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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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红绢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周身升腾起紫色的杀气。两把刺向她的刺刀立时折断。
“你们是不是人?你们有没有良心?你们有没有父母?”红绢吼道。第一次,她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动了杀心。
半个小时后,望着遍地的死尸,她仍然在问:“你们是不是人?你们有没有良心?……”死人是没法回答她的。
经此一事,红绢对日本人再无好感。她马上动身去北京,想先把岳贞雪母女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去继续她个人的抗日历程。
北京城内挂满了中日友好共荣圈的标志和彩旗,成群的日本兵列队通过。红绢觉得气闷,这世界有骨气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她想起郑彦,他在的话,会怎么做?大约宁肯烧了北京城,也不给日本人。
路过一个炮楼似的建筑,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穿着黑色警官服,站岗的日本兵向他打了一个立正。他刚要钻进黑色的公务轿车,突然看见红绢。
“齐先生。”
红绢怔住,他竟然是陆风扬。
“齐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都到了门口了,进去坐坐吧。”
“这是你的家?”
“是呀。我们前两年在城里又买了房子,是清朝三品大员的故居。院子挺大,就是…就是不太干净。正要找个法师看看,可巧您来了。”
红绢指指门口的日本兵,“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站岗呀。山本将军指派的。我现在是北京市的警务司长了。”
红绢怒不可遏,“你给日本人办事!他们在外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是……”
“齐先生,您小点儿声。”他捂住红绢的嘴,“整个中国都被人家占了,我一个人保持民族气节有什么用?再说日本人对我不错。”
红绢快被气死了。
“岳贞雪在哪里?我要带她走。”
“二弟妹给教民讲课去了。”
“讲课?”
“我二叔现今是一贯道的北京分坛主。二弟妹没事儿干,去做讲师了。”
红绢彻底晕了,陆氏子弟不但做了汉奸,还宣扬邪教。
她沮丧的踏入大门,阴风扑面亦不觉。
入夜,红绢与岳贞雪同榻,二人中间睡着过继来的女儿陆瑞。红绢重提带她们走的事,岳贞雪摇摇头。“青春熬了一大半,现在走了前功尽弃,落人口实。还会害了这个孩子。”
红绢刚想劝她,灯突然灭了。紧接着,鸡犬齐鸣。陆瑞从梦中惊醒,“娘,它又来了!”钻进岳贞雪怀里。
红绢翻身而起,看窗外,磷火乱窜,黑影重重。
“齐先生,要紧吗?”岳贞雪担忧的问。
“不防事。寻常小妖怪。”
红绢推开门,走了出去。怪影和磷火立即消失。她在院中走了一圈,在西墙角一棵孤伶伶的杏树前停下。那上面吊着一个长舌女鬼,清代侍女打扮,紫黑肿胀的面孔扭曲着。
“你为什么不逃?”
“嘿嘿嘿,我跑不了。”她的身子随风飘荡。
红绢点点头,吊死鬼不离寸地,不离绳子,也难怪她。
“嘿嘿嘿,别杀我,我不害人。”
“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嘿嘿嘿,我早晚会魂飞魄散。这里风景好,让我在这里看吧。”
“看什么?”
“嘿嘿嘿,看人。逼死我的主人削了官职,大清国完了,家败了,园子封了。我等了二十多年,好寂寞。现在好了,又有人可以看了。嘿嘿嘿。”
红绢满腹心事,转身回来。
陆风继迎上她。“齐先生,您还好吗?”
红绢勉强冲他笑了一下。“让田地里的长工夜里来做伴,人气旺了,黄鼠狼,刺猬等小妖怪就不会出来作怪了。西墙角杏树上吊死过丫鬟,重修院墙,把它隔出去就行了。”
第二天,红绢搬出陆家,在南城租了一个小院子,以算卦测风水为生。
十一年,日本战败,解放战争结束,陆氏家族的规模也达到顶盛时期。偏偏这时,陆家抵死拥护的国民党倒台了。往日结交的达官贵人们纷纷逃往台湾和海外。陆氏没有走,大片的土地带不走,卖不掉,把他们牢牢绑在北京城里。
红色政权确立不久,陆风扬和他二叔就被抓走了。陆氏家族的厄运拉开帷幕。
陆风扬行刑那天,陆家紧闭门户。包括红绢在内,所有陆氏尚在北京的亲友都没有去送他。深夜,陆风继带着大哥的长子,拉着平板三轮悄悄出去收尸。一个小时后回来,院里传来陆风继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个从不落泪的豁达汉子哭了。
半个月后,陆风继的二叔也被处死,罪名反动宗教权威。
陆氏家族已经麻木,人都死了,还能发生什么更糟的事吗?
“轰隆隆,轰隆隆……”房顶传来奇怪的声音,把惊弓之鸟一样的人们惊醒,他们聚到院子里,夜色中数十只巨大的黄鼠狼排成长队顺序通过,半天方止。红绢听说此事,叹口气,“完了,陆家要败了。”
不久,陆家的大宅子充公。一家老小退回老宅居住。又过了几年,土地改革,田地归为国有。陆氏子孙沦为普通农民,连女人都必须下地干活儿。红绢看着岳贞雪和陆瑞在田间劳作,受人白眼,细嫩的双手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不由心如刀绞。
“跟我走吧。我们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
岳贞雪垂泪,“陆家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如今陆家这样了,我怎能弃之而去。”
红绢急道:“你总为别人想,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
“齐先生不要再说了。陆家好的时候我能守,败了我也能守。”
望着这个瘦小,单薄的女人,红绢竟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生计所迫,陆瑞长成后嫁给当年长工的儿子。岳贞雪始终跟在女儿身边,为她打理家务,代大三个外孙,还要替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贴补家用。如果只是生存压力,倒也罢了,从1949年到1976年,大大小小的运动没有一次落下陆氏。岳贞雪因为曾经做过几天一贯道讲师,被频频拉出去批斗,改造。二十七年,每一天清晨和傍晚,她都必须拖着三寸金莲的小脚,打扫整条大街。她患上了严重的哮喘,昔日挺拔的脊背弯成了弓形。
红绢只能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了。文革一开始,她的卦摊就被砸烂。世上没有鬼神,也没有救世主,人的命运自己掌握,她这个过时的老家伙早该被消灭掉。于是她明智的“死了”。
1981年,日子刚刚好过一点儿。岳贞雪却在一个宁静的冬夜安静的走了,睡在她身边的外孙女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发现。出殡那天,陆氏家族所有的人都来了,穿着当时最好的黑色泥子大衣,排成长队,轮流给遗体磕头。现场哭声一片。
红绢去看了岳贞雪最后一眼,她平躺着,弓形的身子恢复成原来挺拔的脊背,面容安详。
同一天,红绢再次踏上黄泉路。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感觉。
阎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就让鬼吏带她走了。
几乎没有人像她这样,历经六世,灵魂却始终是一个八岁小女孩儿的样子,阴间所有的官吏都认识她。
孟婆一见她,赶忙把汤碗往后挪,“啊呀,你别浪费我的汤了。快走吧。”
红绢望着好心的孟婆,真想对她说,这次很想喝她的汤。
“别让我们抬你了。你自己跳下去吧。”鬼吏们说。
红绢不情不愿地跳下了奈何桥。
2003年11月28日星期五
正传 七世07
第七世 柳暗花明(公元1981~2003年)
红绢下了好久决心,才睁开双眼,只见四面白墙,今世的父母呢?她等了一会儿,没人理她。奇怪,刚刚出世的婴儿没人管吗?轻啼两声,来人了,是两个年轻的护士。
“多可怜的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却被父母扔了。”
“不是私生的孩子,就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
红绢恍然顿悟,苦笑,刚刚想学着爱父母,却成了孤儿!报应啊!
红绢在孤儿院里度过童年,这期间不少人想领养她,都被她回绝了。平静又平淡的生活过了二十二年,大学毕业后,她不能再寄居孤儿院。一个落寞的下午,她收拾起行李,没有贵重物品,所有的东西用一个小小的手提袋就盛下了。她就这么拎着手提袋出了孤儿院的大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北京最繁华的CBD商圈,高楼林立,人来人往,身边闪过的不是俊男,就是靓女。红绢心如止水,漠然地看着这个被浓缩的大千世界,金领怎样,白领又怎样,还不都是为衣食奔波劳累,人生,有什么意思?
然而人生在这时突然戏剧性的有了转机,一个人跳进视线,高高大大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脸颊,阳光般的笑容,红绢如遭雷击,呆在原地,再不能挪动一步。他走过来,她的心几乎停止跳动。他边走边展看一份文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步履匆匆,擦身而过。感觉到他的气息,久已平静的心,再次泛起波澜,片刻后她回首,泪雨滂沱……
红绢说到这里,泪已盈眶。在座三妖眼圈泛红。
“主人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结果只有你这个小丫头有良心。”雷啸天过了三分钟才说。
大家吹嘘不已。
正此时,一个人突然从外面跳进来,“嗨,可抓到你们了。”
众妖及红绢都往椅子下面钻去。
左传雄大笑:“都被我看到了,再躲没用了。”
三妖望向张笑一。
张笑一急忙解释,“别骂我,我睡得好好的,是他揪我来的。”
花翎看一眼红绢,那意思,你的法术到底没对恶人起作用。红绢扭转头,假装没看见。
“你们……跟我女朋友在一起,干什么?”左传雄终于问出这句话,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他们仍然不知如何回答,所以连红绢在内都傻了。
过了一分钟,啸天清清喉咙,“她向我们……打听你的隐私。”
红绢瞪了他一眼。啸天视若不见。追风和花翎的心放到肚子里。张笑一窃笑起来。左传雄的脸红了。
这招果然灵验,大家没再继续话题,各自散了。
一个小时后,红绢站在卧室窗前,黎明前的黑暗尚未过去,霓虹灯刚刚熄灭,毫无景致可言,这种时候最能体会出孤独的味道。她想到郑彦暖暖的笑容,千年的寻访,他的音容笑貌始终在她脑海里,未尝忘记片刻,一个人想另一个人太久,非恨即爱,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一千年来,他的笑容支持着她一步步走过来,一千年哪。
“如果他苏醒,会不会又把我打发走?”红绢被这个假设搞得心神不宁。
“不行,不能让这件事再发生。”一道闪电,接着一个炸雷,她立即行动起来。
左传雄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下雨了吗?”
炸雷和闪电又至,他感觉被子在发抖,一个东西蜷缩着,揭开被子,露出红绢一张绯红的小脸儿。
“你怎么到我床上来了?”他想问,还没开口,红绢已经扑进怀里,“怕,我怕。”
她全身都在发抖,左传雄顿觉不忍,展开两臂将她环住,“不怕,有我