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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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焘恼怒了。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然而又不能失去即将出任的临时中央总书记的体态,还是按下性子,嘴角上挂着做作出来的笑容,说:“团结,那当然要讲团结喽!这是我们无产阶级的武器嘛。可是也不能不分清路线的是非,我们决不能同机会主义者去讲团结。”说到这里,他用眼角扫着朱德,“象毛、周、张、博特别是毛泽东,这些机会主义者,我们就应当断绝同他们的一切关系。……”
朱德听了这话,忍不住了。他那脸板得象一块铁板,立刻回道:“从红军创立起,大家都知道有个‘朱毛’,全国全世界都闻名。要我这个‘朱’去反对‘毛’,这是做不到的!”
他还打了一个激烈的手势,用一只手掌从上到下猛力一劈,斩钉截铁地说:“你可以把我劈成两半,但是你绝对割不断我同毛泽东的关系!”
这雷霆般的语言,在这个大殿里象霍地腾起一派火光,震得人们的心轰轰作响。人们惊呆了,人们这时所看到的朱德,再不是那个一天到晚象老妈妈那样慈祥的朱德,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叱咤风云的巨人。
张国焘受到强有力的一击。他眯细着眼估量了一下形势:如果再逼上几句,很可能会要开嘣,那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马上成立起“临时中央”,那才是最最紧要的事。想到这里,他立刻和缓下来,用比较宽松的调子宣布了“临时中央”的名单。临时中央的总书记和中央军委主席等自然由他担任。此外,还提出开除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等四个人的党籍,并下令通缉。为了表示“临时中央”的宽大,对杨尚昆、叶剑英免职查办。会议以张国焘的意志形成的“决议”,并没有郑重讨论。就一哄而起地通过了。
会后,红四方面军和红一方面军的两个军,就在“临时中央”最高负责人张国焘的命令下南进了。眼下又是令人生畏的峡谷激流和高耸云际的雪山。这些路是多么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跋涉过来的,现在又要更加艰难地跋涉过去。仅仅因为一个人的意志和私欲,使数万男女红军战士不得不重新陷入饥寒交迫的困境之中。然而这些都是以“革命”的名义,“战略”、“策略”、“进攻路线”的名义被奉行着。人们的情绪是大大地低落了。在卓木碉会议之前,人们的疑向只是“为什么和一方面军分开?”“为什么要南进?”而现在却增加了新的疑问。这个疑问,正好是对他们信任的“张主席”本身:“他这样做对吗?”“符合党章要求吗?”“有利于一致对敌吗?”这一点大大超出张国焘的意外:本来是要造成自己的权力和树立自己的形象,事实却恰恰相反,群众的盲目信任变成了怀疑和动摇。他想不到挖空一尊塑像基础的,正是他自己。尽管部队中有保卫局人员的暗中监视,还有一些不识大体的人来些小报告之类,但窃窃私议之声愈来愈大。这些私议开始不过象潇潇细雨,慢慢地就变成了威胁统治力量的狂涛。可惜的是,多数的统治者都不能明察这些潇潇细雨而有所自省,而总是觉得自己比群众高明。这正是许多自以为是者的悲剧。至于张国焘,他本来就是一个肉团团包裹起来的野心,压根儿就把群众当成玩物,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只要具有最大权威的历史老人一天不拿出答案,一切都只能处在浑浑沌沌之中。对于英勇无比的红色战士说来,眼前的道路,一切都朦胧不清,甚至迷茫难测,就跟这梦笔山、夹金山无边的雪雾一般。“
(七十五)
打开腊子口,部队就进入那窄窄的深井般的山谷迤逦而行,不远处就是岷山。岷山,是长征途中最后的一座高山,上二十里下三十里,飞机不断前来滋扰。但是一听前面部队占领了哈达铺,人人情绪昂扬,也就不觉得吃力了。
毛泽东披着他那件旧大衣骑在马上,随队缓缓而行。山谷越来越开阔了,漫山遍野的谷子已经黄了,正待开镰收割。山坡上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羊群。路边不远几个儿童骑在牛背上,正在嬉耍。远远一座村舍,正升起几股蓝色的炊烟。这些亲切熟悉的景物,都告诉人们,已经回到汉族区域来了。气候也和暖了许多,路旁的柳叶才刚刚发黄。毛泽东望望周围的景物,不禁心旷神怡,若有所思,吟吟哦哦地哼起诗来。他身前身后的警卫员们,也都笑吟吟地望着下地归来的农夫农妇指指划划。这时,正好从旁边金黄的谷子地里走来一对农民夫妇,红军战士们从心里感到亲热,没话找话地纷纷问道:“老大哥,前面是什么村子呵?”
“大草滩。”那个农民和气地笑着说。
“离哈达铺还有多远哪?”
“还有二十五里。”
“好极了,快到了!”人们纷纷兴奋地叫。
“大嫂,你们这个大草滩,欢迎我们住吗?”有人调皮地问。
“看你说的,怎么会不欢迎?”那位妇女也笑着说。
“你们为什么欢迎?”
“你们把鲁大昌的队伍打跑了么!那些东西可糟害人了。”
红军战士们轰地笑起来。笑声里,那种长期不见老百姓的可怕的孤寂之感消融了,人们感到无限的快意。
毛泽东在马上也笑了。警卫员小沈看见路边山坡下有几株大柳树,下面是平坦坦的一块草地,就指着说:“毛主席,我们也该大休息了,你看在这里休息一下好吗?”
“好,好。”毛泽东仰起脸看了看太阳,笑着点了点头,就下了马;一面回过头去望望博古、洛甫,还有坐担架的王稼祥,说:“反正离哈达铺不远了,咱们都歇歇吧!”
博古、洛甫都欣然同意,下了马,王稼祥下了担架,一起来到几株大柳树下。有的铺上大衣,有的铺上雨布,休息起来。
警卫员们纷纷摘下水壶,打开饭盒。饭盒里还是从俄界等地带来的炒青稞麦。人们正待要吃,一个警卫员喊道:“看,周副主席来了!”
大家仰起脸一看,见周恩来拄着一根小棍儿在大路上缓缓走来。他的脚步还不是太稳,后面跟着小兴国和一副担架。
“恩来,这边来!”毛泽东招着手。
“来,歇歇吧!”博古、洛甫和稼祥也纷纷喊道。
周恩来停住步子,望着这边笑了笑,就走过来了。来到近处,才看清楚他仍然颜色憔悴,满脸病容。
“快坐下来吧!”毛泽东拍拍他身边的大衣,关切地问,“你走得动吗?”
“觉得好了些,就想试试。”周恩来笑着说,“不然就成废人了。”
说着,他坐在毛泽东身边的大衣上。
“要依着他,早就要下来走了。”小兴国说。
毛泽东侧过脸,望着周恩来脸色清癯的样子,说:“恩来,你这一病,可真苦了我了!”
周恩来叹了口气:“我平生以来,没有害过这样大病,要不是同志们,我早完了。”
“也怪你平时总是不肯休息,结果来了个大休息。”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有两个骑兵通讯员从北面大路上奔驰过来。他们看见领导人都在这里休息,就下了马,跑过来打了一个敬礼。
“报告毛主席,聂政委说有张报纸很重要,叫我们赶快送来。”
通讯员说着,递过来一张报纸。毛泽东接过来一看,是张国民党的《山西日报》。他翻了翻,就在一个消息上停留住了。不一时就笑逐颜开,满脸喜色地对大家说:“我们快到家了!”
“什么?”大家惊问,“你说的是什么家呀?”
“一个真正的家。”毛泽东笑着说,“我们的长征快结束了。”
他把报纸递给了周恩来。其他人也都跑过来围在后面观看。原来这是一则国民党部队的“剿赤”消息,从中透露出,陕北有一个颇大的赤区。刘志丹和徐海东领导的红军都在那里。过去在江西就听说有一个陕北苏区,长征以后就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了。今天,这个地地道道现成的家就在眼前,再不要伤透脑筋地讨论在什么地方建立根据地了。
“太好了!太好了!”人人眉开眼笑,乱纷纷地说。
这时,另一个通讯员走上来,从背上解下一个沉甸甸的白包袱,笑嘻嘻地说:“还有这个!也是聂政委叫我们送来的。”
说着,打开一看,警卫员们都惊讶地欢叫起来。原来这是一种谁也没见过的雪白的大饼,足有半寸厚,每一个都象小车轮似的。他们乱纷纷地嚷道:“这是什么?”
“这叫锅盔!”周恩来笑着解释道,“我以前在天津、北平都吃过,很好吃,用它做羊肉泡馍更好吃了。”
毛泽东伸手拿起一个,想掰开来给大家吃,掰了掰没掰动,就叫:“警卫员!快拿刀子来割!不要吃那个青稞麦了。”
警卫员象分割月饼似地一牙牙割开,大家纷纷拿起大嚼起来,都大叫好吃。
毛泽东一面吃,一面招呼那两个通讯员:“你们也来吃呀!”
“我们都吃过了。”背大饼的通讯员说。
毛泽东笑着问:“哈达铺大不大?”
“从懋功以后,没见过这样大的镇子。”
“老百姓欢迎你们吗?”
“昨天,我们一到,老百姓就可街筒地围着我们看,把我们都看臊了。……那里的东西蛮便宜的。”
“猪肉多少钱一斤?”
“一百多斤的大猪才五块光洋,一只肥羊才两块钱,花一块就能买五只鸡,一毛钱就能买十几个鸡蛋。另外,鲁大昌还丢下了很多大米、白面……”
那个通讯员简直把哈达铺说得象天国,毛泽东又笑着问:“你们改善了一下没有?”
“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块光洋。聂政委还提出,‘每个连都要吃得好’。我们一天三顿饭,顿顿三荤两素,吃得嘴里流油,每个人都心满意足了。”
“长期挨饿,也不能一下吃坏了。”毛泽东提醒说。
“可不是么!我们通讯连就有几个撑得不能动了。”
人们轰然大笑起来。
两个通讯员打了敬礼,然后骑上马返回去了。
大家正在谈笑,警卫员又叫,说徐老他们过来了。人们抬起头一看,果然几个老人走了过来。徐老还是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古铜色长袍,下面露出极扎眼的红裤子,拄着的棍子上挂着一双草鞋。谢老的脚步仍然十分疲惫,一手拄着棍子,一只手提着马灯。林老的眼镜在太阳下反着光,那身军服显得过于长大,几乎达到膝盖上了。只有董老武装整齐,身披大衣,挎着手枪,绑腿打得很标准,很象一个精神奕奕的军人。毛泽东见他们不远了,连忙站起来,笑着打招呼道:“徐老、董老、谢老、林老,你们都过来歇一歇吧!”
其他人都纷纷站起来。
几位老人刚刚坐下,毛泽东就捧过来一个车轮式的锅盔,随后又把那张《山西日报》递给他们,笑着说:“你们几位老人走过来多不容易呀,现在真的有希望了!”
几位老人对这天外飞来的喜讯感到意外,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谢老摘下他那只断了腿儿的只用一根线勉强系着的眼镜,擦着眼泪,说:“确实的,我真没想到能活着走过来!”
大家沉浸在一片深深的欢乐之中。董老感慨地说:“今天这样的喜事,岂可无诗!毛主席,我知道你是写了诗的,你就把它拿出来念念吧!”
毛泽东粲然一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