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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红日-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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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东根跌跌撞撞地跑向营部的碉堡来,迎头听到站立在小土堆上的刘胜对他大声吼叫道:“你怎么搞的?”
  石东根站立下来,气喘吁吁地望着刘胜。
  “你的脑袋是干什么的?”刘胜愤怒地叱责着。
  “你处罚我吧!”石东根脸色惨白,低着头说。
  “你轻敌!敌人会乖乖地缴枪给你?回到阵地上去!整理队伍,候我的命令!”
  石东根匆匆地跑回了壕沟。
  刘胜跳下土堆,气愤愤地回到地堡里。
  刘胜的面前,不是平坦的道路,而是陡崖绝壁一般的危险的局面,怎样攀上陡崖绝壁,转变这个危险的局面,是他面临的一个严重的急迫需要解决的问题。他看看表,表针走的那么急迫,已经是七点多钟。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急响起来,和他通电话的是副军长梁波,梁波告诉他,莱芜的敌人决定向吐丝口突围,梁波的话说得清楚明确:“要求吐丝口战斗提早解决,不能等到十二点钟,要提前到九点钟,至迟到十点钟解决。”
  在刘胜、陈坚团的攻击范围以内,剩下没有解决的,还有敌人一个师部指挥所和指挥所东西两边的两个大碉堡。
  刘胜的心,加速地跳动着。
  倚靠在土墙上的受了伤的黄弼,冲血的眼睛一直望着刘胜的铁青的脸。
  团政治委员陈坚在电话里听到刘胜叙说了战况,赶到了刘胜的身边。
  “怎么办?你打算!”陈坚问道。
  “把三个营的力量集中起来,攻两个大碉堡!”刘胜决然地说。
  陈坚摇摇头。问道:“强攻?”
  “我不相信敌人是铁的!”刘胜拍着膝盖,愤恨地说。
  陈坚又轻轻地摇摇头。
  “高粱秸子烧火油,攻上去,烧死这些狗熊!”他的眼里喷着愤怒的火焰,气呼呼地说。
  几年以前和日本鬼子作战的时候,曾经采用过火攻的胜利经验,在刘胜的脑子里闪动起来。
  “左边房子里缴了七、八桶汽油,是敌人汽车上用的!”黄弼忍着头痛,坐起身来说。
  “我看就这样干!”刘胜坚持地说。他望着陈坚,等候着陈坚的同意。
  陈坚没有表示什么,沉默一下,走出了地堡,向两个敌人据守的大碉堡和附近的阵地观看着。两个碉堡上的敌人正在打着冷枪。
  罗光走向他的面前来。
  罗光的头上裹着纱布,半截腿沾满了淤泥,上衣有许多泥斑血迹,撕扯得稀花破烂,手里的卡宾枪沾污得象是一根泥棒子。
  “前头怎么样?”陈坚问道。
  “这个敌人真坏!假投降!骗我们!”罗光跺着泥脚说。“谁叫你受骗的?没有受骗的人,世界上还会有骗子?”陈坚走到罗光跟前,冷笑着说。
  罗光的头低了下去。他的头痛得厉害,背着陈坚咬紧牙根忍受着。
  “程教导员牺牲了!”罗光在陈坚身边低声地说。
  陈坚静默了一下,愤然地说:“敌人假投降,等一会叫他们真投降!”
  “战士们打红了眼,吵着要朝上攻!”
  “说服他们,敌人最欢迎的是我们硬拚、蛮干!我们既要勇敢,又要冷静!”
  罗光回向阵地,陈坚拉住了他,说:“你下去吧!”
  “我行!不要紧!敌人不消灭,我不下去!”
  罗光挣脱陈坚的手,颠颠簸簸地跑向前去。跑了不上几步,因为头痛得厉害,晕倒在地上,陈坚的警卫员金东跑上去扶起了他。他又挣脱了金东的手,冒着碉堡上射来的子弹,奔向阵地上去。
  陈坚的眼睛跟着罗光的背影望了许久。他站在那里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强攻硬拚不是办法,营长负伤,教导员牺牲,罗光也负了伤,战士们打红了眼睛,……这些情况迫使他更加坚定地不能同意刘胜火攻碉堡的决心。他回到地堡里,心里感到痛苦、不安,默默地望着刘胜。
  “要干就得快!刚才师长又来电话催过。”刘胜冷着脸说。
  对于他来到这个部队里的第一次战斗,陈坚采取持重的态度。当前的敌人应当怎样迅速而又有效地解决,他还没有比刘胜的办法更好的办法,但他总觉得刘胜要采取硬拚硬打的火攻,是冒险的,解决了敌人,自己的队伍也要受到很大的伤亡,消耗。
  对于陈坚的默不作声,刘胜很不乐意。刘胜觉得这位新来的政治委员,毕竟是个战斗经验不足的人,犹豫、软弱,甚至觉得这是懦怯,是在严重关头的束手无策。
  “再考虑考虑!看有没有别的办法。”陈坚皱着眉头说。一个什么念头,正在他的脑子里酝酿着。
  “我没有,我想不出来!”刘胜烦躁地说。
  “攻一个!先解决一个好不好?把火力集中一下,调整一下,光是短促火力怎么行!”陈坚建议说。
  躺在那里的黄弼,也一直在思考着。当陈坚提出先攻一个碉堡的意见以后,他表示同意,喃喃地说:“东边的一个,敌人一○七团团部在里面,先解决敌人的团部也好,团部解决了,就不怕西边的一个不好解决!”
  陈坚听了黄弼的话,望着刘胜。
  “攻一个怎么攻?不用火攻?”刘胜问道。
  听了黄弼的话,陈坚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从几天来的战斗,情况来考察,他觉得这个敌人虽然相当顽强,但绝不可能死不投降。现在,敌人已经处在最后灭亡的关头,抵抗,假投降,无非是绝望的挣扎,垂死的苟延残喘。他用坚定的语调说:“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过大的代价,换取敌人的毁灭。”
  “这个敌人,太可恶!假投降,欺骗!杀伤我们的干部、战士!还不应当毁灭他们?应当彻底毁灭他们!把他们统统烧死!”刘胜暴躁起来,怒气冲冲地叫着。
  “不要急躁!”陈坚望着地面,冷静地说。
  “我不是急躁!”
  刘胜的情绪转不过弯子来,气愤地歪扭着脖子。
  “请你考虑一下,老刘!如果你觉得火攻的办法好,就用火攻。”陈坚恳切地低声说。
  刘胜没有作声,气闷着。
  这时候的陈坚,感到遇到了重大的困难。他真切地看到了刘胜这个人的这个方面,顽强地固执己见,在战斗里表现感情冲动。他沉默了一阵以后,用恳切的低沉和缓的声调说:“是你跟我谈过的,这一仗,我们要打好。你也同我谈过,我们的干部、战士是勇敢多于机智。这个部队打过许许多多胜仗,但是,在许多胜仗里,我们的伤亡、消耗总是过大,消灭了敌人,同时又损伤了自己的元气。……我刚才在外面遇到罗光,他负了伤,他说战士们打红了眼,吵着要朝上硬攻,他说三营程教导员已经牺牲。……我想,你在这个部队里工作了好多年,你比我更了解部队的历史情况,更会珍惜我们部队的战斗力。”
  刘胜本来就很痛楚,他愤怒,他要采取火攻的手段,一半是由于对敌人的高度憎恨和部队遭受损伤给予他的痛楚而来。听了陈坚真挚恳切的话,他的情绪渐渐地安定下来,但心头的沉痛却更加深刻了。
  刘胜冷静下来思考一番以后,否定了他对陈坚的看法,并且终于同意了陈坚的意见,放弃了自己的方案,决定集中火力攻击敌人团部所在的碉堡,请求师部派一个迫击炮连来掩护步兵的攻击。
  半个小时以后,新的攻击开始。
  在迫击炮和机关枪的火力掩护之下,爆炸手突到了碉堡脚下,碉堡接连地中了迫击炮弹,接着,炸药的烟火就在碉堡的底层腾起,碉堡动摇震抖,砖土、石块纷纷地倒塌下来。
  石东根夹在战士群里,躬着腰身,端着汤姆枪,“咯咯叭叭”地射击着,向前奔跑冲击,咬着牙根喊叫着:“消灭这些混蛋!杀到碉堡里面去!”
  他的鞋带散了,索性摔掉了鞋子,光赤着两只脚,穿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在跳过一堆烟火腾腾的砖头、木棒的时候,他跌了一跤,栽倒在火堆旁边;随即又爬起身来,踩踏着火舌,钻进敌人的碉堡里去,汤姆枪弹在碉堡里横七竖八地扫射着。
  “不缴枪,就宰了他!”石东根向战士们大声地喝令着。
  战士们汹涌地进入了敌人的碉堡,在碉堡的角落里、楼梯上和敌人拚斗。当一个敌人迎面扑来的时候,石东根甩起一只泥脚,朝着敌人的肚子上死命一踢,敌人便踉踉跄跄地倒栽到楼梯下面去;紧接着,石东根对准这个敌人的脑袋,射击了两颗枪弹,狠狠地说:“想死!还不好办?”
  经过一阵冲杀,敌人终于真的投降了,白衣、白布又从碉堡的枪洞里伸出来,拚命地摇荡着,因为他们进行过欺骗的勾当,战士们仍旧枪炮不停地猛打强攻。
  “老子还会再受你的骗?同志们,打!把他们彻底消灭!”
  石东根高声大喊着。
  碉堡里接连不断地扔出了步枪、卡宾枪、汤姆枪、机关枪。
  “我们投降!真的投降!”敌人们喊叫着。
  碉堡里的敌人举着手,成串地躬着腰走了出来,他们的团长走在最前面,手也举得最高。
  在刘胜和陈坚的责令之下,敌人的一○七团团长站到西边碉堡下面,向碉堡里面哆嗦着嗓音喊叫道:“我是团长!不要打了!缴枪吧!”
  二七
  吐丝口最后的战斗,在敌人师指挥所的门口进行着。
  石东根、罗光他们,在两个大碉堡里的敌人被消灭以后,火速地回过头来,扑到敌人师指挥所正面最后的一道防御工事——两米高的双砖夹土的墙壁和齿爪狰狞的铁丝网前面,展开短促火力的攻击。
  这场战斗陈坚同意刘胜采取了火攻的办法,因为莱芜敌人已经开始突围,时间十分急迫,同时这里有地下室,攻不进去,在这里用这种办法,又不会损伤自己的兵力。汽油浇湿了的高粱秸子、小米秸子,送到了敌人的工事附近,用手榴弹的炸裂,把它们烧了起来,紫火黑烟随着风势,象乌龙一样扑向敌人工事后面的师长何莽的巢穴——地下室。
  刘胜和陈坚并排地坐在地堡前面,指挥这个最后战斗。
  “非叫他投降不可!不投降,烧死他!”刘胜挥着手里的驳壳枪,愤怒地说。
  “捉活的!捉住何莽!”陈坚大声地向阵地上喊叫着。
  一切都已完结了的何莽,在黑烟弥漫的地下室里,坚持着最后的几分钟,他没有忘记他作为磁铁和象鼻子的作用。
  他的喉咙完全嘎哑了,几乎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可是,他还在喊叫、怒骂,喝令着地下室门口的卫兵:“跟我守住!守住!要死,我同你们一块死!”
  一个卫兵退回到地下室里来,他举起手里的左轮枪,击倒了那个卫兵,卫兵哇哇地哭叫着,向他的面前爬滚过去,他又打了一枪,铅头枪弹落在卫兵的脑盖上,卫兵的脑浆和血喷溅出来。他提起穿着大方头黑皮鞋的脚,使力一踢,卫兵的尸体便裹着血和泥土,翻滚到墙边去。
  他的手里抓着报话机上的话筒,虽然他已经喊不出声音来,却仍旧拚命喊叫。他呷了一口啤酒,希望啤酒能够使他的喉咙发出声音。但是,他没有如意,重重地摔了话筒,他没有喊出声音,他的司令长官李仙洲也没有回答他一点声音。
  何莽的指头不住地抓着又痛又痒的喉头,喉头的皮肉给他抓得发紫,他还是抓着,扭着,好象要把它扭断似的。
  在他的眼里,一切都是他的仇敌,他已经近乎疯癫了。
  他在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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