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缘-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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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魏司礼功德,天下称颂,生员等不过遵循故事而已。”吕通政道:“既是奉行故事,又何必步入后尘,不知此本一上,甚是利害?”三人道:“利害自在生员,不干老大人事,只是代生员们进呈罢了。”言毕,把本撇下,悻悻而去。吕公大怒道:“不意有这等丧心的畜生!”叫把本存下不上。回到私宅,长班禀道:“监里林大人有书。”吕公接来,拆开一看,书上道:“弟监内生员陆万龄等,不守学规,妄言德政。贵衙门职司封驳,伏乞大人存下。”吕公道:“我正说林老先生是个正直之人,何以不禁止他们,我只是不代他上就罢了。”
过了三五日,忠贤不见此本,便问李永贞道:“前日说有几个监生要代咱建祠,怎么不见本到?”永贞便将通政司打来的本,逐一查过,并没得。忙传信与魏抚民,叫作速上本。抚民便来向曹代说。曹代道:“本久已上了,是我们亲递与吕通政的,这是他按住了。”
次日,三人又到通政司来问。吕公道:“这本不独本司说不该上,便林大人也说上不得,诸生不如止了罢。”三人大声道:“止不得!这事魏司礼已知道了,若老大人不肯上,恐沉匿奏章,到与老大人不便。”吕图南见他们出言无状,知不可遏,便说道:“既三生必于要上,本司代你上罢了,何必遗臭万年。”三人见允了,才欣然而回。
一面本上去,就批下来道:“厂臣功高万世,宜并素王。该监生等捐资建祠,准于国子监傍择地兴建。即着该生陆万龄等监督,钦此。”他三人得了此旨,便狐假虎威的公借了三千两银子,买地发木,就于太学之东,买了一块空地。基址还小,又把监内射圃、斋房概行拆去。祭酒差人来唤,他们竟付之不理。后又差人向他们说,也只当耳边风。三人立定条规:凡新纳监要来坐监的,勒捐银十两才许进监;拨历的捐二十;科举的捐五两。再访到同堂富足的,勒令额外加捐;穷的也不顾他死活,勒令典当助工。特置加二三的重平子收银,火耗加三,是三人均分。又将监里堆的旧料,道是公物,硬行变卖。工匠稍迟,便大板子重责,比官还狠些。又有那不通文理的监生李映日等,也上本道:“厂臣可比周公,专礼乐征伐。”亏吕通政按住未上,却越发不成事体了。
林司成见了如此光景,愈加发指,恨道:“我为监主,听着他们如此横行,不能处治!今把太祖原建的射圃、斋房都被狂生拆毁,置我于何地?还要我在此何用?”于是上疏告病。谁知忠贤已知建祠的本是他阻挠的,竟批旨着他削籍回去。林公欣然束装而归。正是:职守既不遂,肯将名节污?
飘然拂衣去。端不愧师儒。
毕竟不知林司成去后建祠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无端造隙驱皇戚 没影叨封拜上公
诗曰:
世人莫道妇寺柔,从来阴险莫为俦。
世人勿谓妇寺微,反掌即时成险■。
睚眦图泄一朝忿,快心何必论名分。
况有从中下石人,怨气飞霜莫为问。
我闻此语心欲酸,昂昂壮气发冲冠。
饮冤岂直在疏远,致令葭莩之盟寒。
君心愿化光明烛,一洗从前菲萋毒。
投豺畀处城社清,喜起明良太平续。
话说魏忠贤因建生祠,谪了林祭酒。监生陆万龄等愈无忌惮,恣意妄行,搜括富户监生。众同堂见了,都纷纷告假回去。举朝官员怒目切齿,都敢怒不敢言。行道之人亦皆唾骂。随有诗贴于树上道:槐影参差覆杏坛,儒门子弟尽高官。
却将俎豆同阉宦,觉我惭惶下拜难。
又曰:
圣德如天不可量,千秋谁敢望宫墙。
岂知据德依仁者,竟使阉人并素王。
三人见了此诗,连忙揭去。不知那缉事的早已传入忠贤耳内,即着工部出示,禁止闲人入内,又着缉事的访拿。那些举人、秀才见了这个光景,都不忍去看,农工商贾也不敢去看,把个监前弄得冰清鬼冷的没人行走。
城中有个武进士顾同寅,一日出城代个同年饯行,走监前过,有许多校尉喝他下马。顾同寅道:“过圣庙才下马,怎么这空地上也叫人下马?”校尉喝骂道:“瞎眼囚攮的,你不知道是魏祖爷的生祠地基么?”说毕,便大棍子打来。顾进士没奈何,只得下马,走过圣庙,心中老大不快。到了城外,戏子已到,正戏完了,又点找戏。顾同寅见单子上有本《彤弓记》,一时酒兴,又触起过祠基下马的气来,遂点了一出《李巡打扇》。班头上来回道:“这出做不得,不是耍的。”顾同寅道:“既做不得,你就不该开在单子上。”班头道:“惟恐有碍不便。”顾同寅大怒道:“胡说。”便要打班头。其时在席众同年也都有酒了,不但不劝阻他,反帮着他喝令戏子做。戏子没奈何,只得做了。席上也有几个省悟的,忙起身而去。
不料缉事的早已报入东厂来。杨寰随即差人来拿,到衙门一见,便骂道:“你这胆大不怕死的畜生!”打了一顿,又差人到他家里来搜。差人也是分付过的,去不多时,回覆道:“搜出一个帖子,上写许多不逊之言,内还有向日街上的谣言,道:”进忠不忠,忠贤不贤。‘又有那监前树上的诗在内。“杨寰便扭做是他做的,讪谤朝廷大臣,妖言惑众,拟定立斩。也不送法司,竟矫旨拿去斩首。可怜:武榜堪钦早冠军,丹心欲拟靖尘氛。
谁知不向沙场死,怨气飞成瀚海云。
魏忠贤又以演戏杀了顾进士,京中人吓得连梦里也不敢提他一字。那陆万龄等择日兴工,先日亲去请忠贤来看。忠贤便遣侄子良卿同侯国兴领工部尚书崔呈秀来祭土神,就在彝伦堂办酒庆贺。席散后,魏良卿向侯国兴道:“今日尚早,何不到西方寺看看月峰长老去?”国兴道:“甚好!台基厂傍边又添了些店面,顺便就可去看看。”
二人换了便服到寺下。那寺中住持迎接,说道:“长老是定府请去了。”二人茶罢,上轿到台基厂看过店房,工已将完。二人正要上轿,只见旁边一个小门内站着一个妇人。侯国兴猛抬头,看见那妇人生得十分标致。但见他:修眉凝黛眼横秋,半掩金钗无限羞。
素质娉婷堪比玉,不亲罗绮也风流。
那妇人见人望他,便把门掩上,在门缝内张望。
侯国兴问道:“这是甚么人家?”管家道:“这是太康伯张皇亲的花园后门。”国兴道:“久闻他的园子甚好,魏哥,咱们进去看看。”长班便去敲门。敲了一会,才有人来问道:“甚么人?”长班道:“魏爷、侯爷来看花的。”里面才开了中门。二人进去,绕过回廊,果然好座园亭。有诗可证:小院沉沉春事宜,回廊窈窕路分歧。
假山斜箝玲珑石,古树高盘屈曲枝。
花气扑帘风过处,沉香落砌燕归时。
画楼绮门重重丽,翠幌金铺弄晚曦。
二人前后游了一回。时已初夏,芍药开得正好。有诗赞之曰:
瑞芍佳名金带围,侯家花发有光辉。
三枝的历风披砌,千叶婆娑露染衣。
奇草根来天上种,华筵客卷席前帏。
姚黄魏紫留春色,满苑名葩字内稀。
侯国兴道:“对此名花,何可无酒?”叫家人备酒来。少顷,摆下酒席,二人对酌,觉得没兴趣。魏良卿叫家人去访才看见的那妇人。管园的回道:“没有。”侯国兴道:“分明才看见的,怎说没有?”只见对过廊外,有个小孩子在那里玩耍,良卿抓了些果子,走来把他吃,便问他那妇人在那里。孩子指着朝东的屋道:“在那里哩!是我老爷的亲。”良卿道:“你带我去顽顽,我还与你的钱哩。”那孩子道:“我不去,爹要打我哩。”良卿道:“不妨!若打你,我代你说情!我先与你五十个好大钱,回来还把这些与你哩。”向家人身边拿了钱与他。那孩子见了钱,甚是欢喜,便引着他来到门前,道:“在里面哩,我不进去。”那孩子仍到旧处顽去了。
良卿见门半开半掩,那妇人朝里坐着做针线。只见他发光可鉴,颈白如蝤,手如玉笋。良卿要看他的面貌,便把门推了一下。那妇人回头见有人来,便起身往房里去了。良卿呆了半响才回来,对国兴道:“真个天姿国色,绝世无双。”国兴笑道:“那里就这样好法?你是情人眼,故说得如此好法。”良卿道:“实是生平未曾见过!说不得,我竟要弄他来吃杯酒。”国兴道:“良家妇女。如何使得?”几个家人道:“爷若要他来,管甚么良家妇女,小的们去叫他来。”一起豪奴不由分说,一窝蜂拥了去,把那妇人平抬了去,放下来。
那妇人也没奈何,只得上前道个万福。侯国兴道:“你是那里人?姓甚么?可有丈夫?”妇人道:“我是河南开封人,丈夫姓李,母家姓吴。丈夫是监生,来京候选的,因与张皇亲是亲,借他这园子住些时,选了官就去的。”良卿道:“我姓魏,这位是侯爷,随你丈夫要甚么官,我们分付部里一声,不敢不依。只要你和我们吃杯酒儿,包你丈夫有官做。”吴氏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怎样说乱话?你们虽是官长贵客,我却也非低三下四的人家,当今国母是我嫡亲表妹,青天白日之下,岂可这等横行!”说着就走。众家人拦住道:“不要走,吃杯酒儿罢了,又不咬下你一块来,这般做作怎么?要等我们硬做起来,叫你当不得哩。”吴氏料道不能脱身,只得坐在旁边。良卿斟杯酒来奉他,他把两手紧紧掩面,不肯吃。国兴道:“不可过急。”二人复猜拳痛饮。
只见了那妇人愁容羞态,分外可人。良卿越觉动火。起初还禁得住,到后酒酣时,便捻手捻脚的起来。吴氏要走不能,急得痛哭。侯国兴忙取汗巾代他拭泪,被吴氏一推,几乎跌倒。良卿大怒道:“好不识抬举!莫说侯爷官高爵重,就是这样风流人物,如此标致,也可配得过你了,怎么如此放肆?抬他家去!”众家人答应一声,一齐上前,扯的扯,抬的抬,吴氏急得在地下打滚,当不得人多,竟把他抬上轿去了。
二人才出门,正要上轿,却好遇着李监生回来看见,忙跑到轿前打躬道:“监生是河南李某,闻得妻子冲撞二位大人,特来请罪。”良卿道:“你妻子已取到我府中去了。随你要何处好缺,总在我二人身上,包你即日就选的。把令正送与侯爷,你再另娶罢。”李监生道:“荆钗裙布,贫贱之妻,不堪下陈。大人府中燕赵佳人尽多,岂少此等丑妇?监生也不愿为官,却也不肯卖妻求荣。”良卿道:“你既不肯,且权寄在府中,等你选了官时与你带去罢。”说毕上轿而行。李监生此时气不留命,就街上拾起一块石头来掷打,刚刚把侯国兴的轿顶打坏,国兴大怒,叫人带了送到城上去。正是:男子无才方是福,女人有貌必招灾。
街上番役听见侯国兴分付,便把李监生锁了,带上城指挥处审问一番。一则情事可怜,二者因是皇亲的亲眷,不好动刑,却又怕侯、魏两家的权势,好生难处。便来见巡城御史,正遇着张皇亲拿帖来说,连御史也没法,便道:“且缓两日再处,让李监生讨保回去。”不题。
再说魏良卿,把吴氏抬到家,大娘子知道了叫去。见吴氏貌美,已是吃醋,及问他来历,吴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