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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生为女人-第33章

小说: 生为女人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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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跟她去吧。”

“辞去事务所的工作?”

“可是,也不能把你妈妈一个人扔在一边不管呀!”市子严厉的话语令阿荣低下了头。

“房子还没有收拾,您先别动,后天是星期天,到时我再回来收拾。”

“嗯,我知道了。”

“谁也不准碰我房里的东西!”阿荣的声音里带有哭腔,“我越来越不懂自己来东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到阿荣那如泣如诉的目光,市子感到十分为难。

“你来东京后,你妈妈也想来了。你为妈妈开辟了一条新生活的道路呀!”

阿荣全然不听市子的话。

“离开这里,我会更想念您的。”

“同住在东京,我们随时都可以见面的嘛!”

“同住在东京也不是同住在一个家里……”

阿荣那张可爱的小脸上充满了尊敬与仰慕的神情,令市子为之心动。

她甚至怀疑,自己这些日子疏远阿荣的举动是否有些过分?阿荣投奔市子的初衷直至今日似乎也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就在市子去厨房的工夫,阿荣竟痛快地答应了陪母亲一道回去。离家出走的女儿将要乖乖地跟母亲回去了。

她们母女离开这里时,已是下午一点了。

阿荣一走,家里立刻显得空荡荡的。市子也赶紧准备出去。

为了变换一下心情,市子索性穿了一套鲨皮布西服套裙。

颈根的头发太长了,显得有些凌乱,但市子觉得佐山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佐山自己的穿着都是市子安排料理的,因此他并不在意市子的衣着打扮及化妆是否得体。他认定市子的审美观是最好的。

这也是夫妻和睦的标志之一。

“只是在阿荣的问题上……”

为什么双方会受到伤害?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大的敌意?市子想在阿荣离开这里以后,冷静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她拉开小抽屉,准备挑选一双颜色合适的尼龙袜。这时,门铃响了。

“糟糕,是谁偏偏这时候来?”

志麻手持一张名片跑了上来。

“哟,是三浦先生?”

没想到阿荣的父亲会来这里,市子连忙向门口走去。

身材高大、衣冠楚楚的三浦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站在门口。

那孩子的眉眼酷似阿荣,市子几乎都不愿多看上一眼。

他穿着一件漂亮的衬衫和一条短裤。

阿荣一直住在这里,而且一小时前音子又刚刚来过,因此,市子仿佛有愧于三浦似的,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所以,这次想来道个歉……”

三浦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请进……”

“阿荣在吗?”

“这……”

阿荣父亲的目光已明白无误地表明,这次是专程来看女儿的。

若是早来一个小时的话,他还能见到阿荣,不过,音子也在场。

市子也拿不准他们是见面好,还是不见面为好。

当着市子的面,见到父亲带着同父异母的弟弟,阿荣会做何反应呢?

“阿荣刚走不久……”

市子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阿荣随母亲音子去了新家。

“哦,她出去了?”三浦茫然地重复道。

“您是何时到的?”

“您是说来东京吗?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

“您打算呆多久?”

“再呆两三天。”

“我会设法告诉阿荣的。请您把住址留下吧。”

“好吧。”

站在门口的三浦正要往名片的背面写住址,市子马上说道:

“我正要去看牙医,可以陪您走一段路。您先进来吧。”说着,把他引到了客厅。

不知三浦是住在友人家,还是不愿阿荣知道住处,他写的地址是清木挽町二光商会的内田转。难道他现在也是孑然一身了吗?

市子与音子从前在女校是同学,尽管她们天各一方,但遇事她总是站在音子一边批评三浦。如今,见到三浦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市子觉得此人亦有他自己悲哀的故事。

市子与三浦父子坐上了电车。电车刚一启动,三浦便喃喃地说:“这一带真不错。”他似乎若有所思。

小男孩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的游乐园,三浦的目光随之也被引向了窗外。

“阿荣这孩子很怪,小时候总是让我抱,一放下她就哭个不停。她从小就不喜欢她母亲。”

“……”

“一听说她离家出走,我就感到是我把她惯坏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时,对面驶来一趟电车,待电车过后,三浦又继续说道:

“后来,听说您在照顾她,我就放心了。我说这话也许不负责,不过,我觉得这样对她最好。”

三浦对妻子如此不信任,市子听了也无可奈何,她只好说:“我们也没为阿荣做过什么。”

“不,听说音子来东京要与阿荣一块儿生活……”三浦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笑容。

到了新桥以后,小男孩开始闹起来,三浦马上带着他消失在人流当中。

音子的新居有一间两坪的西式房间、一间四叠的茶室及六叠的和式房间,饭厅和厨房合二为一,显得十分宽敞,洗澡间的旁边还有一间三叠的保姆房间。

新建的房子小巧紧凑,房内敞亮,弥漫着草席的清新气味。

音子欣喜地说:“跟大阪那个发霉的老房子相比,这里真是清爽无比!”

“这草席太单薄了,走一步都担心会陷下去。”

阿荣还摸了摸细小的房柱,指头上沾了一些白粉。音子似乎忘了神经痛,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房间。

阿荣嘲讽道:“您可真想得开。”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

“别把什么事都往人家身上推!您总是这么说,真不像个做母亲的!”

“还不是因为你来了东京?我能逃出那个黑窝还得感谢你呢!”

“真傻!找到离家出走的女儿,还表示感谢,您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样一来,两个人就能在一起生活了,难道这不让人高兴吗?”

“有什么可高兴的!”

两个拌着嘴,阿荣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她麻利地打开了行李。

“你别用刀割,那样一来,菜刀就不快了,绳子也不能再用了。”音子说道。

阿荣见屋子的一角放着熟悉的祖传佛龛、佛具,便笑着说:“这些东西与新房子太不协调,就像是把佛像装进了塑料盒里。”不过,她心里却觉得佛龛仿佛又像是坐在那里的一位慈祥老人。很久以来,阿荣终于又在母亲的面前孩子般地撒起娇来。温暖的亲情使她变成了一个乖女孩儿,来东京以后的紧张的情绪也悄然消失了。

片濑来的保姆回去以后,家里只剩下了母女二人,音子亲切地问:“阿荣,为了庆祝乔迁之喜,你想吃点儿什么?”这亲切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流入了阿荣的心田,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妈妈这样对自己说话了。

母女俩并排站在灶台前,兴致勃勃地做着饭,看她们高兴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玩过家家。

从邻家的厨房传来了女人的说话声,并不时地飘来阵阵烤鱼的香味儿。

六叠的和式房间前面是狭小的庭院,站在游廊上可以望见树墙后面邻家的厨房及浴室里的灯光。

这里与大阪的高宅深院及市子家的三层楼不同,即使是关紧木格窗和防雨窗,阿荣也觉得仿佛睡在马路边似的,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妈妈,您睡得着吗?”

“睡不着。”说着,音子泫然欲泣。

“我想起了许多往事。对了,阿荣,你一直住在市子伯母家的三楼吗?”

“是啊,那是最差的一个房间!”

“你又信口胡说!”

“您不是问我住哪间房子吗?”

“我想起了自己从前曾住过的那间屋子。我跟市子睡在一起,但不是你住的那间……”

“妈妈,我真羡慕您,跟婚前的伯母是同年好友。”

“现在我们也是同年呀!”

“现在不同,您已经是被抛弃的老糊涂了。”

“什么叫‘被抛弃的老糊涂’?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你这孩子说话真是没大没小!”

“这种人多的是,哪儿没有?我见得多了,真是惨不忍睹!夫妻分手原本是无奈的事,但我可不希望您因此而变成老糊涂!”

“今后只有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了,将来不知会怎样呢!冲这一点,妈妈也不能糊涂啊!”

音子和女儿睡在空荡荡的新家里,内心感到无限的惆怅和寂寞。

音子害怕今后自己会感到孤独。身边只有阿荣一个人,而自己却摸不透这孩子的心思。

阿荣说了母亲一通之后,便酣然入睡了。音子望着熟睡中的女儿那张可爱的小脸,心中暗想:

“这孩子遇上什么伤心事都不会糊涂的,她还没到那种年龄,再说,她也不是那种人。”想到这里,音子忽然发觉女儿长得并不像自己,她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人到中年,便被丈夫遗弃了,只能靠往日的回忆来安慰自己。她不愿阿荣遭遇同样的不幸,而且,阿荣也不会是这种命运。

音子是在阿荣这个年龄嫁到大阪去的。作为妻子,她从未有过自己的想法,更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做过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丈夫来考虑,她所想的只有如何服侍好丈夫,连女儿都说她糊涂,看来,她的确是个“被抛弃的老糊涂”。

丈夫离家出走后,留给她的只有不尽的怨恨。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那座古老宅院里的亡灵,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音子舍弃了大阪的房子,重新恢复了自我。这时,她才理解了阿荣离家出走的心情。同母亲共同生活的女儿未必都会感到亲人的温暖,有时反而会郁郁寡欢。

“今后,这孩子一定会孝顺的。”音子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无意中她还是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

音子想,自己与丈夫三浦共同生活了多年,最终还是分手了。也许自己与阿荣在一起生活将会更难。

“将来这孩子结婚以后……”

阿荣睡得很沉。

在新家迎来的第一个早晨是阴沉沉的。可是,过了不久,阴云便渐渐散去,天空豁然开朗起来。初升的太阳刚一露头,晨风便被烤热了。毕竟已进入七月了。

连日来,音子一直睡眠不足,但刚刚开始的新生活令她精神振奋,而且,当她看到女儿那张生气勃勃的笑脸时,浑身仿佛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大清早一起来,阿荣便在光秃秃的院子里种美人蕉和草杜鹃,音子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会变得这么勤快。

她惊喜地望着女儿,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昨晚你睡得真香啊!妈妈在一旁看着都觉着高兴……”

“也许是因为回到自己的家里,所以才睡得这么踏实。”

其实,阿荣心里还在惦念自己在市子家里的那间小屋。她临来的时候,也没收拾一下,日记还扔在桌子上。当时她告诉市子自己星期日——即第三天就回去,可是,现在反而懒得动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难道这是对市子的一次小小的示威吗?若说是与母亲的重逢使她不愿再见市子,则有悻于她的自尊心。阿荣对市子的恋慕中还深藏着一份自尊心,这就是那种对自己估计过高的自尊心。由此,她往往把市子理想化了。

“我只想做一个平凡而善良的人。”市子这样说过,可是,阿荣却不以为然。

不错,如今的市子确实是在努力为自己塑造“平凡”的形象,但她在做姑娘的时候绝不是这样的。结婚对于女人来说难道竟是一剂毒药吗?

“伯母,您害怕再次恋爱,所以才把自己的犄角藏了起来。这样就等于杀了一整条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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