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绛唇-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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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同床共枕十几年,长乐侯眼见黄姨娘如此,只觉心里揪然生痛,眸中已蕴上一层水光,伸手握住了黄姨娘在空中乱舞的纤细的手腕,微微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芳娘,我在这里。”
这一次,黄姨娘终于听清了长乐侯的话,眸光慢慢聚拢,突然变得熠熠生辉,那张灰白的脸孔也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她艰难地伸出另一只手,抚上长乐侯握着她手腕的手臂,唇角高高翘起,缓缓说出一句话来,“还能看见你,真好。”
此言一出,阮蕙只觉心里一酸。这个女人,深爱着她的男人,可她的男人,是不是也深爱着她呢?
长乐侯与她双手相握,好半晌才哽咽出声,“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这些年你都熬了过来……这一回,一定要等到慷儿回来。”
这个时候,也许杨慷才是黄姨娘心头最舍不下的人了吧?
却听黄姨娘微微笑道,“慷儿倒好……只有你,病了这么些年,妾身放心不下。”
111、传家印
长乐侯顿觉喉头一哽,胸口似被人擂了一拳隐隐作痛——她既这样放心不下,为何又要作出那些歹毒之事?可他看着黄姨娘苍白如纸的面色,这句话终是难以出口。
阮蕙站在一旁,眼眶也微微有些濡湿。
黄姨娘脸上喘息良久,方才继续说道,“妾身只怕等不到慷儿回来了……等慷儿完了婚,您就再……纳一房妾室吧……” 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艰难。
这时,门外的丫头轻扣了两声房门,脆声说道,“常大夫来了!”
长乐侯不由得手上一紧,闷声说道,“你别说了,等常大夫为你开了方子,这病自然就痊愈了……”说着便吩咐丫头请常妙春进来。
因阮蕙是已婚妇人,又与常妙春熟识,也就没有避开,倒上前迎了他进来,便退在一旁看他为黄姨娘问脉。
常妙春二指轻扣黄姨娘脉搏,良久,站起身来,沉声向长乐侯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长乐侯一怔,旋即记起自己已经恢复王爵,当即领常妙春去了书房。
阮蕙站在黄姨娘的软榻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刚准备叫那门边的丫头进来,忽听黄姨娘叫她,“恪儿媳妇……”她回过身来,就见黄姨娘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忙上前一步答应着,“姨娘叫我?”
黄姨娘挣扎了一下,似要坐起身来。
阮蕙忙制止她的举动,温言说道,“姨娘还是躺着说话吧!”
黄姨娘纤瘦的手指就缓缓举了起来,伸到阮蕙的面庞上轻抚一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好半晌才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恪儿……”
阮蕙忙打断她的话头,“您别多想,好生养病要紧……”
黄姨娘苦笑一声。“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十五年前就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这次,想是逃不过了……” 说着又喘息了一会,继续说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却一直开不了口,眼下我时日不多,若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算黄姨娘之前如何害她,这临终之际,总会生出点忏悔之心吧!阮蕙心里一忖,当即应道。“姨娘就长话短说吧……休养身体要紧。”
“十五年前,我怀慷哥儿那阵,太夫人在我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当时我差点死在她手里……” 黄姨娘目光飘渺地望着窗外,缓缓说道。“那个在我药碗里下药的人,就是老姨太太……”
阮蕙心里一跳。这么说来,当初在新关时郭老姨娘与自己说的那一番别有用意的话就不难理解了。
“太夫人的心思我自然明白,是怕我进门后苛待恪儿兄妹……还好有世贤……”黄姨娘的眼里慢慢蒙上一层氤氲。“才得以保住慷哥儿……不过自这次死里逃生之后,我就从此埋下了病根。”
难道这就是黄姨娘所谓的“旧疾” ?阮蕙暗暗忖度。
“当年我的病,就是常妙春的师傅给问的诊,他说……我中了毒,是几种毒物混在一起制成的毒,无法彻底清除,只能捱一天算一天,不想这一捱,就捱了整整十四年……” 黄姨娘眼里陡然闪过一丝寒光。“所以我,我恨她差点害我一尸两命,只想替我们慷哥儿讨回公道!所以我,我才会起心想要害你和恪儿……如今我知道错了……我犯下大错,死不足惜,就是……慷哥儿尚未完婚,世贤的病又没有起色,我,我死不瞑目呀!”
难道,黄姨娘并不是自己服用了毒药。而是真的有人要害死她?阮蕙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便劝慰道,“姨娘,您就别多想了……这些年都捱过来了,又怎么会等不到慷哥儿完婚呢?您只管安心养病,慷哥儿想来也快到家了,等他回来,咱们一起再商议着给他拣个吉日早点成婚……”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勉强。杨慷与秦家的婚事,经过了这起风波,成不成还是两个字,看黄姨娘这个样子,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别劝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是个罪人,如今知道自己做错了,可这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吃?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横竖逃不过一个死,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是虚的,我如今才算想明白了,可大错已经铸成,再无挽回的余地……”黄姨娘长叹一声,“你进门的时日虽然不长,可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孩子,对怡儿和慷儿是一样的,并不因嫡庶而有所区别。只怪我一时糊涂,差点害了你……”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姨娘就别再提了。”若说阮蕙对黄姨娘没有恨意,那是不可能的,可面对一个垂死之人,阮蕙怎么也狠不下心来,还是出言安慰。
黄姨娘不禁流下泪来,哆嗦着嘴唇低声说道,“慷哥儿从小就是个心软的,经不住人背后撺掇,往后,还要你多多担待……”
“您放心,有祖父和父亲在,慷哥儿一定会出人头地……”她掏出手帕替黄姨娘揩去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
正说着,长乐侯推门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怔住了。这情景,当年要是能出现在太夫人和黄姨娘之间,只怕便没有如今这样的波折了。
阮蕙见长乐侯进来,便坐床沿上起身,问道,“父亲,常大夫怎么说?”
“她这病,还是当年埋下的病根,只怕……”长乐侯声音略显沙哑,“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她的命。”说到后来,语气中已夹杂了恨意。
怨怨相报何时了。阮蕙心里暗叹,想着黄姨娘的话,她只觉心里生出一阵寒意,一家人尚且如此,将来秦秋水进了门,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风波来呢!既然黄姨娘病入膏肓,眼下最要紧的倒是召杨慷回来,当下她便又轻声说道,“也不知怡姐儿什么时候回门?”其实是担心慷哥儿什么时候能够赶得回来。
长乐侯又哪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便道,“飞鸽传书,连上去程,估计五天之内能够回到长乐。”
这是最快的估计。杨恪与杨慷双双送杨怡去晋阳,虽然没跟阮蕙说过什么,不过以她的猜测,肯定不仅仅是送杨嫁这么简单,说不定还会在晋阳稍作逗留。看黄姨娘这架式,三、五天……只怕都有些难了。
不待她说话,长乐侯又道,“今天叫你过来,是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他身体本就虚弱,经过方才在书房与常妙春的长谈,又加上心绪不稳,虽然天气凉爽,额头却都已经沁出冷汗,连脚步都有些飘忽起来。往常都是黄姨娘不离左右陪在他身边细心照料,如今黄姨娘躺在榻上,丫头们也都候在门外,并无人上前搀扶。
阮蕙忙上前两步,扶起长乐侯的胳膊,让他在铺了虎皮椅褡的太师椅上坐下,这才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侧。
长乐侯在怀里摸索了好半晌,才掏出一个锦匣来,递到阮蕙面前,“这是杨家的传家印,本该在你进门第一天就交给你,不想一拖就拖了好几个月……从明天起,你就正式接管家里中馈,家中大小事务,一律由你做主,就是父亲和我身边的人,也得遵照你的安排。”
“这个……”阮蕙下意识地就想推辞。杨家虽然人口简单,可一点也不比大宅门里的腌脏少,黄姨娘如今又成了这样,自己身边虽有采青芍药得力的丫头,却因不太了解杨家的情况而心存顾虑……
“你是杨家长媳,又是世子夫人,这个家,除了你,还有谁能当?”长乐侯脸色一沉,又道,“老侯爷屋里的吕嬷嬷,是恪哥儿的奶娘,向来沉稳,往后,就拨到桃花源吧!”
这么说来,是将吕嬷嬷作为心腹送给她使用?阮蕙想起吕嬷嬷那张慈详中略带严厉的脸孔,心里顿时一安,这个老妇人,对府里的情况一清二楚,若能为自己所用,必定事半功倍。如此一忖,便伸手接过锦匣,“媳妇谨听父亲安排。”
“这就是了。”长乐侯面色这才缓和下来,“打开看看。”
阮蕙依言将锦匣上面的小铜锁打开,黄色的锦缎里放着一块绿得透明的印章,拿起来看,印章的底部有红色的印泥,刻着“知足长乐”四个柳体楷书。难道“长乐侯” 的封号,并不是因为地名,而是因为“知足长乐”这句祖训?她神情庄重地细细看了一遍,又郑重地关上锦匣,收进袖里。
长乐侯往榻上的黄姨娘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姨娘的病……”阮蕙有些迟疑。如果黄姨娘情形不好,作为晚辈的她,是要在这里守护的。
“有我在这里守着,不妨事。”长乐侯掌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黄姨娘的榻坐下。“有什么事情,我会差人过去叫你。”
黄姨娘早已听翁媳两人的对话,这时也抬起头来,望着阮蕙虚弱地一笑,“恪儿媳妇,有老侯爷、侯爷和吕嬷嬷这一众的人帮你,不比我当初名不正则言不顺地管家……你只管放心好了。”一句话说完,已气喘吁吁。
阮蕙心里一动,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姨娘且安心养病,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着便屈膝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112、妾室恨
她的本意,只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悠闲女子,远离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大宅门生活,可现在杨家的传家印交到了她的手里,这个家,就由不得她不当了。阮蕙从青柏园出来,脸色就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她不想为那些过眼烟云而烦恼,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黄姨娘的生死。
芍药一言不发地随在她身后,暗暗出了一口长气,眉梢眼角,也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少夫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掌管整个长乐王府了,这可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回到桃花源,阮蕙便叫采青把传家印收好,又把采平几个叫进屋来,郑重嘱咐了一番,让她们往后更要谨慎小心。
采青等得知阮蕙正式当家理事,自然个个为她感到高兴,兴高采烈地满口应承着,之后又特意叫小厨房加了个山药炖鸡,以示庆贺。
次日一早,阮蕙去青柏园看了黄姨娘,长乐侯不在,屋里只有黄姨娘的两个贴身大丫头春梅和春桃两个。但见黄姨娘脸色苍白,精神却似比昨天好了许多,还示意春梅把她扶坐起来说话,想是常妙春的方子起了效用。
没说上两句,郭老姨娘扶着二丫的胳膊进了门。
春梅见了,脸上闪过一丝愤忿之色,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招呼她们入座。
阮蕙先前不知道两位老、少姨娘之间的恩怨,倒还觉得两人相处平和,昨夜听黄姨娘说了那段往事,再看郭老姨娘时,总觉得她脸上的微笑不达眼底,看起来高深莫测。
郭老姨娘想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阮蕙,略一错愕,便出声招呼,“少夫人也在呀……姨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