡特,这不是时机!”
这位医生叽叽咕咕说声:
“一群胆小鬼!”
他于是把军刀和手枪交给一个士兵,慢慢往前跨步,一边提防会看见从里面伸出枪来瞄准他。眼睛盯着那些窗户。当走到离开房子不过几步远的时候,两边两张学校的大门打开了,一大群小把戏涌了出来,这儿是男孩,那儿是女孩,聚在广阔的空场子上游戏吵闹不休,好像是一大群鹅围在医生周围。没有人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等到那些学生都出来之后,那两扇门就立刻关上了。
大部分孩子终于都散开了以后,这位司令官于是鼓足了劲喊道:
“华纳多先生?”
二层楼的一扇窗开了,华纳多先生出现了。
这位司令官开腔道:
“先生,您知道适才发生了政府变革体制的重大事件。您所代表的政府已经不存在了。我所代表的已经掌权。在这决定性的艰难时刻,我以新共和国的名义要求您,请您向我交出以前的权力机构授予您的职权。”
华纳多先生回答道:
“医生先生,我是加纳镇的镇长,由合格的权威任命的,一直到我接到被我的上级撤职并被取代的命令之前,我将仍然是加纳镇的镇长。作为镇长,镇政府是我所应在的地方,我将继续呆下去。否则您试试赶我走吧。”
于是他关上了窗。
这位司令官回到了他的队伍里,但是在向大家说明情况之前,先从上到下打量了彼卡多一番之后说:
“您白长了个脑袋。您,您是只道地的兔子,全军的耻辱,我要降您的级。”
这位中尉回答说:
“我对这不太在乎。”
于是他走出去混到了在交头接耳的老百姓堆里。
这时这位医生打不定主意了。干什么?发动进攻?可是这些人愿意干吗?还有,他有这权力吗?
他想出了一个主意,跑到在镇政府对面广场另一边的电报局去,发出了三份电报。
一件致在巴黎的共和国政府诸公:
一件致在鲁昂的下塞纳州的共和国新任州长。
一件致迪耶普新共和国新任的县长。
他说明了形势,说当前的危险是这个镇还掌握在老的贵族镇长手里,还说愿意贡献他的忠诚服务,请求给予任命,并且在签名后加上了他所有的头衔。
此后他就回到了他的队伍里,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了十个法郎,说:“拿着吧,去吃点儿并喝上一杯,这儿只要留下十个人的一小队,以防止任何人从镇政府出来。”
可是在和钟表商聊天的少尉彼卡特发话嘲笑道:“老天爷,要是他们出来那才是进去的好机会。要不是那样,我不会有机会看到您在里面,我!”
这医生没有答理,迳自吃饭去了。
到得下午,他绕镇布下了岗唯,好像这镇子会有遭到意外袭击的危险。
他好几次走过了那幢镇政府房子和教堂的门前,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现象,几乎可以认为这两幢房子里没有人。肉店、面包店和药店又重新开了门。
大家在家里议论纷纷。如果皇帝成了阶下囚,那就是下面发生了变节。大家也说不准回来的是什么共和政体。天色变黑了。
快到9点钟的时候,这位医生独自不声不响地走近了公共建筑的进口,认为他的对手已经走开去睡觉了,当他安排好用十字镐砸开门攻击时,立刻有一个像是卫兵的很粗的声音问道:
“谁在哪儿?”
马沙烈先生于是撒开腿就尽量大步往回撤。
天亮了,形势仍就没有一点变化。
武装民团占据了广场,所有的老百姓围在这个队伍周围想看个究竟,邻村的也跑来参观。
医生这时明白他正在以他的荣誉赌博,下了决心采取措施来结束这一局面。正当他要采取任何确实有力的措施时,电报局的门开了,那位局长的小女用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纸。
她先走到这位司令官跟前递给他一张电报,而后穿过那空荡荡没有人的广场,被到处盯着她的那些眼睛吓坏了,低着头用碎步小跑过去,轻轻地敲那扇闭着的门,好像她并不知道里面藏着一支军队。
门呀地开了一点点,一只手接住了那张电报,那个女孩子因为被全镇子的人这样盯着看而满脸通红,回来时几乎要哭了。
这位医生嗓门发抖地要求道:
“请大家安静点儿。”
于是所有的群众都静下来了,他得意扬扬地接着说:
“这是我从政府接到的通知。”接着举起了电报读道:
“原来的镇长免职。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