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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红日-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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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下,拍拍砰砰乱跳的胸口,屏住气,射出了第三颗子弹。
  光背黑马栽倒下去,那个军官的身子向后一倒,凭空地栽下马来。
  秦守本也就停止下来,他指着向他跑来的王茂生,又懊丧又气愤地说:“叫你不要打死他,捉活的,你又打死他!”
  他气呼呼地坐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抹着脸上的汗水。在王茂生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低着头,叹着粗气。
  “快点!去捉住他!”王茂生跑着说。
  “捉住他?你去把他的尸首捉得来!”秦守本愤懑地说,睁大着眼睛瞪着王茂生。
  兴致勃勃的王茂生楞了一下以后,还是跑了上去。
  在王茂生赶到跟前的时候,那个军官又爬起身来打算再跑,王茂生一个飞步穿到他的前头,举起美国步枪,对准着军官吆喝道:“再跑!打死你!”
  军官的身子战栗了一下,随即故作镇静地站立着,转动着黄眼珠,在王茂生的身上打量。
  秦守本望见军官没有死,急忙地飞跑上来。
  “你是李仙洲!”秦守本指着官军肯定地说。
  军官望望附近没有人,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两个普通战士,便从他的中指上取下了金戒指,在两个战士的眼前闪了一下,做作地笑着说:“这个,送给你们,八钱重,真金子!”
  秦守本感到受了侮辱,大声地叫着:“呸!一股臭气的东西!”
  军官还是那么不惊不恐的,把满是泥灰和血痕的扁形脸又转向王茂生,眨眨他的臃肿的眼皮,从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来,黄色的金套子、灰色的杆子,在他的手掌上发光。他把钢笔躺在手心里伸向王茂生,张动着沾满黑灰的象蓄着日本式小胡子似的厚嘴唇说:“这是一点小意思,收下吧!留个交情,抬抬手让我过去!”
  “少噜苏!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不是你们贪污腐化的队伍!知道吗!”王茂生暴怒起来,用汤姆枪的枪梢子指着军官的脑袋,吼叫着。
  军官连忙后退了两步,缩回了肮脏的手。
  “当了俘虏,你知道不知道?跟我们走!”秦守本喝令着。
  在军官的身前身后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武器。
  军官哆嗦起来,抖得身上沾的泥灰纷纷地落下来,脑袋象触了电似的惶急地摇晃着,两个膝盖也就忽然瘫软,正要跪倒下来,但随又想到自己是个军官,便又竭力地站稳了腿脚。
  “不要大葱装蒜!跟我们走!”秦守本喷着唾沫骂道,用力地推了他一下。
  王茂生走在前头,俘虏军官一拐一跛地跟在后面,秦守本走在他的旁边。
  “我不是司令官!你们弄错了!……”俘虏军官“咕咕噜噜”地说。
  “你是谁?是个军长?”秦守本问道。
  “我是……”俘虏军官看到秦守本满脸愤怒,不说下去。
  秦守本的脸色和缓下来,轻声地说:“说老实话!不杀你!”
  “我是……副……副团长!”
  “还要玩滑头,耍花腔?”
  “我不骗你们!”
  “走吧!走吧!你不说,我们也查得出你姓甚名谁!”
  田野里走着一大群一大群的俘虏官兵。
  战士、民兵、群众,男男女女的,还有许多孩子,在村庄上、田野里奔来奔去,带着俘虏群的,扛着缴获的武器的,牵着和骑着缴获到的大洋马、小川马的,一大片青青的麦田给踩成了平平板板的大操场。
  胜利的号声,在山野的各个角落嘹亮地响起来。
  俘虏军官的眼里,滚下了失败的凄惨的泪珠。
  “我姓甘,叫甘成城。是师长。”他在田里行走的时候,见到他的上级官、同级官和下级官里的许多人,已经在他到来以前做了俘虏,终于对秦守本和王茂生说出了他的身份和姓名。
  在部队住村的村口,秦守本看到了张华峰和自己班里的人,隔得老远就高声地喊着:“捉了一个师长!”
  “是中将上将?”有人问道。
  “不知道!不是辣椒酱,就是豆瓣酱!”秦守本抹着汗水,笑着回答说。
  所有的人都围上来,你拥我挤地望着脑袋低垂的俘虏师长。
  “险乎给他跑了!是王茂生一枪把他骑的马打倒了,才捉到的。”秦守本指指划划地说。
  “真是神枪手!”张华峰抱着王茂生称赞说。
  “班长跟班政委①合作得不错!”洪东才在秦守本和王茂生的眼前翘起大拇指,嬉笑着说。
  ①战士们把班里的最有威信的共产党员称为“班政委”。
  秦守本和王茂生的酣红的脸上,在傍午的春日的阳光和众人赞扬的目光下面显露出得意的笑容。
  三○
  陷入在密密重围里的国民党匪军李仙洲指挥下的官兵们,突来突去,东碰西撞,还是在密密的重围里面。
  在他们突围以后两个钟头的短促的时间里,大部美国装备的庞大队伍,象冰雪遭到烈日的炙晒,炽火的燃烧,迅速地融解、消失了。
  他们没有能够逃脱无可挽救的悲惨命运,在莱芜城到吐丝口镇三十里长的土地上,筑下了他们的坟墓。
  军长沈振新在吐丝口战斗胜利结束,他的部队立即调过头来,对突围的敌人展开堵击战的时候,好比是一个与洪水搏斗的人,游过了波浪汹涌的中流,现在,敌人消灭,战场上停歇了枪声,他就正如战胜了惊涛骇浪,到达了长河的对岸一样,一颗高悬着的激烈跳动的心,舒坦地放了下来。
  他把望远镜装进皮盒子,从了望战场景象的屋顶上下来,走回到指挥所的屋子里。
  值班参谋胡克拿着战斗纪录,滔滔不绝地向他念了一遍各个部队来的捷报,最使他惊喜的,是刘胜用异乎寻常的粗壮宏亮的嗓音报告的消息:“我们捉到了五千多!”
  “多少?你再说一遍!”沈振新怀疑这个数目字,紧问道。
  “五千多!啊!还要多,有六千!一、二、三、四、五、六,六千!还在统计、查点!六千,只会多,不会少!”
  “查查李仙洲捉到没有?”
  “捉到一个师长!”
  “姓什么?叫什么?”
  “我还没问清楚!”
  “跟我仔仔细细地查,看李仙洲捉到没有?”
  沈振新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放下电话话筒以后,又赶紧摇着电话铃,打算向其他的师、团查问查问。可是电话紧摇不通,总机回话说:“三个师部的指挥所都没人接电话,那边的电话员说,所有的人都出去捉俘虏、打扫战场了。”
  电话总机接线员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恨自己离不开工作,不能跑出去捉俘虏、打扫战场的情绪。
  “没有事情,我……?”屋子里仅有的工作人员——值班参谋胡克喃喃地说。眼睛祈求地望着沈振新。
  沈振新挥一挥手,胡克跳了出去。
  汤成和李尧的眼睛一齐望着他,身子扭向门外。
  “去一个!”沈振新说。
  两个人一齐向外奔跑,是李尧来得快些。李尧跑了出去,汤成便只好撅着嘴唇停留在门口。
  沈振新觉得战事已经有了结局,他和他的部队在这个巨大的战役里,爬过了艰险的悬崖绝壁,取得了战胜困难、战胜敌人的成果。他的思绪一想到这里,身体的肌肉便松弛下来,全身感到困倦,接着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作战科长黄达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走到电话机旁边,看到军长正在睡觉,便没有立即摇铃。一心急着出去的汤成却想起了一个主意,轻轻地对黄达说:“黄科长!首长在这里睡觉,你在这里不走吧?我出去一下就来!”
  黄达还没有来得及回话,汤成赶紧便轻脚快步地跑了出去。
  黄达坐在桌子边,摸出两样刚弄到手的东西:一包美国骆驼牌香烟和一个圆柱式打火机,玩弄了一阵以后,打火机弹着了火,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吸着了一支气味强烈的络驼牌香烟,眯矑着眼,缓缓地喷着灰白色的烟雾。
  他拿出红布面的小笔记本子,计算着上面记载的数目字,衔着香烟的口里轻轻地念着:“一万二,四千五,一万六千五;五千,二万一千五;一千,二万二千五;一百,二万二千六。好家伙!三个大师,十个大团还要多!这下子过瘾!痛快!”
  黄达的声音越来越响,说到最后两句,竟然兴奋得把打火机在桌上重重地敲着,仿佛替他的说话打着节拍似的,在每一个字音上敲一下。在他发觉自己的说话和敲击桌子的声音,可能把军长吵醒的时候,敲着打火机的手已经来不及控制,仍旧使最后敲击的一下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他惊叹着巨大的缴获,又对大声大响没有把军长的睡眠惊醒,感到侥幸,他把舌头长长地伸出来,两只眼睁得又圆又大,做出一种使人可笑而又可怕的怪相。在好一会儿以后,他才恢复安静平常的神态,拿起放在桌边上已经把桌子烧了一点糊斑的香烟,吸着、呼着。
  姚月琴的影子在门外晃动子一下,他走到门外,喊住步子急急忙忙的姚月琴,他想离开指挥所的屋子,把替警卫员照护首长的任务转嫁到姚月琴身上。这个屋子太沉寂,已经不象是作战指挥所,军长在沉沉入睡,使他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而这个时候的黄达,一方面要各处走动,搜集和子解战后的情况,一方面又有许许多多的话,在心坎里竭力地往外面爬动,使他的喉咙有点儿发痒。
  “你刚回来呀?”姚月琴把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赶忙放到衣袋里去,随便地问了一句。
  “是呀!你看你两条腿上尽是泥。”黄达跷跷腿说。
  姚月琴看看自己的腿脚上沾满了沙土,便跺跺脚转身就走。因为姚月琴的手不住地摸着衣袋,引起了黄达的怀疑,他觉得她的衣袋里可能藏着什么怕人知道的东西,便大声问道:“袋子里藏的什么东西?”
  姚月琴摇动着身子,手探到衣袋里面,抓住里面的东西,笑着说:“没有什么。”
  “一定在战场上发了小洋财!给我看看!缴获要归公的!打埋伏可不行!”黄达故意板着脸孔,仿佛是大人吓唬孩子似的,用警告的口气说。
  姚月琴呆楞着,想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但又害怕拿出来。好象做子小偷生怕别人发觉似的,耳根子立即发起热来。
  “人家缴公,我也缴公!”姚月琴想了一下,大声地说。
  “我不要你的!给我瞧瞧!”黄达伸着手说。
  “真的不要我的?”
  “什么好东西我没有见过?不要你的!”
  姚月琴慢慢吞吞地从袋子里摸出那个怕人知道、怕人拿去的东西。
  这件东西包在姚月琴的花格子手帕里。她小心地打开手帕,一个油亮亮的小黑皮套子现了出来。打开小黑皮套子,一个小巧的发着乌光的手枪,躺在她的白白的手心里,发着微微的颤抖。
  “哎呀!四寸小手枪!”黄达禁不住地惊叫起来。
  黄达这么一声惊叫,使姚月琴越发觉得这个东西的宝贵,在黄达伸过手去的时候,姚月琴连忙缩回手去,跑开两步,把小手枪重新包到花格子手帕里面,放进衣袋,赶忙把衣袋上的钮扣扣好。
  “东西真多呀!什么东西都有!民兵、老百姓哪一个不是身背手提大包大捆的?连六、七十岁的葛老在娘都背了一大包袱回来!……你看!多少俘虏!多少枪!多少胜利品!满地都是。我的脚在毛草地里一踢,就踢出了这个小玩意!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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