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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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千丈。
至此燕王撤走了围驻在磨山脚下的全部人马,靳远之却也在此后一晃经年未曾踏出磨山凝剑园一步,默然承受着江湖中人对自己的误解。直至月余之前,已逐渐被世人遗忘的磨山凝剑园却又赢来了另一批不速之客。
此时的不速之客皆为宁王朱权的下属,江湖云涌世事多变,朱元璋西去朱允炆登基,对于皇位心存觊觎者也已不止燕王朱棣一人。宁王少年意气风发,善谋善策更胜其兄。然而靳远之历经二十年风雨洗礼本已对江湖庙堂心灰意冷,家仆四散之下凝剑园中早已人丁寂寥,宁王轻而易举无声无息攻下凝剑园,将正自一人于剑庐试剑的靳远之一路撸至京师。
宁王要的已非靳远之的铸剑之术,而是靳远之于当年的御龙大会一举夺魁之时先皇所赐之御龙令牌。可惜宁王的计谋虽妙,却也未能万无一失,御龙令早已不在靳远之的身侧廿年之久。
御龙令不在靳远之处,普天之下便只有玉飞天虞楚慈一人知晓御龙令的所在,然而虞楚慈却也已先靳远之一步离世。
“那您此时又为何会孤身一人在这游船之上?难道是说,宁王他已不再与您为难?”靳清冽圆睁赤目,得知父亲被自己一直一来不齿的行径纯属子虚乌有,悲愤愧疚之意难以抑制。
“是啊……以后,以后都不会再有纷争与我同存。”靳远之喟然一笑,眸中似有闪烁不定的微光,凝望着榻上面色凄白的少年,话语逐渐低沉提速,“江陵,在北平时,我曾见过你的爹爹江峦。江峦与我本是熟识,当时若非是他相助,我与阿楚绝不会如此幸运逃出燕王辖区。”
“爹——”靳清冽似是想要尽快习惯使用那简单通俗的称谓,却又生硬将这称呼吞回口中,她毕竟还未能如此之快地适应这非比寻常的父女关系,“小陵也在寻找他的爹爹。”
“您说……您,见过他……”江陵涣散迷离的盲目不顾痛楚追寻着声源的方向。
“嗯。”靳远之点点头,尚未发现江陵乃是盲眼之人,只是他点首的动作却已在不为人察觉之间添带了些许滞涩之意,“那时他行踪诡谲,我却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而后与他匆匆一别,便再未听闻他的消息。”
靳远之再开口时,靳清冽却看见他鼻中口中正有鲜血涔涔渗出。
“您怎么了?!”靳清冽惊惶无依扑至靳远之身侧。
“清清,能看到你出落得亭亭玉立,乃我之幸……”靳远之却只顾爱抚着靳清冽的秀发与脸颊,不料瑟颤的手臂却又倏然滑落,“我就要去见你母亲了,朝野权争终于可以与我和阿楚无关……”
幽明的烛火中,靳远之合上了双目,为远离纷争自服毒药的磨山凝剑园园主与世长辞。
“爹爹!”靳清冽悲痛欲绝潸然泪下,终于撕心裂肺地呼喊出声。
……
晨霜耿耿,朝露潯疂‘。靳清冽守在靳远之逐渐冰凉的身躯近侧一夜无眠,她自觉自己已仿似于骤然之间遍历了人生中所有惊心动魄的跌宕起伏。
她为寻靳远之而来,奔波数月才与父亲相逢,终在始料未及之时赶在中秋时节与父亲聚首,刚刚消除了对父亲多年以来的误解,可父亲却又于自己眼前卒然离世。靳清冽陷入了无限的自责与绝望,时至此时,她方察自己已双亲尽失。
这幸福却存在得竟是如此短暂,所以短暂的幸福过后,她也是时候回去。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
熊熊烈火之中,靳远之的遗骸化为灰烬。
少年一手扶在身旁苍天大树的枝干之上方能稳住摇晃无力的身形。
“小陵,我大概有些日子不能在你身边了。我要带爹爹回点苍山去,与妈妈合葬。你回到家中要自己好好养伤,相信有你姐姐的悉心照料,你很快便会复原。”靳清冽小心收起靳远之的骨灰,只身上马奔驰西去。
作者有话要说: 聚散离合,才是人生百态= =
☆、46 东走西顾
金陵城外一条人迹罕至荒石嶙峋的小径上,火光尽处的浓云正自烟消云散。少女一抹红衫一记飞骑已然奔离无踪。
也许此时的分离不过是为了再次的相遇,即使这相遇看来遥遥无期。
良禽择木而栖,可如今这道旁的一株苍天巨木并不栖鸟兽。不栖鸟兽,却栖人——“死人”。
“为什么你每一次出现,都总是在高处?”倚身树下的少年惨淡一笑,连笑声都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站在高出,才能看得长远。”巨木繁复的旁节枝叶凋零,雅乌的声音便从这萧索的枝节间杳杳传来。
人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得长远——这是燕王朱棣的话,也是秦门存在的因由。这话说得在理,于是在理的话,深深印在了雅乌心中。
可惜有些人无论站在哪里站得多高,仍旧什么都看不见。双目无神如一滩死水的盲人,自然什么都看不见。树下的少年不单看不见,他甚至已经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那你看到了什么?”江陵背倚树干颓身而坐。
“很多人。”雅乌不带情感的答案一如既往。
“什么人?”江陵的回问看似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美人,故人,小人。”雅乌的嗓音沙哑漠然。
“什么样的美人?”江陵问得直接。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雅乌答得风雅。
“什么样的故人?”江陵短问无休。
“舍生忘死,赤胆忠心。”雅乌对答不变。
“什么样的小人?”江陵的问题似乎很多。
“暗箭伤人,心狠手辣。”而雅乌的回应却又不乏耐心。
美人是亲,故人是友,小人是敌。许洹儿,雷鸣,罂鸺都是与江陵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而雅乌则是在暗中不露行踪的观望者,自从他“死”后,他似乎就拥有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他可以居身高处肆意旁观,在神出鬼没中用一双冷眼看尽世间悲欢。
亲人宠你怜你,友人知你敬你,而敌人,敌人恨你怨你,甚至无时无刻不想要杀了你。
“罂鸺又想杀你。”瑟瑟冷风吹过巨木的枝桠,雅乌的声音于斑驳的枝影中摇曳,“她终于自己动了手,你没能躲过。”
“不错,我没能躲过。”江陵自腰间抽出紫竹断杖,指尖摩挲而过,似乎这些极其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都已变得万分艰难,“分了心神,自然躲不过。”
“不是分了心神,是你病得太重。你已力不从心,你的死期将至。”雅乌冷冷点破了真相,隐匿于高树之上的身形如暗影破空刹那下落。
雅乌的到来遮蔽了洒落与江陵身前的阳光,被剥夺了享受秋阳光华的少年开始不住剧烈地咳喘,可咳喘过后他依然装作无甚所谓地发笑:“你说得没错,我已没有多少时间,只是不知做‘死人’的滋味如何?”
“不好受,所以最好不要死。”雅乌凝视江陵手中的断杖,不起涟漪的音色似乎有了微乎其微的波动,“你的手杖该去修复。”
雅乌的话总能刺到江陵的软肋。即使江陵可以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但他也只是个可怜的瞎子,看不见的确很麻烦。靳清冽在时,她便成了江陵的眼睛。失去了眼睛的扶助,江陵似乎顿失依靠。
“你我总能想到一处。”生命被划定了短暂期限的少年将苦涩与痛楚付之一笑。
……
靳远之已死,身为流鸢的江陵需回秦门复命。如无意外,玄衣理应仍在金陵城内。
雅乌飘然远去之后,江陵便由城外一路跌跌撞撞走回城内,短短路程,他却不知用了多久。背脊上的箭伤使他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而胸口不断袭来的刺痛更令他时时刻刻备受煎熬。好在行将入城就要支撑不住之时,巧遇正自出城的海南剑神与长白山老怪。
一场大火烧毁了皇室重金铸造的御龙高台,也燃尽了江湖豪客的争雄之心。败兴而归的武林中人陆陆续续于京师脚下煮酒拜别各奔东西。
“小兄弟,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长白山老怪扯过江陵的臂弯,将他从街角牵至了巷尾。
“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她找到她想找的人了?”不待江陵应声,海南剑神已在江陵面前添满了菜斟满了酒。
美酒佳肴味香酣正,小榭风情得遇故友。
“瞎子哥哥,原来你在这里!”聂盼兮清脆悦动的声音又自江陵耳后响起。
“怎么小爷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你这个倒霉的瞎子!”排骨二话不说抢下了长白山老怪与海南剑神的位置,大摇大摆坐在了江陵的身侧。
三个好友至此方才寻到机会聊及近况。江陵只向二人说起靳清冽有事需要赶回滇南,却将靳远之身亡之事避而不提。
而聂盼兮与排骨二人则将近日种种细细与江陵道明。那日大会失火众人四散,聂盼兮与排骨急急逃离火场,却遍寻不到靳清冽与江陵的行踪。聂盼兮万分焦虑之际,排骨却毫不着急,优哉游哉对聂盼兮道:“瞎子虽然瞎了眼,可运气总是不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运气确实眷顾江陵,他又一次从死亡边缘挣扎逃生,可这样的运气还能持续多久呢?
“瞎子哥哥,清清已经回点苍山去了,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聂盼兮将大块的鱼肉全部置于江陵碗中。
排骨看在眼中冷哼一声,自己捡过盘中最大的鸡腿狂啃起来:“瞎子去哪里都不方便,眼睛看不见就别到处乱跑。”
“我在和瞎子哥哥说话,谁要你插嘴!”聂盼兮一双妙目怒瞪排骨。
“瞎子哥哥,瞎子哥哥,叫得真亲切!”排骨同样诽声连连,似是对聂盼兮的怒意很是不屑,竟一个人低头将满桌饭菜于瞬间一扫而尽。
“我没什么特别的打算,不会走得很远,我还要等清清回来。”江陵笑意清浅,侧首聂盼兮的方向,“你呢?你也出来了这么久,你外婆一定很担心,当心回去要挨骂了。”
聂盼兮撅起了嘴,美眸上翻:“被你说对了,那日我不辞而别,外婆已然不悦,要是现在回去,免不了要受一顿重责,既然横竖都是挨罚,倒不如等我玩儿得尽兴。再说,坊子里有擎风撑场,只要没有了捣乱的人,我在与不在也没什么不同。”
语到“捣乱的人”几字,聂盼兮又再故作凶狠地斜觑排骨。
排骨瞳仁于眼眶之内一通乱转,用宽大的袍袖抹了抹油滋滋的嘴唇,兴致盎然附于江陵耳侧:“江湖传闻秦淮河畔暗香阁内的洹儿姑娘才貌双绝,我却一直未曾有幸一见,你是否该为我引荐引荐?”
“喂,陈罘,你鬼鬼祟祟在说什么?!”聂盼兮柳眉上扬一掌拍在了桌上,却将已经挪至隔壁正自把酒言欢的长白山老怪与海南剑神惊得不轻。
“呵呵,这可不是你们女孩子家能搀和的事。”排骨手指摇摆,眼中尽是轻藐之意。
耳闻聂盼兮与排骨一语不合就起争执,夹于二人之间的江陵简直哭笑不得,尚未及言语,却已被聂盼兮于此时用力擒过了自己的手臂,背脊之上的痛楚立时猛然加剧,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遍全身,冷汗瞬时于江陵苍白的额前涔涔而下。
聂盼兮惊惶放开了双手,她本只想求江陵告知自己排骨与他说了什么,却不知自己竟已在无意之间令江陵再次痛楚难当。
“瞎子受伤了?”排骨似也吃了一惊。
江陵却垂首隐去了面上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