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请薛仁贵-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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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银环正在想心事,猛听薛仁贵叫了一声“好冷呀”,接着又听到扑通扑通一阵响声,心想:天又冷,马棚中又没有炉火,他身上的衣服还不能御寒,非冻坏不可。我怎能帮一帮他呢?给他件衣服,可我的衣服他也穿不进去呀!哎,前些日子,爹爹给我和嫂子买来一块火鸡缎做夹袄,由于量错尺寸,做得又肥又大,想改还没改,何不拿出来送给他御寒?她点上灯,打开箱子,取出夹袄,然后把灯吹灭,轻轻推开窗,一看薛仁贵还在练武呢,嗖,把夹袄扔了出去,连忙关上窗。
薛仁贵练完拳脚,刚收住架式,忽听前边不远处呼的一声响,见一物自天而落,上前拾起一摸,是件夹袄。他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没发现。那个时代,人都迷信。薛仁贵心想:天无绝人之路,此乃是天赐宝衣呀!他兴高采烈地回到马棚里,把自己的衣服脱下,费了半天劲儿才把这件夹袄穿上,还系不上扣儿,又把自己的破衣服套在外面,把扣儿扣好,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躺下睡了一觉。天亮了,他起来一看,院里铺了一层雪,拿起扫帚就扫起来了。
扫完院子,又扫猪圈。
恰在此时,柳刚出来散步。这家伙眼睛也尖,一搭眼儿就看见薛仁贵领口处露出的火鸡缎夹袄领子了。这火鸡缎是红色的,特别显眼,昨晚黑乎乎的,薛仁贵也没看出是什么颜色,今早起来也没在意。柳刚走过来审问薛仁贵:“你这火鸡缎夹袄是哪儿来的?”
薛仁贵低头一看,哦,这夹袄竟是红色的。他下意识地把套在夹袄外面的破衣服领子拽了拽,遮住里面的红袄领子,十分坦然地说:“这是上天所赐。”
“呸,这衣服是我给女儿和儿媳妇买的,怎么到你身上啦?
快快从实招来,你是怎么偷的?“
谁受诬蔑不恼火?薛仁贵理直气壮地说:“我行得端,走得正,人穷志不短,休要血口喷人!”
“好小子,你敢顶撞老夫!”柳刚忙把家人叫来,“给我把薛仁贵绑上,送交官府!”
家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可是,主人发话了,就得按主人的吩咐办,呼啦一下冲向薛仁贵。薛仁贵气冲牛斗,一个扫蹚腿把几个家人打倒在地。柳刚大怒:“好小子,你还敢打我的家人!”
薛仁贵满腔怒火,心想:你这老东西平时欺压穷人,非打即骂,今天又要把我送交官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宁可饿死,也不受这冤枉气啦!他跃身上前,左手抓住柳刚的袄领子,右手抓住他的裤腰,呼的一下子就把柳刚给举起来了,扑通!扔出去一丈多远。薛仁贵心想:他家有钱有势,我怎么也斗不过他,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撒腿跑了。
家人们见薛仁贵已走,都爬了起来,瞪眼四下踅摸,奇怪呀,柳员外哪儿去啦?找了半天,听到猪圈里有呻吟声,几个家人一齐拥进猪圈。柳刚趴在猪身上,与猪一同呻吟呢。家人们也分不出哪一声是猪的,哪一声是柳刚的,忙上前把柳刚架出猪圈。柳刚说:“可别叫薛仁贵跑喽!”
家人说:“他早就跑没影了。”他们把柳刚架到前厅。柳刚知道追薛仁贵是追不回来了,可胸中的怒气又难平,更衣之后吩咐家人:“去把小姐和少奶奶叫来!”
工夫不大,柳银环和柳大洪的妻子复氏来到前厅,见柳刚面沉似水,忙问:“爹爹唤我们何事?”
“我给你们姑嫂二人做的那火鸡缎夹袄在何处,拿来我看看。”
柳银环没有犹豫,没有遮掩,直截了当地说:“爹爹,昨晚我听薛仁贵冻得直哭,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打开箱子,取出夹袄从窗户扔下楼去。孩儿并无别意,请爹爹恕罪。”
柳刚气呼呼地一跺脚:“呸,好你个无耻的贱人,怪不得你不答应嫁给龙门县的县太爷,原来你看上扛活的薛仁贵啦!那个薛仁贵还想唬弄我,说什么‘上天所赐’,分明是你二人做出苟且之事,败坏柳家的门风!”说罢摘下墙上的宝剑,要杀柳银环,夏氏急忙上前拦阻。
刚才,顾妈妈跟着小姐来了,她在门外等候,如今听到柳刚喊叫,知道不妙,就去请老夫人。
李氏和柳大洪慌忙来到前厅,为银环求情。柳刚不依不饶。李氏急了,说:“你要杀银环,我就撞头!”
柳刚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啪!把宝剑往地上一摔,冲着柳银环说:“我这就去找县太爷,让他明天来,把你娶走。”说完,跑了出去,骑马直奔龙门县城而去。
柳银环这时放声痛哭,要死要活的。兄嫂在一旁相劝,李氏搂住女儿说:“你要是死了,为娘也不活了。”
银环说:“我爹把我许配给一个老头子,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女儿推入火坑吗?我如果不答应,爹爹肯定不饶我,我看还不如死了呢!”
柳大洪说:“我看妹妹还是逃命去吧!”
“我一个女儿家,往哪儿跑哇?”
顾妈妈推门而入:“姑娘要走,我陪你走。怎么也不能在这儿等死呀!”
李氏一听这话,心里也亮堂了:“女儿,事到如今,只有这一条道了。顾妈妈从你生下来就一直伺候你,如同你生身母亲。离家后,你们就以母女相称吧。到了外边,如有安身之地,一定想法给我捎个信儿,我也就放心了。”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李氏回房取些财物首饰包好,交给顾妈妈说:“以后你就拿她当亲闺女吧!”
银环问母亲、兄嫂:“爹爹回来,你们怎么讲?”
柳大洪说:“妹妹放心,我自有主张,你快点儿逃吧!”
柳刚从龙门县城回来,一进家门就听说女儿投井死了,他急忙跑到后花园,看见妻子、儿子、儿媳妇趴在浇花井的井沿儿上,听见他们凄楚的哭声,怒冲冲地问:“怎么回事?”
柳大洪说:“妹妹跳井啦!”
柳刚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说:“死就死吧!”忙命人把井填死,又派家人到龙门去送信,说自己女儿已死,不要来娶亲了。
柳银环和顾妈妈离开柳家庄,只怕有人追,不敢走大路,专找小道走。走到天黑,累得腰酸腿疼,见前边有座破庙,娘儿俩就进去了。破庙里的神像全没了,荒凉寂静。
两个人一天没吃没喝,又饿又渴又累,找了个角落坐下歇息。柳银环从没受过这样的苦,不由哭了起来。顾妈妈说:“你可别哭,外边路静人稀,一哭引来歹人就糟啦!”
这一哭,歹人倒没引来,却把在供桌后边茅草上睡觉的一个人给哭醒了。谁呀?薛仁贵。他由柳家逃出来之后,无处投奔,三转两转,转到天黑的时候,就进了这座破庙。
他实在太乏了,见供桌后面有堆草,往上一躺就睡着了。柳银环这一哭,把他惊醒。他不知是谁在哭,也不敢贸然搭话,怕吓着人家,只是起身坐着侧耳倾听。
顾妈妈说:“你爹心肠太狠了,要不是你有主意,若嫁给那个老头子,真得窝囊一辈子……嗐,那薛仁贵是个好人哪,相貌、品德样样都好。哎,银环,我问你,薛仁贵穿的那件夹袄,你是怎么给他的?”
“顾妈妈,那天你走了之后,我睡不着,听他喊了一声‘好冷呀’,我就把夹袄找出来从窗户扔了出去。他也不知道是我扔的,还以为是天赐的呢!我爹爹发现他穿的那件夹袄,硬说我二人有苟且之事。我真冤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
这时,薛仁贵听出说话的人是谁了,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顾妈妈又说:“别哭了。不知你对这事有何打算,要叫我呀,不是你爹那么说了吗,就给他来个那么做,就嫁给薛仁贵。薛仁贵不就是眼下穷吗?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谁穷也不能穷到底,谁富也不能扎住根!你若是对薛仁贵有意,明天我领你到大王庄找他,干脆就嫁给他,怎么样?”柳银环说:“娘啊,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你就看着办吧。”
顾妈妈听姑娘答应了,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也不管有没有神像,跪下就叩头,说:“愿娘娘保佑我们娘儿俩,明天找到薛仁贵,成全他二人结为夫妻,以后等薛仁贵得志的时候,一定为您再塑金身。”
薛仁贵再也坐不住了,忙站起身,从供桌后走出来。顾妈妈和柳银环吓得惊叫了一声。薛仁贵说:“顾妈妈,你们休要害怕,我就是薛仁贵。”
顾妈妈一见,转惊为喜,说:“太巧啦!”
薛仁贵说:“你们俩就在此庙住吧,我告辞啦!”
顾妈妈上前,一把抓住薛仁贵:“你往哪儿走?银环若不是为你,能被逼离家跑出来受这个罪吗?我们俩不投靠你,到哪儿去呀?……”
薛仁贵内疚地说:“顾妈妈,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既然你全听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顾妈妈,我实在对不起小姐,也对不起你老人家。我是大王庄人不假,可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又没有钱,若和小姐成亲,岂不害了小姐!”
“我们要嫌你穷就不找你了,只要你有志气,就挨不了饿;只要过门后对我家银环好,受穷我们也认了。本想明天去找你,可今天在此相见,真是太巧了,这真是有缘呀!
你二人在桌前叩三个头,就算拜天地了。我讨个大说,仁贵你可别不爱听。银环是我女儿,你是我的姑爷;你是我儿子,她就是我儿媳妇儿。今后,咱娘儿仨就一起过日子了。“
说完,一手拉仁贵,一手拉银环,叫二人拜了天地。
两个人又给顾妈妈叩了三个头。柳银环对薛仁贵说:“我母女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了你,我们母女俩也就放心了。”
三人来到大王庄,薛仁贵先找到王茂生,说明一切。王茂生帮着找了一间寒窑,三口人就住下了。柳银环改名柳迎春。她拿出首饰,让薛仁贵去卖。首饰买的时候贵,卖的时候就贱了。东西越卖越少,薛仁贵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就自己做了竹弓、竹箭,出去射雁,后来结识了周青,两个人一起去投军,家中只剩娘儿俩。柳氏又生了一双儿女,少吃缺穿,苦熬了十二年,也没到娘家去求借。
如今,薛仁贵已做高官,搬入府邸。柳迎春多年的夙愿实现了,心里自然万分高兴。
高兴时,不由想起往事;想起往事,就想要拜见母亲兄嫂,想见一见那狠心的爹爹,萌生了想试探爹爹的心肠是否有改变的念头。于是,她换上那套破烂衣服回娘家。
一路上,她紧催轿夫快走。来到柳家庄外,她让轿夫在庄外等她,她独自一人进庄,直奔家门而去。来到家门口,正要叫门,正好从门房中出来一个家人。这个家人到此不久,名叫孙九。孙九由上至下打量一下柳迎春,说:“要饭到别处要去,我家员外从不施舍。”
柳迎春听了暗想:真是狗仗人势!便说:“我不是要饭的,是这家的小姐。”
孙九先是一愣,接着发出一阵奸笑:“哈哈哈哈,你穷疯了吧!我虽来此不久,可也从没听说过员外还有个女儿,你想攀高枝认爹娘?走错门了!”
这真是奴随主性。柳迎春气得浑身乱抖,两眼直瞪着对方。孙九嘿嘿一笑:“你看什么,不认识吧!少给我相面,快滚!如不看你是个妇道,早把你打走了。”
柳迎春强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