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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垃圾-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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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抵在布满水汽的窗户玻璃上。不知是因为笼罩在珂珂眼珠上的泪水,还是屋内流动的温暖空气的缘故,玻璃上一片朦胧。
  马奇和施派克去参加一位艺术家朋友的个人画展了,珂珂独自一人在家。窗外在下雪,她在窗口站了很长时间,她很悲伤,但悲伤之余也有一点安慰。她仿佛感到利克的死并不是她的不幸。
  虽然某个人的死有可能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而且,这种悲剧可能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此时此刻,利克对她已经不再具有这种影响力了。自从利克发生车祸以来,珂珂已经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当接到他的死讯的这一刻,她心中的不安仿佛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珂珂感到虚脱无力。此时,她流下了眼泪,但她的情绪既不狂乱,也不见她哭泣叫喊,只是静静地承受着悲伤。
  利克死了,珂珂希望自己能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一想到他的死,不知怎地她就会有一种感觉,感到就像心中的一根螺丝松脱了。尽管她早就不和利克在一起了,两个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生活,但在她心目中,利克是否好好地活着,却意义重大。她苦涩地体会着利克不在身边以及已经死去二者之间的差异,她最终发现,利克死去的现实,对她人格的进一步形成还是有一定影9 向的。
  利克已经成了珂珂心中的过去,过去之所以能无声无息地沉眠,是因为有一份确信,这份确信的记忆在她人生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始终附随在她的身上。
  当这个过去在途中遭遇拦截时,就再也无法沉眠,它就会像脓一样积淀起来,在心里不断地隐隐作痛。在这种情况下,过去的记忆和时间再也不是朋友了,二者是无法相处的。从今以后,利克势必会随时随地出现在珂珂的人生中,因为死亡这一极具冲击性的事件,永远无法使她对利克的记忆静寂地在心中沉眠。
  在往后的数年中,只要有死亡的字眼掠过珂珂的耳际,有关利克的记忆就会立即浮现在她脑海里。因为利克的死,已从珂珂心中卸下了一根螺丝钉,并将自己对他的影像灌注到这个螺母孔中。
  突然间,珂珂感到自己有些站立不稳,双膝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她紧闭双眼,豆大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滚落的泪珠虽然只有寥寥几颗,却比普通的泪水更腥更咸。她呻吟着,但这并不是哭泣,此时正是她心中某个部分备受煎熬、能量耗尽的时候。那个过去与利克相爱的她,正因痛苦而颤抖着。她不断地低吟,亲身体验到,原来那个在爱人与被爱时最为敏感的部分,在面临痛苦时也是最敏感的。
  珂珂匍匐在地,等待着袭击自己的痛苦慢慢消逝,然而,那疼痛却一直持续着。
  这时,她第一次体会到,面对一个曾对自己产生影响的人的死亡,对一个人的内心产生的影响有多大。刚开始时,不过是男女间的恩恩爱爱,当这份恩爱逐渐深入到她的生活中并扎下根之后,她才发觉事情的可怕,因为自己被侵蚀的部分之大,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电暖炉的管子偶尔发出一两声响动,令珂珂想起窗外持续降雪所带来的寒冷,这时她才感到屋内的温暖,空气温暖得几乎让人出汗。她哭了起来,仿佛是在一片悲伤之中浮现了一些安定,将她心中的哀伤挤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周围的人们,想起他们给予的温暖。她告诉自己:我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是,如果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为何自己现在会这么孤独寂寞地哭泣呢?这种感觉不同于失去心爱的人时的孤独,但在她的心中究竟为什么会留下如此的创痛呢?
  珂珂想起了“虚无飘渺”这个成语,想起了利克那短暂的生涯和毫不起眼甚至可说是毫无价值的人生。可是,又有谁的一生不是这样卑微不起眼的呢?有谁的生涯不是“虚无飘渺”的呢?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伟人,人人都会为了卑微的小事而感到幸福或不幸,并在这种感觉中度过一生。同时,一个人的价值也由此体现出来。
  利克的一生是属于他自己的,他的人生究竟是美好还是不幸,完全由他自己的感受而定,无须他人妄加评论。他是个黑人男性,生在这个国家,养育他的父母也和珂珂的情形不同,他们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和思维方式,和珂珂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当爱意正深浓的时候,人们总以为对方和自己是同心同德的,然而,实际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人生下来后都是一个个体,并殊途同归地走向最终的死亡。人活着的时候,一切相关的事物都像梦幻一样,却又真实得让人伤心疼痛。珂珂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恢复平静。同情利克未免太愚蠢了,因为他就是他,更何况他已经不存在了。那么,该不该同情自己呢?现在还活着、并深感痛苦的人毕竟是自己呀。
  珂珂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听到电话铃响,但每次都响两声后就断了。她告诉自己,等电话铃再次响起的时候,一定要接起来。当她得知利克的死讯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场,她需要有人向她伸出手来帮她一把,帮她站立起来。她认为,人是不可能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一生是否卑微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自己绝不能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
  珂珂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躺椅上,马奇和施派克都在她的身旁,一脸忧虑地凝望着她。珂珂缓缓地坐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了声:“好热啊。”
  “当然热啦,你在电暖炉旁昏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珂珂接过施派克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
  “我不是昏倒了,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随你怎么说。对了,利克的妹妹刚才打电话来了,说利克已经死了。”
  “是吗?葛利丝都说了些什么?”
  马奇耸耸肩,望着施派克。施派克一脸不解地回答道:“她说,最后就连珂珂也无能为力。”
  珂珂听了,忍不住用手帕掩住了脸。
  “她都把我当成什么了?难道她就那么确信我能影响利克吗?别开玩笑了,难道女人能管得了一个男人的人生吗?难道她真的认为男女关系有那么重要,以至于影响到一个人的人生吗?我只是和其他女人一样,与利克相遇,然后和其他女人一样面对利克的死去,和其他人一样带着对他的记忆离开人间。葛利丝完全可以向上帝祈祷,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回忆利克,告诉上帝利克是一位多么和蔼的大哥。
  而我能够做什么呢?我惟一能做的,只是面对利克已经死去这个现实。她要我告诉耶稣什么?没错,我是曾经爱过他,也仅仅是爱过而已。和利克在一起,我确实有过一段幸福的回忆,可是,后来的不幸足以把这些回忆全部洗刷掉。她到底还期待我什么呢?“
  “珂珂!珂珂!你冷静一点。”
  马奇和施派克也都在躺椅上坐了下来,把珂珂夹在中间,抚摸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脸,试图以此来抚慰她,让她平静下来。
  “我不想去参加葬礼。”
  珂珂说着,充满了失落。
  “还是去吧,这是最后一次道别啊。”
  “在那种场合,我会受不了的。”
  “施派克正好有事要出城一趟,让他顺道送送你。”
  “是这样吗?”
  珂珂抬头望着施派克,问道。
  “当然。途中路过卖帽子的商店,顺便买一顶参加丧礼的帽子。”
  “那就到索霍的雷尼摄影室去看看。”
  “戴那种古怪的帽子参加丧礼,连死人都会吓得活过来。”
  “至于吗?我还蛮喜欢那种帽子的。你还记得吗?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店,叫什么名字?就是那家发电厂改建的俱乐部,不就有人戴那种帽子吗?哇,简直酷极了。”
  珂珂看看马奇,又看看施派克。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真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马奇为难地挠挠头,说道:“对不起,珂珂。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和利克素昧平生,所以不可能为他伤心流泪。不过,我们很为你担心,这是真心话。”
  施派克听了马奇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但他发现这时珂珂正用责备的眼光瞪着自己,于是,他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的大脑都被你们搞乱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我的心情好多了。你们说得对,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确实是哭不出来。好在我身边有不会因利克而伤心哭泣的人,这让我感到轻松多了。可是,参加丧礼的人全都哭丧着脸,我才不想去呢。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可以面对的。”
  马奇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珂珂的脸,并安慰她:“珂珂,你不会孤独的,参加葬礼的不是你一个人。”
  “嗯,我知道。”
  珂珂听着马奇的话,连连点头。
  第二十七章
  杰西的母亲打电话给珂珂,大约是二月中旬以后的事。珂珂想起了那天葬礼的情形,尽管杰西母亲一脸的悲伤,却还不忘向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致意。因此,当珂珂在办公室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时,内心就有些烦躁和不理解。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一说,不知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抽点空?”
  “杰西还好吧?”
  “还好。有些杰西的事情想和你谈一谈,能不能来一趟派克彻斯特,想麻烦你上我这儿来一下。”
  “上你家?”
  “你别不耐烦。我想,好歹我们也曾经爱过同一个男人,有些话想和你谈一谈。
  最近一直抽不出空来,所以只好想请你来一趟。拜托啦,杰西也挺想念你的。“
  珂珂还没来得及回答,珍妮就接着把去她家的线路说出来了,她告诉珂珂出了车站后如何如何走,然后就挂上了电话。珂珂无可奈何地把话筒放回了原处。无论是珍妮刚才亲切异常的口吻,还是她对女孩子说话时的那种傲慢态度,都让珂珂烦躁不安。珂珂在画廊内不停地走来走去。
  朱蒂看着珂珂,不解地问道:“瞧你那样子,该不会是约会吧?”
  “哪儿的话。是杰西妈妈打来的,说是有事要找我谈谈,让我上她住的地方去。
  朱蒂,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是请你吃饭吧。”
  “别闹了。我总觉得她有些不正常,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我最不喜欢和她说话了,她老拿我当孩子呼来唤去的。”
  “是啊。”
  朱蒂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也许是想和你一起回忆利克吧。葬礼上她表现得怎样?”
  “就像一个贤妻良母,真了不起。除了葛利丝,所有的人都被她唬住了。我总算见识她了,演技高超,让人目瞪口呆。大家都很同情她,所以,我出现在那种场合就显得很不合适。我参加葬礼,心情本来就很郁闷,我后来才知道,我是那种很不适合参加葬礼的女人。现在看来,戴雷尼的帽子去参加葬礼是一种错误。”
  “雷尼?是雷尼·梅拉设计的帽子吗?”
  “是啊。”
  朱蒂突然笑出声来。
  “是像垃圾桶倒过来的那一种?还是像一只大蘑菇带遮檐的那种?”
  “都不是。我特地挑了一种很正统的款式。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厉害,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和利克早就分居了。所以,她成了一个悲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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