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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明珠缘-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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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爷如今奉承客太太比皇上还狠些哩,正要在这些事上献勤劳,这事怎肯干休?除非你也拜在爷门下为义子,方可免祸。”文焕道:“但凭老伯指教,要多少礼物?”若愚道:“你是个穷官儿,那礼物也不在他心上。况你若拜他为父,就比不得外人,平时又无嫌隙,礼不过些须将意就罢了。如今到是有了投名状,还比礼物好多哩。”文焕道:“请教甚么叫做投名状?”若遇道:“你莫有见过《水浒传》么?《水浒》上林冲初上梁山泊,王伦要他杀个人做投名状。你只拣爷所恼的官儿参几个,就是投名状了。咱们先向爷说过,你将本稿呈问后,再备分礼拜见,包你停妥。”文焕道:“我那知魏爷恼的是谁?若愚道:”我却有个单子,取来你看。“少刻取出,只见上写着有十多个人。
  文焕看了,自忖道:“这干人,内中也有同乡的,也有相好,其余的平日与他无仇,怎好论他?”若愚道:“如今的时势也顾不得许多,只要自己保全身家性命罢了。也不要你全参,只拣几个也就罢了。”文焕道:“也没有访得他们的劣迹,把甚么论他?”若愚道:“你拣那几个,咱自有事迹与你。”文焕只为要保全自己,没奈何也顾不得别人性命,昧着天良,点了四个人。正是:功名富贵皆前定,何必营谋强认亲。
  堪恨奸雄心太毒,欲安自己害他人。
  刘若愚道:“你去做了本稿送来看过,再备两分礼,不必太厚,只是放快些。”文焕辞回,连夜做成本稿,誊写停当,先办下礼物,亲送到刘若愚家来。若愚道:“你可是多事,咱与你相好,怎么收你的礼?快收回去。”文焕道:“小侄一向欠情,少申鄙敬。”若愚道:“岂有此理!决不敢领。只将本稿存下,后日爷出朝,老兄须早来伺候。本该留兄少坐,因内里有事,改日再奉贺罢。”文焕辞去。
  过了一日,刘若愚引倪文焕到魏府拜见忠贤,呈上礼单。忠贤道:“你是个穷秀才,钱儿难处,怎好收你的。”文焕再三求收。忠贤道:“请坐,咱自有处。”文焕道:“孩儿得罪姑母,望爹爹方便。”忠贤道:“这原是他家人无理,但他们妇女家护短,不好说话,如今去请他令郎来,当面说开就罢了。”遂叫人请候爷。问文焕道:“令尊高寿?”文焕道:“七十一岁。”又问:“令岳生意还盛么?”答道:“妻父已作古了,妻弟们读书,生意无人照管,迥非当日了。”凡扬州当日相熟的,一一问到。
  少刻候国兴来相见,忠贤道:“只是倪六哥为前日的事来央我,故请你来当面说过。虽是他一时之怒,毕竟还怪你家人无礼,那里有这样大的家人,岂有见察院不跪之理?你母亲处咱已说过,总是一家弟兄,倪六哥也带了些礼送你。”就将送他的礼单送与候国兴看。又说道:“他是个穷秀才的人情,没甚么七青八黄的,看咱面上,将就些收了罢。”国兴道:“舅舅分付,怎敢违命。”二人又重作了揖,摆酒相待。崔呈秀、田尔耕、魏良卿等都来叙兄弟之礼。饮酒至晚方散。
  次日,即上本参给事中惠世扬,辽东巡抚方震孺,御史夏之会、周宗建。忠贤随即批旨,着官校锁解来京勘问。那班奸党置酒与倪文焕作贺,席间各说些朝政。李永贞道:“今日倪六哥虽然论了几人,还有几个是老爷心上极恼的,也该早作法处治才好。”田吉道:“是那几个?”永贞道:“李应升曾论过爷的,又申救过万景的。还有周顺昌,曾受魏大中托妻寄子的,他若再起用,必为他出力报仇。此两人没人论他,弄不起风波来。你弟兄们怎么作个计较才好。”
  崔呈秀一向要报复高总宪,未得机会,听了此言,恰好与周顺昌、李应升俱是吴江人,正好打成一片,便说道:“这个容易,如今吴、楚合成一党,南直是左光斗、高攀龙为魁,周顺昌、李应升为辅。彼此联成一片,使他们不能彼此回护,须处尽这干人,朝野方得干净。”刘若愚道:“咱到有个极好的机会在这里。”永贞道:“甚么机会?”若愚道:“前苏杭织造李实宠,用了个司房黄日新。他就倚势诈机户,又谋娶了沈中堂之妾。有人首在东厂,爷因看旧情,恐拿问便伤他的体面,遂着他自处。李织造便将黄日新处死了。他因感爷之情,差了个孙掌家来送礼谢爷。昨日才到,今日打进禀贴,明日必来见我。我留他吃饭时,等咱凭三寸舌,管叫这一干人一网打尽。”众人齐声道:“妙极,妙极,好高见。”当日席散。
  次日,果然孙掌家送过礼,即来送刘若愚的礼。若愚留饭,问些闲话,谈些苏、杭风景。因讲到袍缎事宜,孙掌家道:“只是那些有司勒,不肯发钱粮,织趱不上。”若愚道:“前已参革周巡抚了。”孙掌家道:“只都是蒙爷们看衙门体面,家爷感恩不尽。”若愚道:“前日来首告的人,说黄日新倚着你爷的势吓诈人,又夺娶沈阁老之妾,许多条款。咱爷便要差人来拿,咱道:”那些外官正要攻击咱们,咱们岂可自家打窝里炮?这体面二字是要顾惜的。‘再三劝爷,才肯着你爷自处的。“孙掌家道:”这是爷们周全的恩,咱爷报答不尽。咱爷终日念佛,并不管有司之事,有甚势倚?只因黄日新与御史黄尊素认为叔侄,故敢如此横行。其实不干家爷的事。“若愚道:”既如此,还不早早说明。依咱,你回去对你爷说,再上个本参周巡抚,后面带上黄御史,省得皇上怪你爷织造不前。外面说你爷纵容家人生事哩。“孙掌家道:”蒙爷分付,知道。“便要告辞。若愚道:”还有件事:咱爷还有平日几个对头,都是江南人,你爷可带参一参。“便于袖内拿出个折子来,上面是参左都御史高攀龙,检讨缪昌期,吏部周顺昌,御史李应升、黄尊素的劣迹。本稿递与孙掌家,接去辞出,星夜回到杭州,将前事一一对李织造说了,呈上本折。
  李实看过,心中踌躇道:“前日因钱粮不敷,参去周巡抚,已有几分冤屈,已损了几分阻骘;至于高攀龙等,都是几个乡官,平日与我毫无干涉,又无仇隙;就是黄御史,咱亦不过是借来解释,原无实据,怎好当真参害他们?”两旁众掌家与司房人都道:“爷,这织造是个美差,谁人不想?况又有黄日新这个空隙,更容易为人搀夺。今全亏魏爷周全。爷才得保全,若不依他,恐惹魏爷怪爷,就不能居此位了。”李实听了,只是不言。
  停了几日,掌家与司房都急了,又去催道:“爷就再迟些时,也救不得这干人,只落得招怪,还是速上的好。”李实道:“咱又不是个言官,怎好不时的参人?况这些人又没有到我衙门来情托,将何事参他?就要参周起元,也难将他们串入。”孙掌家道:“本稿也是现成的,只依他一誊,爷不过只出个名罢了。”李实被他们催逼不过,只得点点头道:“听你们罢了。”司房得了这句话,便去誊好本章,其大略云:为欺君灭旨,结党惑众,阻挠上供,亟赐处分以彰国体事。内中参苏州巡抚周起元,莅吴三载,善政无闻,惟以道学相尚,引类呼朋,各立门户。而邪党附和者则有周顺昌、缪昌期、周宗建、高攀龙、李应升、黄尊素,俱吴地缙绅,原是东林奸党。每以干谒,言必承周起元之意。不日此项钱粮只宜缓处,将太、安、池三府协济袍缎银二千两,铸钱尽入私囊。然黄尊素更为可耻,辄与掌案司房黄日新,因其桑梓,甘为叔侄,往来交密,意甚绸缪。俾日新窃彼声势。狐假虎威,诈害平人等事。
  本写成了,便差人星夜赍送入京。魏忠贤已等得不耐烦了,本一到时,即批拿问。差了几员锦衣千户同众校尉,分投江南、浙江、福建而来。此时邸抄已传入杭州来。字实见了,只是跌足埋怨那些人道:“这是何苦,都是你们撺弄我干出这没天理的事来。”那些官校一路下来拿人,正是:搏风俊鹘苍鹰出,向日翔鸾鸣凤灾。
  毕竟不知先到何处拿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击缇骑五人仗义 代输赃两县怀恩
  诗曰:
  斜阳明灭浮云卷,叩阍谁烛忠臣怨。
  惟有黔黎不死心,泾渭昭然难为掩。
  志抒丹,岂称乱,一呼直落奸雄胆。
  手■附势徒,口指奸雄呼。
  朝廷三尺自有法,曷为肆把忠良屠。
  一身拼共贼臣死,为国除奸事应尔。
  剩取猩猩一寸丹,染入霜毫耀青史。
  话说锦衣官校领了差,见江、浙、闽都是好地方,一个个磨拳擦掌的,想要觅个小富贵回去。分头下来,早有一起先到江阴。此时李御史早已知道了,拜别父母道:“孩儿此去,或邀天幸君恩,得以生还,望勿忧虑。”先安慰了父母妻子,然后向众亲友作别道:“李某论劾权,褫夺而归,原图燕喜雍睦之乐,不料祸不旋踵。此去多死少生。一死报国,人臣之分,只是父母深恩未报,反不得如乌反哺,于心歉然。幸而有兄有子,不乏奉事之人,我也可放心前去。”亲友闻之,尽皆流涕。李公反绝无愁惨抑郁之容,乃作诗别友人徐无修曰:相逢脉脉共凄伤,讶我无情似木肠。
  有客冲冠歌楚些,不将儿女泪沾裳。
  其二:
  南州高士旧知闻,如水交情义拂云。
  他日清时好秉笔,党人碑后勒移文。
  又别妹丈贺说兹曰:
  莫说苍苍非正色,也应直道在斯民。
  怜君别泪浓如酒,错认黄梁梦里人。
  亲友们安慰了一会,都回去了。他只留好友徐元修在书房同宿,逐日谈论诗文,不及家事,父母叫他内里去宿,他也不肯,恐对家人妇女哭泣之状,方寸要乱。他竟一无所顾。及至县尊到门,他便挺身就道,止同一个表兄飘然长往。终日路上吟诗作赋,每得佳句,便击节叹赏,全无一点愁苦的光景。途中又作《述怀诗》一首,道:便成囚伍向长安,满目尘埃道路难。
  父母惊心呼日月,儿童洗眼认衣冠。
  文章十载虚名误,封事千言罪业弹。
  寄语高堂休苦忆,朝来清泪饱盘飧。
  又过丹阳,道中作:
  已作冥鸿计,谁知是■民。
  雷霆惊下土,风雨泣孤臣。
  忧患思贤圣,艰难累老亲。
  生还何敢望,解网羡汤仁。
  诗句甚多,不能尺述,无非思亲、念友、咎己、望君之意。这也不题。
  再说那班官校到无锡来拿高总宪,高公早已知之,说道:“我当日掌院时,因要整肃纲纪,惩创奸贪,才劾崔呈秀,乞行遣戍。也只欲为国除奸,他却避祸投在魏阉门下为子。官校此来,必是仇人陷害我,怎肯把父母遗体去受那无辜的刑法?此去必为杨、左之继矣。我果结党欺君,死也心服;今为仇人所害,岂不是忠孝两亏?我不如死于家,也得保全父母遗体。”暗暗自己筹画定了,也不现于辞色。及闻官校已渡江而来,便叹道:“罢了,今日是我的归期了!”遂分付下些家事,命人备酒,大会亲友,与众人作别。此时亲友也来得少了。高公道:“刻因赴京在即,故与列位相别,开怀畅饮。”这些亲友也有要劝解他的,也有要为他筹画的,见他全无忧愁之态,反畅饮取乐,到不好开口。
  酒散后,叫取水来沐浴,分付家人:“各自休息,不要惊恐,料无甚大祸。让我独坐片时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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