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谈恋爱-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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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于我最大的幸福与快乐啊
日子
日子一空下来,就慌了,过去几个月的忙碌,好像就在排行榜揭晓的那一刻给评断了分数。然后呢?然后呢?
空下来最怕的就是会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回想。身体跟脑子真的是两回事,常常身体已经累得不行的时候,脑子还不放弃地往前行。
忙碌可以忘却很多不想回忆的事,可是我总不可能一直地这样忙碌下去。
上了很多的通告,慢慢地也就知道通告的意义好像不只是在卖唱片,大部分还是在卖人。爱一个人很久了,好像也不只是光爱就可以了。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但做起来总是坑坑洼洼的。
我的脸
世界是如此奇妙,那么多的人,可是长得都不一样。就算是上帝捏人吧!也该有大量生产的时候。但是除了少之又少的双胞胎之外,每一个人,真的都长得不一样。应该是从进演艺圈开始,我才真正开始仔细研究我的脸。我有一张不难看的脸。但如果你真要问我,我对哪里最有自信?我只能说是我的耳朵。因为干这一行那么久,我惟一没有被嫌弃过的地方就是我的耳朵。
我的脸算是小的。刚入行的时候,很多人都称赞我,说我这张小脸好,上镜头。我也以为是这样,但结果发现,上镜头不但跟脸的大小有关,脸型其实更是关键。遗憾的是,我的脸虽说是个瓜子脸,却是个倒瓜子脸。
我的额头小,双颊的比例稍嫌大了一点,除了遗传家里的双下巴,我脸上还有很多疤,像左眼下面就有个缝了二十八针狗咬的疤。右边眉毛上断了一小块,因为小时候上台表演钢琴时太紧张,撞到钢琴脚留下来的。
右眼皮上面也缝了四针,因为保姆把襁褓中的我放在桌子上,我莫名其妙地滚下来,恰巧,就迎着地上的熨斗撞了过去。这一切一切的“前因”,归结在演艺圈里就是一个结果:“很难拍”。
我跟很多摄影师第一次合作时,我都会事先声明我是很难拍的。他们的表情回应是:没有一个艺人觉得自己是好拍的。我只好加重语气地说明,我拍起来显胖。这样说了,大概百分之一的摄影师会开始研究起我来,但其他百分之九十九都觉得我病态,会回答说:“你这脸要是难拍,那别人该怎么办?”但等到看过毛片,他们尴尬的微笑便已经说明一切。所幸尽管这样,我还是挤进了这个行业。靠着科技的进步,摄影人员的巧夺天工,我还是留下了一些“没什么瑕疵的模样”。
但是这几年我越发觉得,美貌这件事是个无底洞。你永远都不会完全满意自己的长相,不管你是茱莉亚·罗勃兹,还是卡麦隆·迪亚。在任何场合,比如拍戏现场、发廊、办公室、超级市场,只要两个女人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就是离不开“怎么样可以更美”,或者,对另一些天之骄子来说,就是“怎样保持美貌”、“哪一种减肥方法有用”、“谁去做了什么手术”、“哪一种保养品可以消除鱼尾纹”……
执政党会变,四季会更替,但这个话题是永恒的,我也不例外。
这几年,除了继续怨叹自己不够上相,我还开始认真地想让自己做一个好演员。好演员可以有很多定义,但其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就是,我怎么才能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不论酬劳高低,不管角色大小,无所谓晴雨风霜。但是保持最佳状态有时候就是——不能太丑。一个含情脉脉的女主角正凝视着情夫的背影,镜头忽跳一个她泫然欲泣的特写,噢——她脸上有三个疤。这不叫写实,这是岔题。
这次就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拍病房的戏。照理来说妆应该是很简单的,我也就是简简单单白着一张脸躺在那里。躺下的时候,我心里还盘算着可以睡它个一整天。可是因为我的脸一躺下,两边的双颊就显得更大了,于是摄影师开始不断更换机位。然而病房很小,能挪动的空间并不大,所以灯光师只好开始试着从不同的光源位置来替我“暂时性”地进行瘦脸手术。
看着一块块的米波罗(也就是我们用来反光的白色保力龙)就这么一再挪过来、移过去,再瞧着一张张遮光的黑布架上去又放下来,往右一点,再往左一点,到最后甚至只好用我病床旁边的花来制造影子替我整容,这一切令身为女主角的我非常之不好意思。但一想这不就是为了把我拍得漂亮吗?所以只好默许一堆壮丁挥汗在我身边忙得团团转!最后,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真是不好意思,为了我的双下巴,壮汉也要学绣花”,他们都乐了,一边乐,一边手脚不停地帮我修出了一张在屏幕上“还不难看”的脸。
随着工作的累积,在我脸上实验过的保养品也是种类越来越多。常常在后台看到一些正当青春的女明星细致无瑕的皮肤时,我也会羡慕。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会去想:“不用忌妒,你自己也曾经是这样,只是你无知的青春已经换成别的东西,也许就是更有价值的东西。当面对比自己更需要保养的同行前辈时,你也不需心存侥幸。”我希望自己到了她们这个年龄时,也可以有她们的努力不懈,甚至比她们更努力。每当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我的脸就会浮出微笑……笑太多,据说会增加皱纹。不过值得。
伟大的林肯好像说过:“四十岁以后,你将为你自己的容貌负责。”这句话我也谨记在心。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妆点我的不是任何有奇效的保养品,而是谦卑的生活态度。如果我还能持续“容光焕发”,受人称道,也不会是因为去抽脂拉皮,而是因为我专心致志地对工作的奉献。
哭,还是会哭的
那天要离开台北出外拍戏时,我竟然在桃园机场哭了起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但是每一次总免不了难过。
后来朋友知道了,写了这样的一封信给我:
“哭,我看是一定要哭的。但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天下应该没有白吃的午餐。所有的辛苦劳动,都会化成果实。反过来说,就算不用工作也能坐吃山空,那种享受会是如此的滋味吗?所以我现在觉得,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能尽情享乐。不只是赚钱享乐,而是能真正‘体会’生活的乐趣。每天都无所事事的人,是不可能体会这种乐趣的。所以我看哭还是得哭,因为惟有如此,我们才能尽情体会欢笑的可贵。”
我的滚石,我很重要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一辈子会离开滚石,就像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进滚石。
很多歌手认识流行音乐都是从西洋音乐开始的,而我,却是从听滚石的歌开始。小时候,家里人听包娜娜、姚苏蓉,后来姐姐们听民歌。而我,第一次自己进唱片行买的唱片就是滚石潘越云的专辑。滚石对于青春期的我来说,不只是一家唱片公司,而是一种“音乐”。
我后来学了古典音乐,但是对于流行音乐,我始终怀着一种偏执的激情。高中时念的音乐班不准听靡靡之音,我曾经因为被查到CD Walkman里放着黄韵玲的蓝色啤酒海(滚石发行),而遭记警告一次。这种处罚我甘之如饴,就像因为写情书被记过。我求学期间没谈过什么像样的恋爱,陪我度过无数苦涩怀春日子的是李宗盛、罗大佑、黄韵玲、齐豫、张艾嘉、潘越云、陈淑桦的歌声。我当时常常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可以同时召来那么多我的知音。别人喜欢的音乐遍及古今中外,我的心声却千篇一律归向一家唱片公司。
说是我的运气,不如说是心诚则灵——我签进了滚石唱片公司。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公司,紧张到连路都不会走。当时的滚石在光复南路的麦当劳楼上,我走上去看到的第一幅画面是海报上的苏慧伦躺在地上对着我微笑(《寂寞喧哗》专辑)。另一头衬着黄色的底贴着两行斗大的字——“我在滚石,我很重要”。当时我血管里的液体想必都滚了起来。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有这么一天能进这家公司工作,而且想必我有一天应该也会变得“很重要”,因为既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音乐也很重要……那么这里将不只是我的工作地点、我的事业,滚石也是我的怪兽电力公司,是我最终的庙堂。
就凭着这样的情怀,我在这里待了十二年。从一个小制作助理,到成了一个“资深歌手”,大家叫我奶姐。这十二年,我还记得多少个除夕夜,大家在家吃完年夜饭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公司聚会。整个旧历年,工作室的灯通宵亮着。这是一个比家更接近家的地方。很多人说滚石有一种魔力,进来了就出不去。甚至就算真离开了,也都会再回来。这个传说我是一直深信不疑的。
这一两年,我慢慢发现过去陪伴我一起成长的人渐渐不见了,过去我深信的音乐态度在这个行业里慢慢要消失了。现今的音乐人似乎不再有作音乐给自己听的奢侈,大家想的都是:“怎么在不赔钱的情况下还能在这个行业继续混下去。”看着一群怀有音乐梦想的人,开始卑躬屈膝、浓妆艳抹地去迎合环境的改变,这对像我这种信徒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事。这种霎时令人手足无措的变化,有人说是因为盗版,也有人说是因为音乐人不争气。无论如何,过去将我牢牢迷惑住的魔力开始一点一滴地流失。而我,跟很多音乐人一样,面临着离开或留下的抉择。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离开滚石。如果没有别家唱片公司愿意接手我的案子,说服我这个行业仍然可为,也许我反而会快乐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完全不用去面对离开滚石的可能性。
但我终将要离开滚石。既然我是一个信徒,我就必须忠于我的信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人,前仆后继从中国各地到西域修习佛法,餐风露宿,数十年如一日。他们的动力不是可以去旅行或赚更多钱,因为可以想见那一大片荒漠高山在当时是多大的考验。这个比喻可能有点不伦不类,但我的心情跟朝圣者是一样的。为了要追寻我心中仍有的那一点点激情,我必须离乡背井去接受考验。我带不走的,是我最纯情的梦,以及对音乐最真诚的信仰。在我的心目中,“滚石”仍然是巨大的磁石,集美丽与力量于一身,永不止息地滚动着,不仅不生苔,而且希望能越滚越大。
旧历年前的某一天,我如往常一样进滚石开会。虽然对前途感到惶惶,但我似乎感觉那会是最后一次进滚石,以一个滚石歌手的身份来开会。我坐在那里跟勇志和小艾开会,突然三毛总经理走了进来,他问我要不要喝一杯红酒。这是我进滚石十二年来,总经理第一次这样问我。这也是第一次,我觉得他把我当一个大人。我说好,他坐下来,啜着酒,缓缓地跟我们说起那个属于“滚石黄金年代”的记忆,属于那个时代的音乐。我终于像是滚石的家人了。什么样的编剧,也很难给我一个收场,表达得出我当下的感觉。十二年来,我像是卑微地暗恋着,而到我该离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爱已经被接受了。
那天出公司时已是傍晚,我上车放了李心洁的《谢谢你给我的爱》。我相信这绝对不会是滚石最后一次感动我。结束十二年的婚约是悲惨的,而结束时你仍然热爱着对方,就不知道言辞如何形容了。海报上苏慧伦甜美的笑容没有骗我,滚石始终令我宾至如归。那八个字的标语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